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樂來越愛你 La La Land

爱乐之城/爵士情缘/啦啦之地

8 / 678,734人    128分鐘

導演: 達米恩查澤雷
編劇: 達米恩查澤雷
演員: 雷恩葛斯林 艾瑪史東 Amiee Conn Terry Walters Thom Shelton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大快朵怡

2017-02-14 19:50:58

夢想是個復古的議題,它因此永不過時(三星半)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本文首發於個人公眾號大快朵怡 (a_moVIEble_feast)

散場出來,街上一片空曠。正月十五,這場全國性的集體無意識自我麻痹終於上演最後的狂歡。北京的空氣又飆到了200+,鞭炮和禮花聲不絕於耳。天上有隻黃澄澄、香噴噴的月亮,一路追著我。耳朵里塞著《Another day of sun》的主題曲,不由自主地想跳,想跑,想唱;密集地前進三步,退一步;蹬蹬蹬蹦上閃爍著廉價霓虹燈的餐廳門口的臺階,然後縱身一躍……

這是一部讓你走路自帶BGM的電影(也許只是少數的瘋癲觀眾)。

如果沒有不時出現的iPhone和MacBook,我會一直恍惚《愛樂之城》到底把故事設置在了哪個年代。這資訊對故事其實全無重要性,可想來也有點意思。從開篇字體,到一言不合就開唱的歌舞片節奏,到好看的布洛克鞋與映襯得艾瑪石肌膚勝雪的明艷復古裙,和比利·懷德式的幽默與鏡頭,加上不時略過英格麗·褒曼等老牌明星碩大的影像,一切都頗富五、六十年代的韻味。

高司令在電影裡憤憤不平地說:洛杉磯是個什麼都崇拜又什麼都不尊重的地方。(That’s LA—— They worship everything and they value nothing.)我想,在出彩的視聽效果之外,這句話為全片濃濃的vintage風味做了最好的解釋。夢想這話題太微妙也太脆弱,要精心包裹才能躲過憤世嫉俗的戾氣、懷才不遇的自戀與麵包白水的慘澹。凡事一旦成為過去,都帶上不可捉摸的曼妙濾鏡,被記憶添油加醋。這正與好萊塢造夢工廠的名聲和藝術家追夢的瘋狂之路不謀而合。

這是一部讓人快樂和揪心的電影。兩個在生存邊緣掙扎的nobody不思悔改地追求著看起來實現機率跟中彩票差不多的夢想。這種瘋狂好比磁鐵的兩極,讓兩個大孩子載歌載舞地相愛了。在鏡頭、色彩和歌舞方面,它可以毫不臉紅地堪稱好萊塢一切可能的套路集大成者,過份密集的歌舞讓前半部份對人物的交代顯得有些許浮誇和膚淺。男女主角的愛情橋段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的路數一應俱全,太可預知。雖說有高司令和艾瑪石的顏值、身材,隨便演一演也不會難看到哪去。

幸而劇本老老實實地起承轉合,兩人漸行漸遠的危機拯救了已經開始審美疲勞的眼睛,轉而刺激觀眾的情緒。導演狡猾地以冬天開始,按照冬-春-夏-秋-冬的四季輪迴推進。從畫面上看,這對於加州風物來說完全像是個假命題。它們真正契合的是故事的走向:愛情的夢幻、波折與終結;逐夢之路的屈辱、艱辛和絕望,才是本片探討的人生四季。

夢想成為女演員的咖啡店員和立志復興爵士樂的落魄鋼琴師,他們總是互相支持和鼓勵:他說她是天才,她痴痴給那個幻想中的爵士俱樂部起名字,「你一定能行!去他們的,誰他媽管他們怎麼想!」。

可是,太多雞血有時候也很讓人受不了吧?因為很愛對方,鼓勵自然也變成期待和壓力,想到因為自己做不到而給對方造成的失望,就會覺得無法面對。

如果一個人無條件支持另一個人做某件事,除了愛,還有可能是因為他壓根不懂對方在做什麼。事實上,男女主的互相吸引,更像是一個人攬鏡自照的欲罷不能。他們並不真的懂得彼此的夢想。但是因為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而天然地想要親近,想要成全。因為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的堅持與勇氣,才近乎霸道地在乎和干預對方的夢想。這並不是大海繁星敗給柴米油鹽的故事,因為說到底,這倆人在一起的「目的」(如果我們可以用這個詞的話)壓根就不是「過日子」,所以那結婚生子的平實與甜蜜,終究無法與美得令人心碎的夢幻兼得。

