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獨立報》《愛樂之城》導演採訪手記：Damien Chazelle談歌舞片的消亡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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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獨立報》《愛樂之城》導演採訪手記：Damien Chazelle談歌舞片的消亡與重生
為什麼Chazelle的電影可以在當代影視界獨樹一幟？因為他的電影恰好地融合了經典與現代兩個世界，儘管其中人物還在掙扎徘徊，不得出路。

愛樂之城不僅是一部致敬經典，充滿感情和活力的絢麗之作，更是一部主題充滿張力的偉大作品。這些張力存在於我們所愛和我們所上下求索之間，存在於藝術的傳承與創新之間。

這些衝突在《愛樂之城》的男女主人公之間表現尤其明顯：Ryan Gosling扮演一名傳統的爵士鋼琴樂手Seb, 他對經典爵士有近乎於瘋狂的執著，而好友Keith （也是John Legend的音樂好友）認為爵士是一種成長於先鋒和叛逆者土壤的藝術形式。對於Keith來說，執著於過去意味著對爵士革新精神的背叛。

《愛樂之城》的拍攝也體現了導演Damien Chazelle自身一個有趣的特質：Seb和Keith之間的那場關於爵士的爭論明顯折射了導演自己對爵士的痴迷。Chazelle 2015年執導的影片《爆裂鼓手》也講述了一個年輕好勝的爵士鼓學生和嚴苛老師之間的故事，該影片頗受好評。

然而，愛樂之城作為一部歌舞電影，好像遊走於Seb和Keith的觀點之間。影片一方面重現了很多黃金年代好萊塢的經典元素，包括歌舞片設定和城市霓虹燈，一方面充滿了當代年輕人浪漫的愛情節拍。兩位演員為影片增添了活力。

當問及《愛樂之城》的藝術要義所在時，Chazelle反思：「我想兩方面都嘗試一下：我嘗試從過去找回我認為丟失但是不應該丟失的某些東西，但是，真的，主要目的還是嘗試並更新這些元素。要嘛你證明它們仍舊重要，或者仍舊被需要，或者你嘗試並切實改變提高它們，某種程度上也是在延續傳統。」

「所以對我來說一直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電影不是某一時代的片段」，他繼續說道：「電影不能活在整部被引用當中，它有其當代意義。某些事情你可以用鏡頭拍攝下來，某些五十年代做不到的事情我們可以用現代的方法完成。所以汲取一些五十年代歌舞片元素是很有趣的，但是要把它們放在當代城市並用當代手法拍攝出來，然後再看看效果是什麼樣的。」
男女主人公在天文館的雙人舞宛如一幕百老匯舞台劇。

事實上，《愛樂之城》確實敢於「新瓶裝老酒」， 樂迷們會輕鬆辨認出其中的爵士曲風及其代表經典曲目。比如：MGM的詞作者Arthur Freed的作品，Arthur Freed曾創作An American in Paris和Singin』 in the Rain等作品，還捧紅了Gene Kelly, Frank Sinatra, Cyd Charisse等眾多歌手。影片還表現了早期法國音樂對美國音樂劇的影響，尤其是Jacques Demy的作品和他的最愛《瑟堡的雨傘和羅什福爾的年輕女孩》選段。

這是一部體現影史的作品：從七十年的自由思潮到現實主義到票房大片的誕生。「我想讓觀眾感受到真實」，Chazelle說到，「七十年代以來人們開始考慮藝術的逼真或藝術的現實，就是一種更忠實的現實再創造，這是他們想從電影中得到的。但是，我想在當時的好萊塢，藝術創作還是有更多包容度的，比如非常顯眼的剛噴漆的場景，比如人物對白和真實生活還是有距離的，所以所有的經典老派電影明星都是當時的產物。」

「我認為歌舞片恰逢其時是因為它並沒有完全反映真實生活，它需要一種暫時的不相信，」Chazelle繼續說到，「但是現在這種精神已經有些過時了。現在我們看不到四五十年代電影裡面演奏音樂的場景，更看不到藝術家們可以打破第四堵牆 （狄德羅在《論戲劇藝術》中提到：「第四堵牆」即想像的在舞台的邊緣的一道牆，可以把演員和池座的觀眾隔離開），打破敘述模式，並化之為歌。很少人願意為此突破付出努力。」

