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如果」講故事都是耍流氓

測試一下逆著整體大加讚揚的風向說話，我會不會被懟。
2月11日《愛樂之城》全國點映，嗯，我就是提前半個多月屁顛屁顛地去定了票的那個。結果2月11日上午我發現票價優惠來了，提前訂票的我買貴了20塊。好這都不重要，我只想表明一下我對《愛樂之城》是有多麼的期待。我愛歌舞類型片，我愛視聽風格突出的電影，石頭和高司令都是我非常喜歡的演員。似乎看起來，我並沒有什麼理由不喜歡這個好萊塢的寵兒。
在一批看過1月24日首映的朋友的提示下，我特意帶了兩包紙巾去了電影院。心裡想著，剛剛感冒的我如果能在電影院哭他個昏天黑地涕泗橫流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嗯，沒準兒還可以減輕感冒癥狀。或許正是因為帶著這樣的期待，最後的結果顯得更加尷尬。
冷漠。觀影全程我不斷想甩出這個系列表情包。完完全全的無動於衷。隨著片尾曲響起，影廳燈光點亮，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想仰天長嘯：上天啊，告訴我感動點在哪裡。

從愛情電影的角度，我大概是有一陣子沒有見過比這更加俗套的情節了。開頭相識從雙方視角兩次講述，最後交匯到相遇的瞬間，完全不新奇的套路。中間段落的春夏秋冬，好像隻是給艾瑪•斯通換上不同季節的時裝找了個顯性理由。任何人都能想到一個比這更自然更和諧的表現時間流逝的方式好嗎？！在關係曲線走向毫無懸念的情況下，過長的中段不會加深觀眾的共鳴，反而只會讓飽滿的情緒不斷流失。反正，這期間我已經坐不住了，偷偷看了很多次表。
我看到很多人對《愛樂之城》的結尾嘖嘖稱讚。一個建立在「如果」基礎上的溯回和重現，讓觀眾看到男女主角本可能擁有的幸福生活。對於這個也並不新奇的設置，我覺得出彩在了流暢度上，非常自然輕巧的銜接，加上諸多致敬經典電影的鏡頭，情懷獲勝。
可是，你們不覺得用「如果」講故事非常耍流氓嗎？因為實際就是，沒有如果，一旦錯過也沒有任何機會讓你尋得心理安慰。你看到了幻想的「如果」當中他們心意相依幸福美滿，沒看到的是他們也會為誰半夜起來為孩子換尿布而生氣，為花園裡種百合還是種玫瑰爭吵。你說我很無聊，哦，其實最無聊的是最開始提出「如果」的那個人。
有人說《愛樂之城》在情人節上映，不適合帶情人來看，而適合帶前情人來看。這樣想來，這部電影收割一票眼淚其實也並不奇怪。戲裡戲外，感情的河流之上，我只是岸邊的那個旁觀者，所以它戳不到我的痛處，打動不了我的情緒。勉強笑笑，給身邊哭花了眼妝的姑娘遞上一張紙巾。哦，有故事的男孩女孩們，沉湎於淚濕的過去，也祝你們未來安好。

