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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連凱

2017-02-28 00:02:34

最佳外語片《推銷員》——如鯁在喉的道德謎題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剛剛結束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除了最後的最佳影片烏龍事件,最大的冷門莫過於伊朗導演阿斯哈·法哈蒂的影片《推銷員》擊敗了呼聲頗高的《托尼·厄德曼》,這已經是法哈蒂的第二座最佳外語片小金人了。


法哈蒂憑藉《一次別離》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該片曾在中國大陸上映,累計票房443.6萬

這也並不是這兩部電影第一次同台競技,早在去年5月的坎城電影節,《推銷員》和《托尼·厄德曼》就同處主競賽單元。有趣的是,《推銷員》在坎城電影節也是最後階段後補進入主競賽單元的。

而國際性電影節在頒獎上的一個特點就是:秉承著公平的角度,一般來講不會給同一部影片一個以上的獎項。每當電影節最後一天的頒獎典禮上,評委們就會像分西瓜一樣,一一給各個影片發獎。所以就會出現這樣一種現象:獲得最佳導演獎的導演通常不會表現的特別驚喜,因為拿到這個獎就意味著他的電影奪得最高獎(金棕櫚、金熊、金獅)的機率,無限趨近於零。

這當然也不是白紙黑字的死規矩,在1991年的坎城電影節上,科恩兄弟憑藉《巴頓·芬克》獲得了最佳電影金棕櫚,最佳導演和最佳男演員(約翰·托特羅)三項大獎。而在去年的第69屆坎城電影節上,阿斯哈·法哈蒂的新片《推銷員》也拿到了最佳編劇與最佳男演員兩片棕櫚葉。雖說沒有染指更高的獎項,但這也證明在這兩個單項上,《推銷員》真的甩開了其他竟爭對手一大截。

說回到奧斯卡頒獎,雖說《推銷員》拿到了最佳外語片,但導演本人並沒有到場,在由頒獎嘉賓代念的獲獎感言中他說道:「出於對我的國民,以及另外六個被禁止進入美國的國家人民的尊重,我決定不出席本屆奧斯卡。」這一切都是因為美國新任總統特朗普簽署的對穆斯林的簽證禁令,導致阿斯哈·法哈蒂和影片主演直接被美國拒簽。盛怒之下,法哈蒂表示將拒絕出席本次頒獎典禮,並稱特朗普的行為是赤裸裸的種族歧視。

陰謀論一點的說,這個小金人幾乎就是特朗普間接助攻給阿斯哈·法哈蒂的,《托尼·厄德曼》勢如破竹一般的攬下了頒獎季的幾乎所有外語片獎項,卻在最後一戰輸給了《推銷員》。學院的態度在明顯不過,就是要通過這樣一個尷尬的遠程頒獎,來狠狠地打特朗普的臉。

但政治話題性放在一邊,影片本身的質量才是衡量其拿獎與否的最重要砝碼。至少在我看來,《推銷員》捧得小金人,絕對也是實至名歸之選。

曾拍出過本世紀最佳影片之一《一次別離》的伊朗導演阿斯哈·法哈蒂最擅長的就是通過對社會不同階級人物群像的白描,創造出極具壓迫感的戲劇衝突,在從被困於道德困境中的影片角色,尖利的映射到整個社會層面上。《一次別離》是其巔峰之作,《過往》雖喪失了一絲犀利,但也不失為一部佳作。《推銷員》則繼續延續了這一風格。

《推銷員》英文名為,取自美國劇作家阿瑟·米勒創作的一部兩幕劇《推銷員之死》(Death of a Salesman)。同時這也是影片中身為話劇演員的男女主角夫妻二人一直以來排練、出演的話劇。艾馬德(沙哈布·侯賽尼)和拉娜(塔蘭涅·阿里多斯蒂)兩人一直以來的住房因為政府的強制拆遷變成危樓,不得已兩人只能臨時租房。但在一次拉娜獨處,正在洗澡的時候,一位不期而遇的闖入者襲擊了她,而一切線索都指向了一位生活並不檢點的前女房客。

