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歸諸于內在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2016年有兩部不可忽視的宗教題材電影，一部是《血戰鋼鋸嶺》，另外一部就是馬丁•斯科塞斯的《沉默》。

奧斯卡提名出來後，《血戰鋼鋸嶺》獲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6項提名，收穫頗豐。而《沉默》只入圍了「最佳攝影」一項提名，作為歐洲三大和奧斯卡的常客，拍出過《計程車司機》、《好傢夥》、《禁閉島》等一系列藝術性商業性兼具的影史經典，老馬丁這一次明顯落寞了。

有趣的是，這部踟躇了二十幾年的拖延大作，卻是馬丁•斯科塞斯的絕對心頭好。1988年他在拍自己的另一部宗教題材電影《基督最後的誘惑》時，被保羅摩爾大主教安利了遠藤周作的小說《沉默》，看完後不久決定將它搬上大螢幕，2009年《沉默》的電影計劃正式啟動，之後走走停停，直到16年底終於在梵蒂岡首映。

拖延期間老馬已經拍出了《禁閉島》、《悲慘世界》、《雨果》、《華爾街之狼》等一系列高分作品。引用維基百科的一句話，「本片是斯科塞斯的一個充滿熱情的長久性項目」。

老馬的熱情長跑並沒有得到奧斯卡的認同，在頒獎季的「歌舞昇平」面前，《沉默》顯得太晦暗低沉，160分鐘的信仰討論可能是一場酣暢的精神交流，也可能是昏昏欲睡。

《沉默》是日本作家遠藤周作在1966年發表的宗教題材歷史小說，當年就獲得了谷崎潤一郎獎，小說不僅在日本評論界受到推崇，也是在西方國家影響最大的日本當代小說之一，被譽為「20世紀日本文學的最高峰」。

這本小說之所以能打動馬丁•斯科塞斯，是因為書中對信仰的追問、對宗教形式的質疑和他自己的思考完美契合。從小在宗教環境長大的馬丁，曾想過當教父，《沉默》傳達出的主題和概念基本上就是他人生的基石。

電影花了兩個多小時來討論一個問題：剝開形式，宗教的核心是什麼？

如果說《血戰鋼鋸嶺》講的是神蹟，是歌頌信仰的無限可能，那麼《沉默》就是站在弱者的角度，質疑信仰，以及追問宗教形式之下的信仰本質到底是什麼？

17世紀初，日本的天主教徒曾多達75萬，長崎成了「遠東的羅馬」。到了江戶幕府時代，日本實行閉關鎖國政策，期間開始實行禁教令，《沉默》就是在這之後發生的故事。

連姆·尼森飾演的葡萄牙傳教士費萊拉，在禁教令頒布之後遭受酷刑，肉體折磨之下最終選擇棄教，消息傳到歐洲後，費萊拉的兩個學生無法相信，一起潛入日本去找他，並在長崎偷偷傳教。

最終羅德里格茲也遭遇了和老師一樣的經歷，被抓獲面臨酷刑，當地官員通過折磨其他天主教徒逼迫他棄教，在煎熬之後，他做出了和老師同樣的選擇。羅德里格茲背叛了宗教儀式，卻最終收穫了信仰。但是信仰到底是什麼？沒有答案。

馬丁導演在接受採訪時提到，他特別贊同的一個觀點，「人可以擁有各種象徵性的宗教形式，但是信仰還是得歸諸于內在。」這也是電影在反覆討論，並最終明確的觀點。

關於這部電影的拖延時間各處統計不一致，但十幾年肯定是有的。老馬丁和編劇傑伊•考克斯在90年代就完成了第一版改編劇本，但是遲遲沒有開拍，難度可想而知。

一流的文學作品想改編成一流的電影並沒有那麼容易，老馬丁最終選擇以傳教士羅德里格茲的個人視角來傳達整個故事。

拍攝方式上，用鏡頭代替對白來呈現時代的苦難和人們精神上的折磨，用自然聲取代配樂，取景上大量使用自然景觀。

攝影對這部片子來說絕對是加分項，甚至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構圖和配色完美契合電影的主題。

《沉默》不只有馬丁這一版，早在1971年就被日本人民搬上了大螢幕，導演筱田正浩是日本新浪潮三傑之一。兩個版本的差別還是挺大的，東西方導演的視角對比起來也非常有趣。

從海報就能看出，日版的《沉默》是以各種人物為中心，對禁教期間的日本風貌、酷刑和人物有更多展現，風格偏向寫實派。

而馬丁的版本更突出精神上的思考和對信仰的追問，電影中有大量傳教士羅德里格茲的個人獨白，反思，和人物特寫。

對比下來，個人更偏愛馬丁的版本。

日版在羅德里格茲棄教娶妻之後戛然而止，馬丁版還加上了羅德里格茲之死：棄教的羅德里格茲手握十字架，以佛教習俗下葬。好吧語言描述太蒼白了，總之被這一幕深深戳中。這個結局也算是強化了「信仰歸諸于內在」這個主題。

最後再加一些幕後花絮。

《沉默》的部份取景地是在台灣，15年初老馬丁經李安的推薦到台灣拍攝，當然更大原因是出於成本的考慮。所以電影中很多17世紀的日本場景其實是台灣，風景美是美的。

電影到台灣宣傳時，侯孝賢現場助陣。侯孝賢說拍攝《刺客聶隱娘》時，他的美術指導黃文英曾帶著斯科塞斯劇組四處勘景。

《沉默》的全球首映在梵蒂岡舉行，老馬丁還受到了教宗的接見，這個待遇有點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