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眼前人

石頭姐與高司令在格里菲斯天文臺山頂共舞的六分鐘，是《愛樂之城》（LA LA Land）的高光時刻。85後電影人達米安·查澤雷導演的本片是21世紀獻給上世紀中葉好萊塢黃金年代的一曲忠誠的讚歌，艾瑪·斯通與瑞恩·高斯林分別飾演的演員米婭和歌手克里斯蒂安，都是從外地來到洛杉磯的尋夢的小人物，他們因為誤會而結識，最終又因為誤會而分開，他們在最合適的時間相遇，卻沒有在最美好的時光中在一起。米婭的偶像是英格麗·褒曼，克里斯蒂安則是《雨中曲》的粉絲，在他們各自的房間的牆上。《愛樂之城》的演員與角色之間，相似度至少有八成，跨越六十年的時空並非有什麼難度。


好萊塢在洛杉磯，洛杉磯的簡稱是LA，LA LA Land就是夢幻之地，指遠離殘酷現實的精神狀態。從大衛·林奇導演的《穆赫蘭道》到《愛樂之城》，是好萊塢外來務工人員光譜的兩個極端呈現，暗黑和精分是一種現實，光明又是另外一種眩暈。畢竟米婭和塞巴斯蒂安作為話劇演員和爵士歌手，最終在世俗意義和精神層面上都成功了。他們的人生做到了自我實現，但是卻擦身而過。這個遺憾，在電影片尾表達的非常克制。米婭凝視著塞巴斯蒂安的表演，電影給出了另外一個可能，他們在擁有彼此的人生中也照樣實現了自我價值。米婭最終轉身而去，而沒有上前。塞巴斯蒂安也只有報以遙遠的微笑，而沒有追逐。


即使他們在事業上做到了成功，他們超越了外來者的天花板，他們粉碎了LA LA Land的荒誕設定。在美國在線俚語詞典「城市詞典」上，有兩種最熱門的釋意：1.當你形容某人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時候，他們所在的世界便是LA LA Land。2.好萊塢所特有的理想主義者為了夢想而不顧一切的浮華氛圍。這兩種含義，都可以指涉他們相遇之初、相識且彼此激勵的時間。《愛樂之城》是浮華的《藝術家》，是新千年電影人迷影文化的又一次衝動的表達。青年男女求索夢想，是全世界都無可爭議的正確的光榮之路，觀眾儘可能又不自主的宣洩通感的情感共鳴，無論你是不是文藝青年、憤怒中年，大家的解讀區別不會有太多的不同。《愛樂之城》自然就是美國電影業的最大公約數，評委與業界、觀眾和影評人都達成了一致意見，這是一部具有正面砥礪、憂傷代價、生命感發的普遍意義上的好電影。


作為歌舞片的《愛樂之城》，以憂傷的結局（不再Happy Ending是陌生的勇敢）做到了「悲劇」收尾，這個悲劇或許或許並不應該如此必然，大約是導演太過強烈的懷舊和致敬讓他選擇了這條故事線。與《瑟堡的雨傘》、《西區故事》、《芝加哥》、《紅磨坊》等前輩之作相比，《愛樂之城》幾乎是儘可能去除了社會背景的技術型歌舞片，兩個主角的夢想也只是為自己而奮鬥，他們發乎情而止乎誤會的分手，更是讓有些觀眾感到莫名的憤怒，大約這就是夢境一般的電影，一定要給出的殘酷的結果。當他們走過夢露和卓別林的塗鴉，在《卡薩布蘭卡》的陽台對面打工，他們的踢踏舞輕盈如童話。「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大約只能出現在童話裡，而且是貨真價值的王子和公主。他們是來尋夢的外來者，在萬花筒一般的LA LA Land之境，一切都帶著浮華的底色，包括光、舞台、愛人和這座城。藝術來源於現實生活，也許高於，也許低於，也許是平行，珍惜眼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