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有一隻狗

我並不喜歡動物，任何動物。 我擁有的第一隻狗叫路路。 確切地說，它是我外婆的狗。 聽說它的媽媽叫四九，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也對這個名字記憶猶新。 在我五年級轉學前那個暑假的最後一個星期，它來到外婆家。那也是我在外婆那裡度過的最後一個暑假。 所以，我對它的印象並不深刻。 我甚至連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用它來定義它。 後來聽聞它的種種英勇事蹟，都來自我的小夥伴、我的媽媽、我的兄弟姐妹們。所以我對它的印像一直是一條聰明的好狗。 我轉學後的某一天，我在我的新家裡，一群煞筆老師非要去我家裡聚餐，緣由是我媽帶回一隻狗腿。 沒錯，那是路路的腿，它被偷狗的人弄死了，在他們帶走它屍體之前，被我舅舅發現了。我舅舅乾脆把路路給分了。 我的小夥伴後來告訴我，我的外婆大哭了一場，哭得好傷心。 我覺得很奇怪。 我對路路是沒有感情的，但是它在我的家人裡的談論里，是一條值得懷念的好狗。 在遇見第二隻狗之前，我的姐姐說想養一隻狗。 她明明是最怕小動物的。 她把一切想得很美好。 想到把那隻將來可能會出現的狗養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 弄得我也幾乎蠢蠢欲動。 那時我已上了中學。 也是暑假。我去找我的小夥伴玩。 她告訴我，我的堂哥家的大狗生了很多小狗，堂哥留了一隻很漂亮很可愛的小狗，他對她可好了，把她洗得乾乾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給她噴香水。誰要那隻狗他都不給。 小夥伴說我可以去要。這樣我的姐姐就可以養一隻狗了。 毫無疑問，沒有任何波折，那隻狗歸我了。 堂哥跑到屋裡了，那麼調皮搗蛋的人，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要哭的樣子。 我不敢抱狗，找來一個小籃子，小夥伴幫我把狗抱到籃子裡的時候，狗媽媽來了，她把小狗從頭到尾親了一遍，然後離開。 小夥伴對我說：大狗好像哭了。 我的心裡忽然就很悲傷又慌亂，因為我發現我在根本還沒有確定要養一隻狗的時候，卻要把一隻狗帶走。 我提著那個小籃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有點不乖，隔一會兒就跑出來，我不敢抱她，就把籃子放在那裡，等她自己爬進去。 我在小夥伴的引導下，撫摸了一下她的後背上的毛。 那是我第一次主動去觸碰一個動物，一個帶著溫度的動物的身體。 她長得可真好看，她的眼睛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天真的一雙動物的眼睛。 當你盯著她的眼睛的時候，你會發現，她似乎什麼都知道。 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很喜歡她。 包括我姑媽家的那隻大狗。 我們給她想各種各樣的名字。 那個時候我們在看寵物小精靈。 我們都喜歡皮卡丘。 我們準備叫她皮卡丘。 但是很快我們發現皮卡丘是一隻老鼠。 啊，太可怕了。 最後我們還是叫了她路路。 像是對第一隻路路的懷念。 暑假過去了，姐姐上學去了，弟弟和 表弟混在一處。 路路應該是和我在一起的。 然而我還是不太願意主動觸碰她。 但是偶爾會和她分享我的零食。 她真是一隻奇怪的狗，飯菜不愛吃，倒喜歡吃零食和泡麵。 有一段時間她變得很叛逆，像個失戀受傷的小姑娘，喜歡瘋跑，叫她也不答應。每天把自己弄得很頹廢。 那段時間我也不太願意去管她了。 有一天我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她忽然出現在體育場的臺階上，盯著我看。 我發現她變瘦了。 站在我旁邊的女生突然對我說：你家的狗嘴角在流口水，她好像是中毒了。 