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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 Silence

沉默/ 沈默(台) / 沈黙

7.2 / 123,073人    161分鐘

導演: 馬丁史柯西斯
編劇: 傑考克斯 馬丁史柯西斯
原著: Shusaku Endo
演員: 連恩尼遜 安德魯加菲 亞當崔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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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迷董小長

2017-02-21 00:11:35

今年奧斯卡的最大損失:馬丁·西科塞斯巨作《沉默》,上帝從未沉默


「我在你身旁一同受苦。
我從未沉默。」

一、馬丁·西科塞斯第二部宗教作品,籌備期超20年

作為一個義大利後裔,馬丁·西科塞斯的電影都帶著濃重的義大利文化烙印,比如《窮街陋巷》、《憤怒的公牛》、《好傢夥》等。他的父親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這不可避免的影響到馬丁。

早在1988年,幾經努力之下,西科塞斯將小說《基督最後的誘惑》搬上螢幕。這部電影為他帶來巨大聲譽,也引發無數爭議,並遭遇禁映。作為一個天主教徒,西科塞斯嘗試讓耶穌的形象變得真實而具體,這被宗教界人士認定為褻瀆聖典,一度引發軒然大波。

2016年,年屆74歲的西科塞斯再次圓夢,將他心儀已久的日本作家遠藤周作的小說《沉默》改編上映。西科塞斯說:「從第一次讀原著那天至今已經28年,這部作品從未離開過我的腦海。」

距離他上一次拍攝宗教信仰題材作品,已經近30年了。30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很多東西。年邁的西科塞斯不再有《的士司機》時期鋒利的銳氣,也不再像《憤怒的公牛》那般特立獨行,年齡給了他一份超然和深刻。

信仰是一個十分宏大而複雜的主題,從伯格曼到德萊葉,很多西方的大導演都有過對於信仰的嚴肅而深刻的作品。西科塞斯的這部《沉默》,表達的也是他內心深處對生命和信仰的想法。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份嚴肅與沉重,與近兩年越來越小情小調的奧斯卡有些格格不入。本片在奧斯卡重要獎項的提名上顆粒無收,僅有一項技術性的最佳攝影獎被提名。可謂慘澹之至。不過,馬丁·西科塞斯早已無需獎項的證明。時間會給他證明。

本片的影片故事講述的是,日本德川幕府開始閉關鎖國並實行禁教時期,兩個葡萄牙神父冒著生命危險去尋找一位棄教的神父,見到了基督徒受到的痛苦煎熬,也經歷了自身信仰的動搖,最終重拾信仰。影片探討了關於信仰的本質問題。

二、故事背景

16世紀時期,東西方都有重要的歷史轉變。在日本方面,經歷了戰國以後,進入幕府統治時期。從豐臣秀吉開始排斥天主教,到德川家康禁教驅逐令的頒布,基督教在日本的傳播由盛而衰,漸漸陷入困境。1637年發生的打著天主教旗幟起義的島原之亂,讓幕府下決心徹底實施禁教,也令日本漸漸進入長達260年的鎖國狀態。

在此期間,除荷蘭、中國、朝鮮船隻外,日本和世界其他各國完全斷絕了聯繫。

在歐洲方面,航海大發現與宗教改革,帶來了對外的商業發展和宗教傳播這兩大訴求。最早在日本進行宗教傳播的就是葡萄牙和西班牙。

16世紀之後,以馬丁·路德和加爾文為首的新教改革力量向以保守教會為首的舊天主教發出挑戰,奉行「重商主義」與「商教分離」的荷蘭與英國後來居上,日益強大起來。荷蘭與英國的外交策略在日本受到歡迎,這打擊了葡西兩國在日本的力量。

影片中,長崎的奉行官員井上和葡萄牙的傳教士羅德里格茲有一段論辯,井上用一個丈夫和四個妻子作類比,比喻日本與葡、西、荷、英的關係,指的正是這個歷史大背景。


三、「煎熬」信仰的電影

《沉默》片長161分鐘,這個長度對觀眾是一種考驗。但是通片觀影下來,筆者卻絲毫沒有感到拖沓與沉悶,心情時刻處於緊繃狀態,頭腦不斷思考著關於信仰的問題。直到影片結束,這種「煎熬」還在持續。

這是西科塞斯純熟的電影技巧帶來的效果,也是影片內容帶給觀眾心靈的震撼。

影片安排了明暗兩條線索,明線是羅德里格茲等兩位神父尋找恩師及其棄教真相的過程,暗線則是羅德里格茲自身信仰的成長。這個人物通過重走費雷拉神父的道路,經歷不斷的試煉和考驗,對信仰有了更深層的思索,最終在放棄那一刻,卻獲得了信仰的新生。

在他身上,或許觀眾能夠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信仰的本質是什麼?信仰能夠被禁止嗎?

