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於江湖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看完《愛樂之城》後，對沒有在一起的結局只是愣了一下，就去和朋友吃飯了。結果回來的路上，突然湧上一種悲從中來的情緒，直衝眼眶。
電影其實很簡單，一對追夢的戀人，女孩想實現真正的演員夢，男孩要堅持自己的爵士樂格調；二人都猶疑過，男孩兒曾為了賺錢轉投庸俗的爵士樂並獲得商業化的成功，女孩遭受多次失敗之後，決定放棄演員夢想。因為男孩兒放棄夢想，也沒有到場支持自己的事業，二人分手。後來兩個人都當然功成名就（與對方的鼓勵有關係），只是兩個人最後並沒有在一起。二人分手的事實，只在最後一幕確定：五年後兩人重逢，輕輕頷首，然後離去。在那之前，電影所鋪排的基調和既有的觀影經驗，都始終令觀眾覺得他們會在一起。這一幕，也就有了舉重若輕的作用，甚至為之前一些看似平淡的場景賦予了意義。
當女孩夢想受挫回到老家自關禁閉，電影公司給男孩兒打電話通知試鏡。男孩連夜找到女孩家，通知她、鼓勵她，陪她去試鏡，最終女孩成功了。這之所以不是一個典型的深情的愛情場景，是因為，雖然是男孩的到來成為了女孩夢想的轉折點，然後在此之後，他們就各自分開，各自成就了。兩人再見面，就已經五年後，互相看對方以夢想成功的方式功成名就了。他們不過是兩個互相取暖互相幫助的陌生人。第二個場景是，快劇終時，男孩兒走在路上，身側的牆壁上是女孩的大幅海報，但是男孩兒目不斜視匆匆走過。他一定不是沒看到，而是大約看了幾千遍之後的熟視無睹。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男孩兒心裡是歡快的？震動的？感傷的？心酸的？從這些激動的情緒一直髮展到熟視無睹，得經歷多久呢？熟視無睹地令人心痛。
電影最後，五年後的一天，已經成名的女孩和丈夫偶然被路邊某棟房子流瀉的音樂吸引，進去以後，卻發現是男孩曾經夢想的獨立爵士樂bar。男孩發現了女孩，就彈奏了一首他們最初相遇時的音樂。在這首音樂里，二人互相以夢一般地方式假設了這些年走過的路，從演出成功到娶妻生子，都是對方陪在身邊。然而一曲終了，場景仍舊回到現實，女人和丈夫靜靜聽完，並離開了這個bar。出門的瞬間，二人對視，微微頷首，便離開了。也劇終了。
互相理解的和支持的戀人，為什麼沒有在一起？電影並沒有解釋。這種省略和平淡，配合著前面100分鐘的歡快氣氛，對衝出一種巨大的震動。沒錯，就是這樣平淡的分開，如同不需要理由一般，如同生活的本來模樣就是這樣。不需要誤會，不需要什麼誰對誰錯，不在一起就是那麼自然。再相遇時，各自功成名就，過得都好。隔著距離，為你唱一首我們的老歌，然後，輕輕地，頷首分開。對方曾像火光一樣溫暖、明亮，然而我們沒有在一起，且分手之後仍然是快樂的奔向生活的前途。也曾相濡以沫，然而最終相忘於江湖。想起徐志摩的詩：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什麼理由呢？沒有理由，生活就是理由。這才是人生的滄海桑田。許多無疾而終的愛情，說是不得已，然而捫心自問，仍舊是自由選擇，只是回頭看，那種滄桑感，是心裡多大的激盪啊。並不是分手的愛情讓我悲傷（電影的從頭到尾的氣氛甚至是欣悅的），而是，這種原因不明、無從解釋也不需解釋的，生活的本相，擊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