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永恆和燦爛的遺憾

說說《愛樂之城》。

看到不少對該片的惡評，好像集中在兩個地方，一個是俗套的夢想，一個是俗套的遺憾。

更糟糕的是，歌舞片的形式，看起來像是在誇張地讚美俗套，對一種虛假、甜膩、明信片式的現代生活樣本載歌載舞。

這種俗套，在電影裡表現的過於明顯，甚至有些「明目張胆」，似乎主創們絲毫沒有想要藏匿之心。

所以看完該片後，大家失望到有些憤怒，都要站出來，批評俗套，為真正的夢想、愛情發聲。

其實，批評俗套容易，基本只需要擺出姿勢，看起來就很有深度和正確。真正難的是，什麼才是大家想要的、不俗套的夢想和愛情。

先說說夢想。

無論具體內容是什麼，夢想本身就是單薄、乏味的。

因為夢想就像幸福一樣，代表著一種圓滿、靜止，有太多的肯定和不可更改，缺乏想像的空間、不存在的邊界，以及不確定帶來的戲劇張力。

真正打動人的地方，其實是為了夢想上下求索的過程。好的夢想電影，都會把這一過程，無限放大，把結局無限推遲，用中間的艱辛與喜悅，來取悅觀眾。

但從本質上來說，這種上下求索的過程，又何嘗不是一種俗套呢？

更何況，電影這種載體，會要求這個過程，表達出遠超出真相本身的戲劇性和故事性。

我們在拒絕俗套夢想的同時，卻在歡迎另一種俗套的過程。

所以，該片中取消了俗套過程這個階段，把觀眾期望中的艱辛，表現的過於輕浮和遊戲，是挺讓人失望，但也不應該成為大家口誅筆伐的中心。

再來說說愛情。

雖然現實中，大家對愛情的不完美，心照不宣，但對電影裡愛情的要求，卻是整齊劃一的帶著一種「潔癖」，容不得裡面有欺騙、一知半解，以及最不能接受的庸俗。

該片中，男女主人公相識階段，挺有代表性。

觀眾很容易就能看出，男主角多少有些膚淺、急切的讚美女主角的夢想和能力，這種信任來的過於突兀和不真實。

但現實中愛情的開端，多多少少都包含著遊戲、欺騙的成份。

在彼此試探過程中，真心在虛假包裹下，一點點地彼此陷入。這種遊戲性本身，也正是愛情魅力的重要部份。

我們唸唸不忘的完美愛情，其實是一種精緻的乏味。

辯解過後，再來說說喜歡的地方。

男女主角接吻前的一段舞蹈，是我在電影裡，看過對愛情這一階段，最優美的表達之一。

面對巨大的喜悅和激情，我們很容易「失聲」，無法準確的表達。但歌舞，尤其是舞蹈，天然的適合這種場景。

影片中，這段舞蹈發生在男女主人公牽手後，接吻前。愛情的這個階段中，人們大都是迷醉的，忘我的。

電影裡，這段舞蹈，從一開始就是輕盈飛昇的，男女主人公脫離了現實的重力，不斷上升與舞蹈，最後成為了剪影，融入到了一片星辰之中，成為了兩顆互相圍繞旋轉的星星，成為短暫的永恆。

雖然這段舞蹈本身，想像力有限，感染力有些稀鬆。但還是相對準確的表達出了只有熱戀中的人們，才具有的非現實性。

對城市動情的表白，也是電影裡我很喜歡的部份。

男女主角在相識階段的舞蹈，發生在半山腰的馬路邊。

黃昏的朦朧，僅有的一個路燈，帶有裂痕的馬路，合在一起，準確的還原了一種城市夜晚特有的清冷、荒涼的美感。

女主角從高檔餐廳，飛奔向電影院時的俯視鏡頭；

男女主人公在霓虹招牌下，左右分開的鏡頭；

女主人公老家在路燈掩映下的鏡頭；

甚至影片開篇備受惡評的舞蹈，也是發生在由毫無色彩的水泥鋪就的高架上。

正是在這些日常、乏味的空間裡，發生了影片中的愛情，發生了一段段舞蹈。而這些舞蹈和愛情，拯救了城市，它們表現出來的動人，也是獻給城市的。

最後喜歡的地方，是一個私心。

影片最後男女主角那段漫長的遺憾，雖然有些俗套，但我抵擋不住，其中流露出來的燦爛和豐盈。

在這個部份，遺憾也脫離了現實，成為了一種飽含詩意的可能。

我被這種講述遺憾的方式，打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