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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暴的男人--Violent Cop [1989]

凶暴的男人/小心恶警/ViolentCop

7.2 / 9,009人    103分鐘

導演: 北野武
編劇: 野澤尚
演員: 北野武 白龍 川上麻衣子 佐野史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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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影貓

2017-03-09 07:14:02

多義的暴力——《凶暴的男人》中的北野暴力觀


幾乎在北野武的所有作品中,暴力元素都不曾缺席。從鋒芒畢露的《凶暴的男人》,到業已成熟的《花火》,再到信手拈來的《極惡非道》,北野武在一次又一次的血漿盛宴中,完成對暴力的個人化讀解,逐漸發展為鮮明的「北野氏」標籤模樣。在他的影片中,幾乎沒有直面死亡時的驚聲尖叫,難得出現華麗的槍戰場面,更看不到好萊塢式的英雄救美、兒女情長,他所給予人們的,更多是懸架在極端之上的生死更替,並在更替的瞬間實現對人性的詰問,以及對生存狀態的探尋。
        
        作為個人導演的第一部影片,《凶暴的男人》裡的北野武就已經開始嘗試將暴力視為一種語言,賦予其多含義進行表意陳述。在吾妻諒介不苟言笑的姿態背後,在看似平靜如水的氣氛之下,暴力之弦卻越繃越緊,不知何時就會破冰而出——奈何在這個世界裡,暴力便是我的態度。

        暴力將「人之惡」放到最大。
        北野武的劇情片雖充斥大量暴力,但並不因此而樹立起以它至上的價值觀。在片中,吾妻等人前去緝拿嫌犯,僥倖逃脫的嫌犯對阻攔的警官進行了長時間的猛烈毆打。北野武在這裡突如其來地使用升格拍攝,同時配合特寫鏡頭,使得嫌犯的動作更顯力量感、拳拳到肉,而警察受到的苦痛隨之被無限拉長,對觀眾的視覺衝擊也進一步提升;而與圖象形成極大反差的悠長鋼琴曲,似乎在做反作用,像是盡力沖淡血漿帶來的生理與心理不適。倘若對作者有所了解,或許便會猜測這只不過是他慣常的戲謔,一種北野氏幽默。但在三名孩子的注視下,「慣常」得以變奏,即使幽默也漸漸化作為反諷。在我看來,它是在對「人之初,性本惡」的命題提出質疑,也是包含著對成人世界道德淪喪的無情審判。在北野武後來的作品中,這一思考得到延續,不乏類似的表態段落出現。例如,在《菊次郎的夏天》中,正男千里迢迢尋母的希望,卻最終被母隨他人的現實擊潰,這帶來的暴力感並不亞於腦漿迸濺。原本週身戾氣的菊次郎作為正男一路上的陪伴,最終能成為正男的朋友、依靠,得益於正男無形間對他內心的淨化改造,以及自身適時的覺悟,並最終昇華作影片的一股正能量。其與正男母親形成的鮮明對比,意義不言自明。

        「凶暴」是不妥協的無奈選擇。
        片中處處可見吾妻的施暴情節,下手之狠令人乍舌。考慮到他還是一名警察,這種違規的操作則更易讓他陷入道德背反的境地。不過,北野武營造的世界裡並無道德可言,「警察」不過是「無能者」的代名詞,弱肉強食才是唯一的生存法則。至小,學生可以隨意欺侮流浪漢;至大,黑幫可以把人吊死橋頭,揚長而去。且看吾妻的遭遇:上司販毒,同事背叛,妹妹遭強姦……所以我們可以猜測,吾妻並不是天生的暴力主義者,而是被現實困境的逼迫使然。他早已看透現狀,並不甘心被這股泥沼吞噬,而是要拿出一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架勢,欲用這樣極端的、自我的方式完成個人存在的證明,同時還帶有一些驅走黑暗的希望。北野武設置吾妻妹妹這一人物形象,代表著傳統意義上的「正面人物」,或稱「好人」。她純潔、善良,但在現實的污濁氣中已經處在錯亂的邊緣,與一般電影中主動、高大、完美的形象相去甚遠。她最後被毒品蠶食、被吾妻射殺得到解脫的結局,可以看出北野武帶有濃厚的悲觀主義色彩;而吾妻最後同樣以死為終,「凶暴」也並沒有為他尋得出路,更是把這種悲觀推向了至高點。

        突如其來的暴力,是對生死無常的呼應。
        影片中有這樣一個橋段:吾妻路過一家電影院,殺手清弘暗中閃出,突然給了吾妻一刀。吾妻而後死死抓住匕首,在慌亂中將清弘的手槍踢飛,飛出的子彈卻又無意殺害了一名路人。細想,北野武執意添加「路人被殺」的情節是值得玩味的,它帶來的如同蝴蝶效應般的結果,是「該死的」人沒有死,而「不該死的」人卻死去了。死,是人生的終點,是一切就此遁入虛無,歷來在東方尤其被視為一件莊重之事。然而在北野武的影片中,突如其來的暴力屢屢讓生命之花即可凋謝,可謂隨意至極,正如吾妻自己的結局,本以為事情已經告終,不想卻被暗搶打死。並且,在暴力事件之後,北野武還會習慣性地立馬轉到與此無關的場景中,表現出若無其事的姿態,不禁令人誤以為之前那是一場幻覺或夢境——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對個體生命近乎玩笑化的處理。
        北野武借這樣的表達,似乎在告訴著人們「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可與此同時,或許他還默默耳語道:「人生就是這麼可悲」。大家都是會死的,只不過份遲早先後罷了。北野武曾說過:「我所要拍的,是一個人真正中彈倒下而生命漸漸離去的無奈的感覺」,而這種無奈,我認為便依然是背後隱藏著的那股冷漠與絕望,那種對亂世與自身的深切悲哀。
        不過我們也可以看到,北野武在後來的發展里,也慢慢顯露出一絲樂觀。不論《菊次郎》、《座頭市》等溫情喜劇,僅在《花火》、《奏鳴曲》等暴力電影中,主人公都是以自殺的方式落幕,這已經超出了他原有的、生死無常的觀念——我不能選擇我的生,但至少我能掌控我的死。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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