J·J·艾布拉姆斯曾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觀點,他用一個從未打開過的盒子舉例,說明這樣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的「神秘盒子」,才是最能吸引人的盒子。在影視作品的劇作上也是這樣,最能吸引觀眾繼續看下去的劇情,就是永遠不告訴你謎底的劇情。雖說風格大相逕庭,但在《推銷員》的劇作上,法哈蒂無疑也無形中遵循了J·J的理論。這個神秘的前房客從未現身,我們只能從房東的閃爍其詞和鄰居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一個好吃懶做的妓女形象,甚至到影片結尾她都沒有出現過,只有一些她留在房子裡沒有搬走的雜物證明她曾經的存在。

而這個從未露臉,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角色卻是影片中最重要的推進力之一,進來襲擊的闖入者慌忙逃竄中留下的袋子裡裝著的保險套表明:他就是來此買春的。這是影片的核心,之後的所有情節都由此發散。

在這之後,情節急轉直下,兩個主角對此事件有著不同的態度。艾馬德迫切想要找到襲擊自己老婆的兇手的同時,卻不願意報警;拉娜則患上了PTSD(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不敢獨自一人走進廁所,也不願意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

而造成的這樣態度的原因,歸結起來就是兩個字:「羞恥」。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入室傷害事件,拉娜在遭受襲擊的時候,正赤身裸體在浴室中洗澡。這個時候被一個陌生男人闖進浴室,看光身體並擊中頭部昏迷,這對於連頭髮都不能給其他男人看到的穆斯林來說絕對是一件羞於啟齒的事件。於是艾馬德想要掩蓋這個事件的同時,卻嚥不下這口氣,才會去試圖自己找到施暴者,甚至不惜動用私刑。受害者卻像施暴者一樣對案情遮遮掩掩,閃爍其詞,這是何等的荒謬。

這就是《推銷員》劇作驚艷的地方,通過一個戲劇化,通俗化的情節製造矛盾,卻又不同於傳統的探案戲劇,反套路的將受害與施害者的角色進行某種程度上的對調。戲劇衝突創造矛盾,矛盾造成裂痕。一次本應齊心協力尋找施暴者的事件變成了受害者的糾結與對立,將片中角色巧妙地放置在進退兩難的道德困境之中,法哈蒂做起這種事,簡直是信手拈來,毫不突兀。

而拉娜和艾馬德在片中另外一個形象就是片中話劇《推銷員之死》的話劇演員,這樣一個典型的戲中戲結構在電影中出現通常都會有或多或少的互文存在。在《推銷員》中,這顯然不是劇作的亮點。《推銷員之死》更多的講述的是美國夢的破滅,這樣一個主題和影片中所講的社會問題以及道德困境著實關係不大。話劇排練幾場戲的更多作用是引入幾個重要配角,和給主角找一個情緒上的爆發點。影片結尾,拉娜和艾馬德目光呆滯的上妝來體現他們已經分崩離析的感情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而與大部份話劇相同,影片編劇在台詞上的功力也十分出色,看似絮絮叨叨,言之無物,但卻字字珠璣,鏗鏘有力。這當然也得益於演員精湛的表演,不僅僅是男主角沙哈布·侯賽尼的功勞,其他演員也均無瑕疵,甚至堪稱驚艷。可以說,最佳編劇和最佳男主這兩片棕櫚葉實至名歸。

但相比起驚艷的劇作和精湛的演技,其攝影以及剪輯上的偷懶就更加明顯。影片開頭緩緩佈置的舞台和隨後一段危樓中的長鏡頭的驚艷過後,影片的鏡頭語言流於平庸,甚至說是無聊至極。大段的中景對話戲,看不出太多設計感的鏡頭,加上偶爾令人不適的剪輯,都是它不能忽略的平庸之處。

除此之外,相比起《一次別離》,《推銷員》重對政府職能機構無能、腐敗的欲言又止都讓影片在犀利程度上始終差了一口氣。


舊房上的裂縫預示著男女主角的分離

閃爍其詞、如鯁在喉,《推銷員》就如同緩緩打開的那道門,到最後也沒有像影片本身的情節一樣,來一個響亮的耳光,徹底的發洩出來。

不過從整體而言,環環相扣、抽絲剝繭的劇作,驚艷的演員表演,紮實的敘事手法,都是《推銷員》不應該被忽視的理由。那麼,一座小金人或許會讓大家重新重視起這部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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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連凱(來自豆瓣)
來源: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840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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