全片歌舞一再迴旋,很難讓人一直保有開篇的那種新鮮與享受。然而當五年後兩人重逢,高司令上台重奏昔日繾綣合唱的《City of stars》,本來的「物是人非事事休」竟幻化出較之之前更為迷離炫目的一段「假如當初……」,轟然的感傷不期而至。最美的畫面,獻給最冷酷的真相,這真是一記絕殺!
跟那種遙不可及的幸福對峙,是多麼殘忍。艾瑪得到試鏡機會卻沒勇氣再去面對一次可能的拒絕時,高司令對她吼,你瞧瞧你哭得跟個baby一樣,你長大吧!艾瑪涕淚橫流地回,我就是要長大才不去的!

久別重逢,他們都「長大了」。私以為,艾瑪和高司令大概雙雙僅靠結尾最後一個對視的鏡頭贏得了今年的各種獎項。那份瞭然、無奈與情深,百轉愁腸。什麼都沒說,勝過萬語千言。言猶在耳:I』m gonna always love you(我會永遠愛你),因為你讓我成為我。

這是一部真正的電影,如果電影的意義之一是造夢的話。對於義無反顧的追夢者,這可以是一劑滋味複雜的雞血;對於觀望者,它也是場華美炫麗的好戲,戲終人散,別無他想。然而對於徘徊在勇敢與怯懦之間、始終無法熄滅夢想火焰的人——我想他們的數量不在少數,它的殘忍凌厲像一把手術刀,剖開一顆顆軟弱的心,逼你正視,在經年具體而沉重的生活當中,你已經是一個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的拳擊手,雖尚未倒下卻已奄奄一息。你將看到自己從開始就不那麼相信他們的夢想,你將聽到自己的聲音:這只是故事,這不是也不可能是真的。如同那些連在自己心裡也不敢說出口的話。

前幾日看NHK拍的宮崎駿最新紀錄片《不了之人》:說了無數次退休的老頭兒又拿出了長篇電影的計劃。製作人鈴木敏夫打趣道:要是做一半你就死掉,電影就會大賣了。宮崎駿哈哈大笑:這樣的話我都不好意思不死了。過後又變嚴肅臉自言自語:在製作中死去也比什麼都不做等死強啊。

對於有的人來說,夢想的意義大抵如此吧。它同活著根本是一個意思,它的終點都不必是「實現」。而對於我們這樣一個動輒就拿年齡、金錢、婚姻等整齊劃一的狹隘價值觀來定義人的社會,既定程序以外的人生選擇都是不接地氣的胡鬧,夢想往往是悲壯甚而羞恥的。我們需要《愛樂之城》這部電影,勝過這部電影需要我們。

我喜歡影片裡那些可愛的致敬,讓每一個對電影懷有熱愛與夢想的人得以在黑暗中會心一笑。艾瑪顯然把冰美人英格麗·褒曼看做偶像,並幾次提及《卡薩布蘭卡》(《 北非諜影》),人設與服裝也頗令人聯想。兩人相識之初,高司令笑問:你的亨弗萊·鮑嘉在哪兒呢?那句幾乎被濫用的著名台詞,不言自明地隱形於影片結尾:世界上有那麼多城市,城市裡有那麼多Jazz club,她卻偏偏走進了我這一間。

在那段令人心碎的「假如是你陪我走到底」,艾瑪站在凱旋門前雙腳岔開,手裡抓著一束急欲騰空的彩色氫氣球,分明是赫本1957年在《甜姐兒》裡的經典造型——一個麻雀般的平凡女孩被選中到巴黎拍片,隨之脫胎換骨。

而本片中,艾瑪以神往的口氣講到她做演員的姑媽,曾住在巴黎(美國人對法國人永遠的執念啊)。在試鏡的故事裡,姑媽跳入塞納河引得天下大亂而毫無悔意。它腹黑地對這宗古老的套路進行了善意的嘲諷——還是讓艾菲爾鐵塔做窗外的佈景吧!

我喜歡這部電影,因為它帶著套路而來,而後一騎絕塵,甩開套路而去。 那些回到老家的傷心人,昔日的戲劇活躍分子、學生社團的領袖抑或七步成詩的文學小青年,眼神划過獎盃與照片,終將面對那個終極真相:你是如此平凡。可是,他們中有些人,一旦聽到屋外長鳴不止的汽車喇叭,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衝出去吧?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