而從一個歌舞片的角度，我覺得這部電影有些可惜了。故事發生在洛杉磯，真正在講好萊塢自己的故事。年輕人心懷夢想各自奮鬥，最後得償所願，多麼經典的勵志「美國夢」。再加上刻意使用的復古手法，以情懷和致敬為賣點，努力還原經典好萊塢時期的歌舞盛況。這部電影真的沒有理由不受美國觀眾，或者再準確一點，學院評委的青睞。
我自認為還是看過不少歌舞片的，而且看過的絕大部份我都很喜歡。從半個多世紀前的經典《雨中曲》、《西區故事》，到新千年之交前後風靡一時的《紅磨坊》、《芝加哥》，還有充滿法式浪漫的雅克•德米之《瑟堡的雨傘》。我也有點疑惑，音樂、舞蹈、服裝、道具、畫面色彩這些對於歌舞片至關重要的元素《愛樂之城》可以說都做到了極致。但即使是從美學體驗的方面，我為什麼也這麼無感呢？想來想去，又回到了前文，大概是劇情的枯燥無聊又一點用力過猛完全掩蓋了我本應對本片產生的欣賞。說到劇情上的鬆散和俗套，我知道拿一個歌舞片和正經劇情片相比較很不公平。但問題就出現在，《愛樂之城》從根本上還是一個劇情完整的歌舞片，視聽上的風格又沒有強烈到足以將劇情弱化到消失，讓觀眾徹徹底底隨著電影帶來的情緒隨波逐流。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就有點難辦了。很奇怪的是，看《愛樂之城》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想到《霓虹惡魔》，內心的想法是：如果本片也將劇情碎片化處理會不會更好？顯然《霓虹惡魔》就屬於我所說的「視聽風格可以強烈到不在意劇情隨便嗨」的類型，而儘管評價極其兩極化，我可以非常坦誠地講我很喜歡《霓虹惡魔》。再者，隨便扯一扯，我覺得現在我已經皮糙肉厚到對這種「真善美」小清新完全免疫的程度，鮮血、殘肢、迷幻的特寫，這些才是能夠讓我精神一震的元素。所謂「強大的視聽風格」，不過也是自己主觀選擇性地吸收和過濾過的吧。
喜聞樂見的是，《愛樂之城》已經成功地引起了一波歌舞片的熱潮回歸，至於它是否能夠成為經典嗎，我覺得要看「A City of Star」的旋律能否成為「Singing in the Rain」一般的時代之音了。

最後想說一下艾瑪•斯通和瑞恩•高斯林。天知道我當初是多麼喜歡這對螢屏情侶。絕大多數人都在感慨著瑞恩•高斯林&瑞秋•麥克亞當斯、安德魯•加菲爾德&艾瑪•斯通這樣的搭配，實際上從《瘋狂愚蠢的愛》之後我心裡一直就有著這樣一種企盼，瑞恩•高斯林&艾瑪•斯通，一個雖然現實中完全不存在但螢屏上電力十足的組合。所以當初達米安•沙澤勒新片選中他們作為男女主角，我簡直開心到不得了，認為什麼都不管就這個主創陣容這一定就是一部非常非常優秀的愛情電影。可事實上，這次我失望了。我幾乎是捶胸頓足地追問，俊男靚女容顏未老，洛杉磯烈日驕陽，他們之間的火花卻像是從阿拉斯基新鮮冰凍出爐來的一樣。怎麼回事？他們愛人間的那種深情就像是扮演出來的，怎麼看都帶有一種彆扭。這大概是令我頻頻齣戲的又一個原因吧。

好了，噴也噴夠了。還是要說，《愛樂之城》的閃光點也是非常突出的。我最想要肯定的是導演達米安•沙澤勒的才華。從幾年前《爆裂鼓手》的驚鴻一瞥，到《愛樂之城》的好評如潮，沙澤勒無疑是一個很聰明的導演，從耍剪輯到玩調度，花樣翻新水準也在不斷提升。《愛樂之城》中幾個一鏡到底的場面調度實在是非常強大。卡准節奏，鏡頭運動和演員調度控制得分毫不差，這真的是能力問題了。兩部電影均為自編自導，我覺得從某種角度上，沙澤勒還處於「自己先玩開心了」的隨性狀態，很放鬆地講自己想講的故事。這是好事，但也有弊病。比如其實經過兩部電影，他在劇本設置上的侷限已經有所顯露。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奧斯卡的BD應該就是他的了，沙澤勒今後的動作必然會引起業界更大的重視。我私心有些希望以後他能夠有機會和一些業內頂級編劇合作，換個思路，打破一下他現有的一些固定套路。畢竟成為頂級導演，自己玩自己的註定會非常困難，而他有才華有潛能且尚年輕，應該有更大的發展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