<帕特森>，在水面上書寫生活的詩篇

或許是因為賈木許的少白頭讓他過早地成為了人群中的異類，他的電影經常關注到那些迷人的外來者，或是玩世不恭的匈牙利移民，或是懷揣朝聖之心的日本貓王迷，也可能是遠赴西部討生活的克利夫蘭小伙，甚至是棲居於現代的中世紀吸血鬼……

格格不入的異客也未必都來自千里之外，千年之前。有時他們就是我們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平凡人。獨特的氣質讓他們宛如來自精神的外鄉，心靈的異域。


電影的主角正是這樣一位有些特別的公交司機，他有著和他家鄉一樣的名字：帕特森。每天的工作是在紐澤西州的帕特森小城駕駛大巴，一成不變的工作沒有磨滅他生活的趣味，他時而側耳傾聽乘客的隻言片語，時而隔著擋風玻璃觀察這個早已熟視無睹的城市。他最大的愛好是寫詩，不使用手機的他保持著在記事本上手寫的古老習慣。

每天晚上他遛著他的鬥牛犬馬文，到附近的酒吧小酌一杯，與酒吧老闆閒談那些出了帕特森就算不得新鮮的奇聞異事。他有個活力四射的妻子，蘿拉，細心呵護著他的藝術追求，而他也對妻子的眾多愛好給予無條件的支持和鼓勵。


帕特森的帕特森，Driver飾演的driver……從電影的標題開始，導演就暗藏了這些饒有趣味的巧合。片中值得玩味的鏡像對應還遠不止這兩個：頻繁出現的著裝相同的雙胞胎，老電影中和老婆蘿拉長得很像的女演員，還有和帕特森同樣愛好在筆記本上寫詩的小女孩。

這樣的鏡像對應也逐漸模糊了虛實的界線。早晨睡眼惺忪的蘿拉告訴帕特森，她夢到他們生育了一對雙胞胎。於是這讓屢次出現的雙胞胎像是超現實主義的意識投射。公交車上兩個小男孩說起黑人拳擊手魯賓·卡特在酒吧裡的持槍殺人事件。幾天後，一次類似的小插曲發生在了帕特森每夜造訪的酒吧，給波瀾不驚的生活加入了點小風波。


帕特森似乎很享受生活中這些有趣的巧合和重複，一如他內心中詩人式的浪漫。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他會坐在沙發上，目光徘徊在鬥牛犬馬文和牆上的鬥牛犬畫像之間，彷彿兩者在冥冥之中有著迷一樣的關聯（片中不乏此類的offbeat剪輯，創造了不少無聲的諧趣）；公交拋錨後，當第三次被人問起公交車是否會炸成一個大火球（可能是在致敬Ron Padgett在1969年出版的詩集，那年他27歲，和帕特森年齡相仿），他終於忍俊不禁。這些巧合和重複就像是詩的韻腳，點綴著像工整的詩句一般週而復始的生活。

你可以再邁一大步，用二元論來解讀這些成對出現的互補意象，就好像蘿拉最愛的用色黑與白，或像是帕特森關於威廉 Carlos 威廉斯還是Carlo 威廉斯 Carlos的爛梗。黑白、陰陽、善惡、吉凶，倒是也符合西方人對於東方玄學的莫名神往。電影就以這樣溫情的目光審視著生活中的得與失，好與壞。誰都沒想到朝三暮四的蘿拉竟能在紙杯蛋糕的生意上旗開得勝，誰也不會想到得到帕特森寵愛有加的鬥牛犬竟會咬碎他的最珍愛的詩集。人生就是這樣反覆無常，即使你的生活規律得像時鐘，也無法讓人生永遠按部就班地前行。


"Sun still rises every morning and sets every evening."

為影片貢獻了最大的戲劇衝突的痴情黑人小哥又貢獻了影片最大的雞湯。而帕特森似乎並不需要這樣的寬慰，鬥牛犬很快得到了他的諒解，生活又歸於平靜。那些詩並不只是本子上的白紙黑字，更是帕特森內心的靜謐和處變不驚的淡然。

"They are just words, written on water."

帕特森這樣形容他的詩，就像他對生活的態度：落葉無聲，秋水無痕。賈木許輕描淺繪，勾勒出那淡不可見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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