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影史梗和情懷，我們還能看什麼？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輝煌過，但也早就退出歷史舞台的歌舞片居然又火了。但是我一點兒也不感覺奇怪。畢竟現在是一個懷舊懷到不行的時代。
早幾年有向黑白默片致敬的《大藝術家》，有講述過氣老演員故事的《鳥人》，紛紛獲得奧斯卡大獎，可能是現在評委們格外喜好這一口兒吧。
但是，如果把《愛樂之城》定義成單純的懷舊式歌舞片， 那就有點兒屈才了。畢竟其實這麼多年來歌舞傳統一直在美國的動畫電影裡面穩定地傳承著，比如《冰雪奇緣》和《海洋奇緣》。人家動畫電影裡的載歌載舞明顯更帶勁兒，畢竟不會有觀眾去影院裡質疑：咦，主角發什麼神經，一言不合就唱歌，好奇怪哦。

尷尬的是，前些天我去電影院首刷這部《愛樂之城》時，不幸身邊就有這種一聽唱歌就吐槽的觀眾。也不怪他，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歌舞片」的，萬一他們從來只看過商業大片兒火爆場面呢？

作為一個除了喜歡自己跳舞和聽別人唱歌再沒啥音樂細胞的普通青年，本羊講實話，也沒看過幾部正經好萊塢歌舞片，《雨中曲》這樣的超級經典的除外。像本瓣里「89個梗」式的了不起的影評，也就只能高山仰止一下。但是，不知道這些梗，《愛樂之城》依舊是一部動人的影片，只是比快餐式大片兒稍稍來得矜持緩慢了一點兒。在昨天剛去二刷IMAX原始畫幅之後，本羊終於不吐不快了。


1.
先來說說音樂。我國收視率最高人氣最旺的大型綜藝節目春晚（別懷疑，懷疑也請憋著）為啥半數以上都是歌舞節目呢？因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呀。同理，好聽的歌曲對於音痴和音樂家都能被同等地享用。旋律悅耳，歌詞感人，再來載歌載舞一下，觀看體驗肯定是輕鬆愉悅的。更何況La La Land裡面的任何配樂都不甘於做背景音樂。
音樂，歌舞片的靈魂，居住著所有的故事情節和情感跌宕，是影片表意的一部份。重復出現的旋律，換種說法，就是一再提及的情緒。
比如Mia和Sebastian真正的相遇，靈魂的相遇，是以那首即興的鋼琴曲做引子的。粗魯地鳴笛的小塞，和同樣不矜持豎中指的米婭，換一個場所，一個靈魂的無所適從，邂逅另一個靈魂的無聲告白，那段半是宣洩半是控訴的，毫不遮掩真心的鋼琴旋律，代表一種強烈的互相吸引。當你眼裡真的看進一個人，你就會常常與TA重逢，因為不自覺地，你就在人群里搜尋TA，這是戀愛男女的共識。
如果說每一個愛情裡面，相遇的一剎那都是最高浪漫，那麼這段主旋律就是濃縮的精華。在original soundtrack裡面被標記為「Mia & Sebastian`s theme」的這一旋律，還是米婭從男友晚宴里出逃去赴約的導火索，也是尾聲裡面二人幻想中的幸福結局的憂傷獨白。三段式的分配平衡而不著痕跡，卻起的是四兩撥千斤的作用。它是他們愛情的調味糖、催化劑和催淚彈。



2.
即使音樂不是你的菜，我猜那些在半場昏昏欲睡的觀眾主要是沒被音樂打動，作為視覺動物，本片也不會讓你吃虧。
你其實不需要注意到2.55:1的經典寬屏畫幅（Cinemascope）和廣角鏡頭的機變帶來的凹型畫面和四邊的暗角。這種寬畫幅一方面是向經典歌舞片致敬，另一方面也確實是適於表現歌舞場面和分離構圖。然而一切玄機留給製作人員去琢磨就好，你只需要看得舒服，看得過癮。
最明顯的是影片裡面明亮的色彩，比如開場那個長鏡頭的公路群舞，那是午後明媚的陽光照耀下的一群衣著簡單純色的陌生人，亮黃色、墨綠色、寶藍色，鮮艷對比又不失平衡。這種單純色塊的組合在心理上會形成舒適感和集中的注意力，幫助調動你的積極情緒。
如果你察覺出全片不同於寫實主義電影的影調，那種滿滿的飽和度、壓暗的環境曝光、前後景色溫不均衡帶來的夢幻感，讓你覺得這是一部不真實的「電影」，這一切都是被精心設計出來的，並且要得益於導演堅持的全部用膠片拍攝帶來的效果。即使數位技術在後期會有更多可能性，物理膠片感光對明暗光線的容差度階梯式表現卻更勝一籌。在正確曝光基礎上的膠片攝影可以通過後期數位技術更精細地提取和修正影片色彩，比如大片天空、室內窗簾光和走廊光，等等。
結果就是，我們看到了陽光沙灘椰子樹式的火熱，也有傍晚天色藍中帶粉的靜謐，還有藍綠色的不同於現實世界的街景燈光和建築裝飾光。配上米婭的每一套衣裙，這種美感是簡單的對眼睛的取悅，再其次才有更深的意圖。



