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報仇，60年不晚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粗略總結，這是個略顯老套的愛情和復仇的故事：導演用套匣結構非常流暢地講述了跨越幾十年的戰爭中小人物的生死愛恨。一個女人為了救要被抓進集中營的心愛男人（猶太血統），求助、甚至委身於曾經傾慕她的德國軍官，後者空拿好處卻未允諾。愛人死了，屍骨難尋。一晃數十年，那位德國軍官轉做進出口貿易，功成名就，年老時再次走進女人的餐廳，被她殺死。大仇得報。

本片的一大亮點是佔據幾乎一半篇幅來正面表現的三角戀。同樣以咖啡館/餐廳為空間載體，又迥異於《卡薩布蘭卡》《咖啡公社》那樣多年後一方攜侶偶遇EX、「然後，往事便走了進來」的套路，而呈現出三人共處一室（薩保餐廳）的奇妙和諧。餐廳老闆拉斯洛·薩保和伊洛娜本是一對愛侶，有才而窮酸的鋼琴師安德拉許·艾拉迪來餐廳應聘，又和伊洛娜一見鍾情。但拉斯洛並未嫉妒：「他很留戀你。」「我好像也有感覺。」一天閉店後，拉斯洛沒有如往常一般拉著伊洛娜回家，而是決定自己先走，「這樣你也容易決定……人都是自由的。」

「三人行」就此拉開篇章。期間拉斯洛與安德拉許也有過小小的爭吵，還相約找伊洛娜談過份手，但三人的關係總體十分穩定甜蜜，一如明媚休息日的草坪上，伊洛娜笑著躺下，一手摟著愛人，一手摟著另一個愛人的場景。要理解這種關係，恐怕就如拉斯洛說的：「每個人都想一箭雙鵰，一個是肉體，一個是性靈，能填飽肚子和餓壞肚子的。」對伊洛娜而言，拉斯洛是「填飽肚子的」，安德拉許是「餓壞肚子的」，所以她儘管愧疚，卻無法割捨其中一人。兩位男士關係也堪稱微妙：有齟齬，更多是互助，從拉斯洛熱心幫助安德拉許引薦唱片公司一節可見其坦蕩。


穩定純情的三角關係直到漢斯·魏克——那個三年前傾慕伊洛娜，曾經每天來點一份肉卷，給她拍照、向她求婚、為她跳河的靦腆年輕人——的歸來，方被攪亂。魏克成了法西斯的一員，也與少數猶太人交易，後者一手給錢（只要美元、法郎或首飾），魏克一手給特別通行證。伴隨其權力一同膨脹的，是他愈發不掩飾的跋扈。一天，他與同伴再一次來到薩保餐廳，肉卷沒了，他又要聽《憂鬱的星期天》。安德拉許不堪忍受，與伊洛娜合作完之後，用魏克的槍自盡。

被侵略的人擁有的，就只有《憂鬱的星期天》了。這曲子原是為愛而作，使「甜蜜與苦澀取得極妙的平衡」，但僅8周內就在匈牙利引起了157起自殺，「悲傷的勝利踏遍全歐」。安德拉許曾百般困惑於曲中真意，這個謎題在影片中由拉斯洛解開：人人都要有自己的尊嚴，當尊嚴被踐踏、忍無可忍時，「要阻止最後那桶屎尿灑來」。

所以《憂鬱的星期天》在影片中的功能之一，也可被視作強化意識形態（非貶義）的方式——它的創作逃不開時代的陰影（即使連作者都意識不到），它影響（或者說鼓勵）了許多人，成為不堪受凌虐者的主旋律。當拉斯洛因猶太人身份而危在旦夕、抓捕他的士兵在外砰砰砸門時，尊嚴，就是他想到的。拉斯洛與魏克對望的那一刻，當初拉斯洛的「救」與魏克的「不救」，人性高下立判。（亦可憐此曲，毀於百度百科與網易雲音樂評論。）

最後就是時隔60年的復仇了。曾經那瓶安德拉許放棄喝下、拉斯洛沒來得及喝下的致命毒藥被伊洛娜保存起來了。片尾，薩保餐廳的老闆走進廚房， 祝母親生日快樂。那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頭戴藍色髮飾，洗一個原屬於安德拉許的空瓶子，她就是老去的伊洛娜。這種處理手法算不得頂高明，但也簡單俐落，和本片的整體品相一致：前後細節呼應，鏡頭規矩穩妥，少有閒筆（每一個有戲分的餐廳客人都有故事和結局），共同構成了一個老套而高貴的故事。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