確實，雖然我們會在螢幕上看到歌舞片的回歸，但是他們願意選擇基本忠實於百老匯舞台劇進行改變。也許Tom Hooper 2012版本的《悲慘世界》嘗試打破一些幻覺束縛並創作一部感覺「真實」的電影。
「我認為很多歌舞電影還是現在好萊塢文化的副產品」，Chazelle補充道：「任何原創作品都很難脫離現實。而且，我覺得，當你想做歌舞電影這種需要觀眾考慮要不要掏錢包的作品的時候，很容易就想到重現已有的佳作或經典。而且，你知道，某些作品還是很優秀的，但是我們最終會失去那種老一代歌舞片直接表達思想的精神。而且我認為那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像Jacques Demy歌舞片裡面那種真正的徹底的統一會帶來完全不同的藝術效果。」

一邊是傳統，一邊是現代，Chazelle在歌舞片中「現代活力」的探索在Emma Stone飾演的Mia的唱段中找到了最佳答案。這是Mia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試鏡，而且她最終成功了。歌舞片的艷麗褪色於黑暗，鏡頭慢慢移向Mia，移向Mia那雙看盡炎涼的雙眼。

「那時候她的角色，從某種程度上，成為了她自己」， Chazelle這樣評價這一幕，「在之前的試鏡或者在電影之前的劇情中，她花費大量時間思考自己的定位，甚至沒有意識地去扮演其他角色。所以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濃縮成了一個純粹的想法。」
Mia在最後的試鏡中動情演唱。
「所以那一幕的視覺效果就來源於這個想法，而且也呼應了影片之前沿用的類似燈光效果，就是房間一切變暗，所有都凝聚在聚光燈下，這也像徵著自我的人生旅程。所以這裡我想表達的想法就是讓這次試鏡成為全局高潮，一切終將褪色消失，觀眾只看到女主角自己。」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穿鮮艷顏色的衣服，她沒有經典好萊塢的裝扮，鏡頭也沒有任何花哨。在這裡有一種重要的樸素和天成。」

《愛樂之城》用其獨有的方式尋找一種真實，這種真實在過去的幾十年吸引了大批影迷，而且也是一種情感的真實，它讓今天的觀眾真切地感受昔日的情懷。就像Seb和Mia,他們並不是由有專業唱功和踢踏舞經驗豐富的百老匯音樂劇演員扮演，而是好萊塢兩張情感充沛的熟悉面孔。

Chazelle說：「最終，我希望電影裡面的一切都貼近觀眾。不要讓角色成為技術步驟的執行者，這也是為什麼我需要演員而非專業舞者或歌者。我希望他們用演員的方式去感覺，因為一切都來源於角色和角色的特質，技術永遠不能凌駕於人物和故事之上。」

當然，Stone和Gosling之間還是不乏「舊情」的，《愛樂之城》是他們第三次扮演螢幕情侶，之前兩次有2011年的《瘋狂愚蠢的愛》和2013年的《匪幫傳奇》，他們的合作會讓人聯想到Fred Astaire和Ginger 羅傑斯，還有Katharine Hepburn和Spencer Tracy.

Chazelle談論選角時說：「好萊塢歌舞劇不乏重現螢幕情侶，所以我覺得Ryan和Emma是很有趣的一對，尤其是在歌舞片中，我們讓熟悉的情侶出現在不熟悉的環境中。我想這對於他們和很多觀眾都是陌生的。所以他們提供了一扇門，因為即使我們沒有看過他們以前的電影，我們立刻會想到他們應該是螢幕情侶。這也是好萊塢歌舞片的堅持，男女主角還沒有成為情侶之前你就認定影片會將他們引到一起」

《愛樂之城》是當代的電影一次獨特的勝利，它聯姻了傳統與現代，保守與創新。我們在電影中既品味了黃金年代歌舞片的興盛，也看到了它在未來的希望: 該片在美國取得了可觀的票房也在囊括大小獎項。也許Chazelle真正突破了，好萊塢歌舞片會得到重生。

Damien Chazelle 出席倫敦《愛樂之城》首映典禮
來源：http://www.independent.co.uk/arts-entertainment/films/features/damien-chazelle-interview-la-la-land-oscars-2017-ryan-gosling-emma-stone-a752231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