3.
當然，電影不是加長版MV，並非音樂動聽畫面美麗就足夠了。前面囉嗦一堆其實都是鋪墊。終於可以談談夢想了。
這是一個披著愛情外衣的追夢故事。
男主的爵士夢，和女主的演員夢。因為他們都是「做夢的傻子」，就像女主迎來事業轉折的那一場試鏡上唱的，The Fools Who Dream 。所以他們互相吸引。
小賽是在哪一刻愛上米婭的我沒看出來，但米婭兩次突然亮起的眼睛卻清清楚楚。
第一次是被琴聲吸引走進餐館時。
第二次，是在爵士酒館裡，她問：那麼你想怎麼做？小賽說：我要開自己的爵士酒館，讓人們自由地演奏爵士樂。

不是顏值不是才華，是這份不切實際的但熾熱無比也堅定無比的夢想，讓米婭墜入愛河。她愛的是一個潦倒但嚴肅的音樂人，是一個有夢想並且有勇氣追求夢想的獨行者。

然而，男人和女人是兩條相交的直線。註定在相交的那短短一瞬間綻放愛情，卻最終朝著各自的方向遠去。因為當女人猶豫之時，男人鼓勵她去自己創作；而女人終於決心為原創的獨角戲孤注一擲拼一把時，男人卻為了給愛情一份穩定的保證而屈服了。

漂亮的兩組均分短鏡頭把他們短暫交錯卻迅速分離的那個轉折點交待出來了：鏡頭1，男人簽樂隊巡演的合同；鏡頭2，女人解下咖啡店的圍裙（辭職）；鏡頭3，男人換下平日的爵士風衣著穿上新的西裝；鏡頭4，女人一改面試衣著，穿上便服盤起頭髮走在劇場裡。二人都為了對方做出改變，卻不可避免地錯過了彼此的節奏。

愛情固然偉大，能夠掙脫愛情溫柔鄉的人，鳳毛菱角，卻更令人唏噓。在妥協與自我的掙扎之間，多數人會選擇一個人的屈服而成就兩個人的幸福，只有少數人，能夠繼續向前，實現傻子的夢想。

Here's to the ones who dream（這裡是有夢想的人）
Foolish as they may seem（他們看起來是如此的愚蠢）
Here's to the hearts that ache（這裡的心是如此的疼痛）
Here's to the mess we make（這裡我們所做的一切是如此的混亂）



4.
一切沒有對錯，只有別於選擇。《愛樂之城》比多數故事片來的更真實，它採用了最浪漫的音樂片形式，講述的卻是最直白的有情人不成眷屬的故事。我們需要傻白甜的愛情來給已經乾枯無味的生活一點兒幻想，更需要深沉熾烈卻未必善終的愛情來提醒自己：人生從來不是中彩票，回報總比付出少，但是再堅持一下吧。堅持夢想的人不是傻子，他們是更好的自己。

遺憾嗎？當然。
故事的尾聲，那首Epilogue, 是一個用7分39秒幻想出來的最圓滿的結局。
男人女人從初次相遇就不再錯過，沉浸著甜蜜與努力，直到在繁星之城長長久久地共赴那支圓舞曲。最讓我心動又心碎的細節是，在SEB`S酒館裡，小賽的指下回到初遇時那段旋律，像一個真正繼承爵士精神的音樂人，不會重複過去，只有適合當下的即興表演。
直到二刷時，直到我跟隨他重歷這個美滿夢境時，我才注意到，這是一首未完成的歌，它的結尾舒緩孤單，卻遲遲沒有敲下那個尾音的最後音符。

就這一個細節，讓我回憶起之前電影裡隱藏的種種細節。孤單未完成的尾音會有多少人留意到呢？但是即便不被發現又能怎樣呢？我們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我們只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最後的最後，我們終究是孤身一人。唯有夢想，唯有燦爛的、磨人的、愚蠢的、卻讓人一再陷進去的，夢想。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