我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才中毒了！ 她說：被餵了毒藥的小狗嘴角都會掛著很長很長的口水。 她真是烏鴉嘴。 我記不得到底是不是那天中午還是幾天後的中午，路路忽然不行了，大家都說她吃了毒藥。 我媽跑去買藥回來給她吃。 大家都說：她已經不行了，吃藥也無力回天了。 可是她還是沒有閉上眼睛。 直到一個平時也陪她玩的小夥伴放學回來了，也過來看著她，她才慢慢地蹬直了腿。 我跑回自己的房間哭得很傷心。 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我也不知道那些傷心裡到底包含著是愧疚多一些還是悔恨多一些，我只知道，她好像是死掉了。 那天我去上學的時候，大家都問我怎麼哭得那樣傷心，是不是考試沒有考好被我爸爸批評了。 我什麼都沒有說。 有一天，我表妹家的狗出現在我們校園裡，我的同桌喊我：看，你家小狗。 那不是我家的，我心裡說，我家路路比她好看多了。 但是我假裝沒有聽見並且假裝預設了那是我家的狗。 又過了幾日，那個烏鴉嘴女生對我說：你家的狗是不是死了，那天我中午來上學的時候看到你弟弟和表弟抬著一隻狗去埋了。 我還是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 卻真的開始確定，路路已經離我而去了。 很久以後，我媽有時候還會嘆息：不應該叫她路路的，似乎是不太好的預兆。 我在上大學的時候，我媽從外婆家抱了一隻狗回來養。 我很不開心：為什麼要養狗？我們都怕狗。 其實我更怕的是養不好他吧。 我媽解釋其實她很喜歡養小動物的，只不過我們這些孩子都怕，她才不養的。 我爸爸也沒有異議。 反正那隻狗最後留下來了。 我一直沒有給他取名字，我總是會想到我媽說的那句嘆息。 也覺得，如果給他取了名字，他就屬於我了，我要對他付出情感和責任。 多麼麻煩。 我從不碰他，他偶爾蹭到我的時候，我會尖叫。 抑制不住的本能反應。 有一天，我去廚房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到他的腳了，踩得很重，我自己倒嚇得大叫起來。他疼得跳起來，一直轉圈，卻又不吭聲，也不敢看我，似乎是怕我自責，弄得我心裡更愧疚了。 我媽出來問：怎麼了？ 得知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時她才放心：那你叫什麼，害得我以為你被他踩了。 我說：他的媽媽應該也很心疼他吧。 我和他的相處不咸不淡。 唯一給他做過的好事就是幫他趕走了他的那個水性楊花的女朋友。 我媽卻常常誇他。 看家護院，各種陪伴保護，他真是一隻正直又不張揚的狗。 後來，偷狗賊又開始出現了。 我很擔心。 我媽更擔心。 恨不得把他鎖在家裡。 但是從來都沒有鎖過他，又怎會忽然將他鎖起來呢，只能看得緊些。 有一年放假的時候，我回家就沒有看到他了。 他應該是被偷了吧。 很久以後，我忽然想起來似乎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到底去哪了。 我問我媽：我家的那條狗呢？ 我媽很傷心：被偷了。你爸爸騎車到處找都沒有找到。 然後又開始念叨那隻狗的好，還跟我爸說：我覺得那隻狗比你都好，我去地裡幹活都是他陪我的。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一個名字。 如果他有名字的話，我應該還是會想叫他路路。 我沒有哭。 我知道我再也不是那個十二歲的小孩了。 一條狗的使命到底是什麼呢？ 經歷四生四世，生死輪迴。

每一個主人都有他們的孤獨。 改回名字的貝利狗狗最終明白，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卻只對一句台詞印象最深刻，第一世的貝利看著伊森離開的汽車，說：人類真複雜，一直在做狗不能理解的事，比如離開。 而對於我來說，他們也在離開。 如果以後我再養一隻狗的話，我還是會叫他路路。 只是我再也不會養一隻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