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和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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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與完整

——《黑天鵝》影評

「藝術不是塑造，而是受造。」

——改自史鐵生

她深吸了一口氣。

慾望，榮光，伴隨著觀眾的目光，攜捲著舞台的鎂光在她鼻間吐息。

殷紅的雙眼，冷艷的煙燻妝，在黑絲面紗欲拒還迎的遮掩下更是攝人心魂。她感到內心深處曾有過的一堵高牆轟然倒塌，她深知：此刻，她就是傾國傾城，她就是黑天鵝。所有觀眾，所有的演員，甚至整個世界，都將是她征服的對象。

她望著躍躍欲試的幕布，回憶起當時藝術總監湯瑪士對她說的話：

——「現在，換你來誘惑我們了！」

幕布拉開，她攜著舞伴鳧趨雀躍而來，每一個舞步都褪去了素來循規蹈矩的克制。當芭蕾鞋被全世界的狂熱纏身，當舞者終於領悟分飾的兩角的真諦時，你就可以目睹舞台上那個盡態極妍的黑天鵝，靈動而不諂媚，哀艷而不憔悴，僅僅在舞伴的懷裡略略打轉，所有的目光就都凝固呆滯在她的身上，彷彿世界其實是以她為中心，痴痴地，痴痴地旋轉著。

她的聽覺正逐漸迷幻，旋律牽引起絃樂，絃樂沸騰起舞步，她每一次振臂，都愈發清晰地聽見臂上羽毛驚起的風聲，每一次移步，都如同癮君子發出滿足的喘嘆，到提琴急促得幾欲斷弦時，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的鼻息和振翅——

她深吸了一口氣。

黑天鵝最為著名的腳尖三十二轉，在一種近乎瘋魔的狀態下開始了，在狂熱的舞姿下，她忘卻了觀眾，忘卻了自己，黑羽穿透皮膚逐漸蔓延全身，慾望肆意從腳尖點過之處滋長，旋轉吧，讓萬象都為你瘋狂，旋轉吧，讓你成為你自己最後的慾望。

她凝結在舞台上，用謝幕的姿態，張開深邃的翅膀，驕傲地停格在這最高貴的一刻。

風歇。星遁。日隱。月藏。

（以下內容可能有劇透與少兒不宜的內容）

從一開始循規蹈矩的白天鵝說起，穿著粉色毛衣雪白圍巾的Nina，面對藝術總監的「潛規則」反倒咬了對方，始終保持著自己的純潔，而在藝術總監的指引下，她開始漸漸明白了性，但她對慾望的壓制也同時反映在黑天鵝表演部份的孱弱無力。正如湯瑪士所說，Nobody wants to f**k with such a girl.早期的她是一隻毫無抵抗力，不媚俗不入流俗的白天鵝，很脆弱很美，但卻不具誘惑力，無法同時分飾黑白天鵝。

而生活就是個大染缸，同事的競爭，總監的施壓，母親的嚴加監管，排練的頻頻失誤，導致有一天她幻想出和自己的同事一起出去吃飯，導致她幻想出前任黑天鵝扮演者自毀容顏，導致她看到牆上的畫全部變成了蒙克的《吶喊》形象，導致她幻想自己長出黑色羽毛，雙腿折為禽類模樣。

她心中的黑天鵝終於劃破皮膚，展開蜷縮的翅膀，以血紅的雙眼面對自己，她再也分不清現實與幻想，她也不再去禁錮自己的慾望。

最精彩的一段，莫過於首演中場她幻想同事Lily花上黑天鵝妝想要取代她，當她打碎鏡子用碎片刺中了Lily時，自己的眼睛變成了禽類的紅色，與其說是殺死了黑天鵝，不如說是自己取而代之，融為一體。

在黑天鵝誘惑性的第二幕之後，第三幕最後，當天鵝最終接受命運的安排，從舞台上縱身躍下時，她身上的自殘的血痕終於漸漸擴大，觀眾中只有自己的母親注意到了這點（bug？），當躺在落點處擺好的墊子上，她說「I was perfect」（注意重音~），然後燈火模糊。

毫無疑問，Nina帶來了一場完美的演出，卻留下了不完整的分裂的人格，豆瓣中有評論說「舞者要散發出性的誘惑，要讓觀眾愛上你」（張天翼），表示存疑，但毫無疑問，這部電影中的確是擺脫了對慾望束縛的黑天鵝驚艷了觀眾，這部電影最後20分鐘也是我願意寫上千字影評的唯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