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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cle Rain

2017-02-16 23:00:08

前衛的靈魂無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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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玄機說做女道士是無奈之舉。畢竟她不想做陪襯卑微的妾,不想剃了滿頭青絲做清心寡慾的姑子,不想做任人褻玩陪酒賣笑的妓女。道士是無奈中的唯一出路。然而這齣路也是暫時的。自由的靈魂永遠不會心甘情願被禁錮在牢籠中,暗無天日。
最美的鏡頭莫過於天色朦朧的傍晚,海邊風清氣爽,晚燈初上,她一步步邁向湧潮的海,褪去一件又一件衣衫。薄紗如被牛清淡月色籠在被牛乳洗過的肌膚上。她睜著明亮的眼在海水中翻滾舒展,目色逡巡似永不止息的慾望。
夏文汐的氣質真真是獨特。事實上,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港女美得各有千秋。甜美如朱茵蔡少芬,明媚如關之琳王祖賢,英氣勃發如張敏林青霞。夏下垂的嘴角,睥睨一切的眼神,悠回百轉。明明涼麵苦相,卻流露別樣妖嬈。
出水芙蓉,一見博侯終身誤。烈火焚身,萬丈春光不我待。
魚玄機這樣的女子,風流才情,舉世無雙。文能吟詠「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武能酒池肉林,金樽玉露。任何一個男人都不願錯過與她相識一場。崔博侯一世遊俠,更不會輕易辜負,但也僅止於此。記得03版《天龍八部》一大亮點就即是王菲《寬恕》唱道:「你英雄好漢需要抱負,可你欠我幸福,拿什麼來彌補」,字字誅心。崔博侯不會輕易辜負的是這情愛的片刻繾綣,魚玄機不想做的是不能與她心靈契合之人的妻。
像近期熱映的《愛樂之城》嗎?兩個懷揣著夢想的人註定不能在原地為彼此停留。
江湖浪人,註定要流浪。崔博侯說:「我不喜歡做人家的夫婿,也不喜歡做朝廷大官,也不喜歡做商人,也不喜歡做藩鎮武將割據一方——我更不能容忍這些貪官污吏,所以我只有殺人。」,倒也算是不言而合的默契了。

他只留下一隻猙獰面具,算是潦草的紀念。蝕骨相思滋長,綠翹的凝脂玉膚成了消磨時光排遣寂寞的良藥。她並非熱衷享用女體,只是發覺她與綠翹一樣可憐。綠翹是可愛的,忠心老實。別人閒言碎語關於主子的,她雖不會爭辯,卻也逃躲離去,充耳不聞。但她亦是脆弱而無魂靈的,唯唯諾諾,永被束縛於禮法中,至死沒得樂趣。
「在我這個地方,大家都是一樣的。男人可以玩女人,女人也一樣可以玩男人。」傲骨的魚玄機曾婉言謝絕前夫贈與的金銀,但生存遠比詩和遠方來得緊要,只好蓬門大開迎客來。飲酒作樂有限度,猥瑣的男人以火苗燙女人為樂,她就站出來伸張正義。潑水節上的女人被潑渾身濕透,索性自己褪去上衣,大庭廣眾下露出雙乳,和滿身傷痕的肌膚。作為朋友,魚玄機忍不住保護她。可這女人只是痴痴地笑:「我丈夫讓我白天做一個好女人,晚上做個壞女人。」
「男人都不相信一個女人可以獨立生活,還過得那麼瀟灑。」
魚玄機,一個一千多年前的真·朋克。
她是良善博愛的,接濟無處可去的流亡女人們。她是溫和版的崔博侯,胸中不止兒女情長,吟詩作樂。

夜夜笙歌的景色並不長久。遊俠越是令人心動,社會越是黑暗。強盜氣勢洶洶殺來。毛爺爺說「槍桿子裡出政權」,無人會以頭顱同刀劍開玩笑。只是魚玄機連屈從的姿態都是優雅的。不是丫鬟護她,是她護丫鬟。混沌廝殺中,懲惡揚善的蓋世英雄挺身而出。
漫長的風花雪月。男人酣睡,她靜坐一旁,舉劍,遲遲不下手。魚玄機是變態的,她挽留不住的人與物便要毀滅。崔博侯將她放倒在花雪堆中,光潔的腿赤裸於月色下,紅花點綴一身如纍纍傷痕,她在這情愛中已精疲力盡。
非因她而停留,而因她遭遇了盜匪不公而降落。於一個濟民英雄而言,她是千千萬萬民眾中的一粟,與無依無靠的流亡女無異。
她曾放言:不做妓女。可到頭來還是做了任人以皮鞭抽打的妓女。也許用肉體換來的錢總比直接受人接濟好。
寫得出「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有什麼用呢。在被稱作封建史上最開放的年代,如此才情的女子仍舊免不了此番運命。不懂賞識的男人徒慕其美艷皮囊,懂得賞識的男人寥寥無幾。有,也要去做更要緊的事。廟堂之高的自然是考取功名,江湖之遠的自然是做萬民敬仰的大英雄。她渴求的平等獨立而長久的愛情,永是奢望。
生命從未如此荒蕪。
綠翹懷有身孕,終於決定離開。
「為什麼把自己看得那麼下賤!其實做人可以做的瀟灑一點,並不一定要嫁人生子,一輩子依賴男人!」綠翹哭著辯解說我是奴才,我沒有你高貴。綠翹有什麼錯呢?她只是做了那個時代成千上萬的女人該做的事情,結婚生子,平庸地老去。即便卑微,到底是一條活路。儘管曾經她是為人強迫。殘雪小巷中,紅色腰帶飄了一地,落紅艷麗如少女凋落。
魚玄機說把綠翹作妹妹看待,這倒未必。不過她期許綠翹同她並肩作戰是一定的。忍不了自己的影子為人妻妾,受人奴役,一刀刺死,豈不磊落乾淨。

行刑當日,天朗氣清。26歲的魚玄機抬眼看了看天,是紙鳶。與博侯短暫相處的日子裡,她曾用腳趾扣著放紙鳶的線,放浪形骸。她問:它一定好寂寞。你說人要是做了神仙,會不會那麼飄零寂寞呢?
紫霞說,我的意中人是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戰衣,踩著七彩祥雲來娶我。崔博侯戴著那張猙獰面具手持長矛,踏馬馳來。他從千軍萬馬中孤勇挺出,是個大英雄。鼓聲喧囂,劊子手上的白刀已等不及英雄救美的戲碼。長矛飛去,一發擊中。他伸出救援的手臂,期待她動作俐落些,讓這次正義之舉完滿。
馬蹄聲愈來愈近,鼎沸,直至又漸漸遠去。跪在地上的魚玄機自始至終沒有伸出手臂。
她存了必死的決心。
「玄機,你為什麼不走?」
「我走過很多女人不敢走的路,沒心情再走。」
「博侯,你為什麼不流浪?」
「救了你一起流浪,救不了你,還流浪什麼?我陪你一起死。」
我常常想,魚玄機若生於現代,必為女權鬥士,一流作家,也許還會被譽為攻氣十足,為萬千小女生追捧。情事風流,不論對不對得起自己,至少不虧欠他人。她的才情足以養活自己,無需承歡猥瑣男人身下。
可她的悲劇不正在於此嗎?

註:本文探討的魚玄機純粹為影片中的魚玄機,與歷史傳聞無關。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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