———劇情詳解的分割線———

影片開篇,通過費雷拉神父的視角展現了雲仙地獄裡的頗具儀式感的懲戒場面,將高溫滾燙的溫泉水淋澆在傳教神父的身上,逼迫其放棄信仰。

然而極端的肉體痛苦絲毫不能動搖教眾的信心,殉教的決心讓肉體的痛苦不值一提。這只能算是對信仰的初級考驗。



因此,兩位年輕神父羅德里格茲和不相信僅僅因為肉體的痛苦,就能讓他們的恩師費雷拉神父屈服並叛教。他們決定深入日本去尋找真相,並接受上帝的考驗與試煉。



幾經輾轉,日本流浪者吉次郎的嚮導之下,二人乘船抵達了日本。

在乘船時,西科塞斯安排了一個超現實鏡頭,鏡頭一直向上升,溫暖的天色陡然變化,先是烏雲密佈,烏雲之上是耀眼的陽光。這似乎預示了整個故事的走向。


羅德里格茲和葛爾貝神父到了日本海邊的友義村和位於五島的村落,開始了秘密的傳教。

他們安撫了在政府高壓之下信眾的痛苦,接受告解、發放聖餐、實施聖洗、分發聖物,甚至將帶來的念珠分發給狂熱的信眾。

這個段落的結尾是羅德里格茲的旁白,他認為自己的到來是給這些苦難中的人們帶來了新生的希望,這讓他找到了存在的價值。


長崎的奉行(官職名)井上大人的到來,讓羅德里格茲的試煉正式開始。整個過程是逐步升級的。

在這裡,西科塞斯將每次對信仰的考驗安排的都具有儀式感,適當降低暴力的視覺刺激,同時給人某種莊重感。

首先是「踏繪」。踏繪是德川幕府為實施禁教而專門發明的儀式,基督徒被要求當眾踐踏基督教聖像以示背叛,拒絕者將承受刑罰。

這裡不得不提一句歷史花絮,據傳「踏繪」的儀式正是影片裡的歷史原型人物費雷拉(Cristóvão Ferreira,1580-1650,後來更名為澤野忠庵)提出來的。長崎是實施踏繪最嚴厲的城市。長崎衙門有30塊踏繪板,有整塊銅鑄的,也有的在木板上嵌一塊銅像,如今29塊收藏在東京國立博物館。

影片中的踏繪板出現了四種,最先出現在吉次郎的閃回段落里,隨後出現的就是在友義村的「耶穌傳道圖」,第三次出現是費雷拉神父踏繪的「耶穌十架受難圖」;在片尾,羅德里格茲最終踏上的那塊板是「耶穌受難圖」。




踏繪對教徒的心理是一種殘酷的試煉。

對於教徒來說,信仰是神聖不可褻瀆的。那隻腳只要踏上去,就意味著你已經背叛信仰。

在這裡,兩位年輕的神父在信仰上有了分歧。葛爾貝神父依舊教條地讓村民向上帝尋求勇氣,而羅德里格茲則認為在一定情勢下可以踏下去,塚本晉也飾演的村民眼神裡流露的情緒是極其複雜的。


最終考驗的時刻,這四個人選擇踏了上去。但是執行官看穿了他們的心理,明白他們並非真心實意棄教,使出了升級版——沖十字架吐唾沫。這讓村民毫無心理準備,除吉次郎外,三個人拒絕行為,從而被判定為基督教徒,被施以「水磔(zhé)」。



「水磔」是一種類似於羅馬十字架的刑法,實施的目的之一在於震懾其他人。在影片裡,西科塞斯將刑法設計的也仿若基督遇難那一刻的情景。

三名村民被捆在十字架上,任由漲潮的海水拍打、淹沒口鼻。村民陸續因疲憊而痛苦地死去。塚本晉也飾演的村民被樹在正中,死前唱了一曲頌歌。兩位神父痛苦地目睹了整個過程。這三個村民的死,與他們的到來有關。

他對信仰產生疑問——為何在這樣殘酷的時刻,上帝還保持冰冷的沉默?


劇情繼續發展,由於吉次郎的出賣,羅德里格茲神父被擒獲。

在這個段落里,導演給年輕神父安排了一個溪邊飲水的段落,男主角發現水面倒影裡的自己變為基督的形象。這讓他欣喜若狂。

毫無疑問,在他此刻的心中,自己已經化身為頭戴荊冠即將殉教的基督,而吉次郎正是為銀幣出賣基督的猶大。這令他的心理產生了巨大的滿足感,也是他自負的來源——犧牲自我,成就教義,他堅信殉教將是他最正確的道路。


對於年輕神父的這種想法,不僅長崎奉行井上大人早就看穿,甚至淺野忠信飾演的翻譯,僅通過一次對話就知道最終的結果。他們二人都很清楚,最終羅德里格茲一定會在形式選擇棄教的,就像他尋找的前輩費雷拉神父一樣。

井上和男主角有三次對話,逐漸深入的討論宗教的社會意義和本質。井上斷言:「你不是個好神父。但你是個好人,所以你會屈服的。」


男主角即將面臨的處境並不是殉教,而是內心的折磨。

若干教徒同他一起被捕,井上告訴他,只要他進行踏繪,宣佈棄教,這些人將立刻獲得自由。否則,這些人將面臨痛苦的死亡——「他們不是為了上帝,而是為了你才死去的。」井上明確地提醒他這一點。

先是一名教徒突遭斬首,這是全片最駭人的場景之一,給神父和其他信徒帶來了極大悲痛。

緊接著,其他教徒被帶到海邊,捆上草蓆,逐個被沉溺大海之中。

這個段落里,葛爾貝神父的結局時刻來臨。葛爾貝神父似乎難以承受這巨大的痛苦,選擇與教徒一起沉入大海。這是一種自殺行為,在基督教義里是絕對不允許的。葛爾貝神父似乎選擇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棄教」。



羅德里格茲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他內心經受著巨大的煎熬。但他的信仰還是沒有屈服。甚至井上安排他與費雷拉神父的見面對話,都沒有改變他的想法。

被溺斃的教途中,有一名少女,曾對男主角表達過對天堂的嚮往。少女說死亡並不可怕,死了就可以進入天國,從此再也沒有疾病,沒有貧困,沒有飢餓,沒有賦稅。現實世界生無可戀,死後的天堂美景,正是許許多多底層民眾皈依宗教的原動力。對於這些教徒,或許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最終讓男主角屈服的時刻終於來臨。

五個本已宣佈棄教的教民,在他面前被施以「穴吊」,只等他開口棄教,否則這些無辜的人將會痛苦地死去。

「穴吊」是一種極其殘酷的刑法。受刑人四肢被捆,頭朝下吊起來,將頭置於污穢的洞穴中,耳朵後面割開小口,讓受刑者能夠感到自己的血液慢慢流出,往往要掙扎好幾天才會死去,痛苦被放大並延長。據載,歷史上的費雷拉神父在受吊穴5個多小時後,最終棄教。片中,費雷拉神父回憶了受刑時的場景。


或許是西科塞斯為了便於觀眾理解,在這裡他安排了一個超現實的場景,又或許這只是男主角內心聲音的外化——上帝不再沉默,對男主角開口說道——

「踏上來吧,沒關係的。踩踏我吧。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分擔人們的痛苦。我背負十字架,是為了分擔你們的痛苦。你的生命現已與我同在。」

大概年輕神父認為,在此刻,為了解救這些無辜人的痛苦,即使是耶穌也會做此選擇吧。




至此,電影進入收尾階段。

最終棄教的羅德里格茲,和費雷拉神父一樣,協助幕府禁教,擔任了替日本政府甄別教徒等工作。他外在的信仰崩塌了,然而內心深處卻存留了另一種信仰。正如此前淺野忠信所言,那只是形式而已。

最後的鏡頭,以佛教徒形式火化的羅德里格斯,雙手捧著殉教村民贈與他的十字架。

羅德里格茲成為了那個時代最後一名神父。自他以後,基督教在日本走入沉寂,直到近代才開放信教自由。然而宗教雖然沉寂,信仰卻以另一種形式一直存在著。遠藤周作的小說揭示了這一點,主的真義正隱含在棄教之中,堅信的力量恰躲藏在背叛之後。

同樣,西科塞斯通過對一個神父的不斷試煉,將這種觀點完美地表達出來——信仰存於內心,是不可剝奪的!

在影片中,吉次郎(窪冢洋介飾)是一個重要角色。時刻搖擺不定的吉次郎與羅德里格茲神父互為表里。

羅德里格茲經歷的一切,吉次郎同樣經歷過;吉次郎的疑惑,羅德里格茲也時刻被拷問。

吉次郎的存在,是許許多多教徒的真實寫照,他們懦弱、卑微,渴望生存,又心存敬畏。正是在這些人身上,宗教才能真正撫慰心靈。

在聖經里,聖徒彼得也曾三次不認主。在不斷地被質疑、被否認和被拒絕中,基督教於弱者中被廣泛傳播,成為世上最堅韌的信仰。




拍了40多年電影的馬丁·西科塞斯,在電影技巧上日臻純熟,攝影、剪輯、演員表演都無可挑剔。未被提名是奧斯卡的損失,不是西科塞斯的遺憾。

特別一提的是影片配樂十分克制,西科塞斯將大自然的聲音作為天然背景音,似乎在向觀眾傳達著這句話——

上帝在你的身旁一同受苦。

祂從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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