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狗的使命》：你怎麼看待生活，生活就怎麼回饋你

三月是每年電影市場的淡季。

此時，情人節剛結束不久，超級大片一般五月才開始為暑期檔預熱，題材各異的小成本影片如果不想冒險，那麼在春天上映會是最穩妥的選擇。雖然少有票房爆炸的奇蹟，但有時也會衝出一兩匹幸運的黑馬。

《一條狗的使命》就是今年的第一匹黑馬——或是黑狗——上映首週末就收穫了億元票房。同檔期的《金剛狼3》佔據市場第一毫不意外，但本片戰勝了在北美頗受歡迎的樂高動畫電影，不得不說仍超出了預期。

其實之前國內也引進過關於狗的電影，日本影片《我和狗狗的十個約定》上映時能看到不少溫情感人的文案宣傳，然而票房卻不盡理想。相比之下，《一條狗的使命》沒有鋪天蓋地的推廣，卻在這個春天取得了頗為溫暖的成績。

就連本片的名字都顯得無比普通。雖然改編自同名小說，但「一條狗的使命」，這是放給狗狗們看的科教片，還是針對養狗人士的「愛心說明」？也許放在情節人安慰一下單身觀眾的心情，還顯得更為應景。

無論如何，眾多狗主人們——比如我——懷著好奇心走進影院，欣賞到了這部不會讓自己失望的影片。即使故事平淡無奇，但仍然飽含足以打動人的真摯情感。個中滋味，養狗愛狗的人士都能有所體會。

本片從一條狗狗的視角出發，描寫了他/她四生四世的經歷。必須非常非常坦誠地提示大家，本片全無奇幻色彩，只是以同一獨白連綴了若干片段，描述了狗狗和人類相處的點點滴滴。相比文藝腔滿滿的《我和狗狗的十個約定》，本片更直截了當地點名了主題：螢幕上這些如在生活中截取的尋常場景，就是狗狗的「使命」。

在一眾影片視聽轟炸般的宣傳中，本片毫無妖冶之色，像薄荷牙膏一樣自然清新。

狗狗的第一世是只公的金毛犬。原本小狗的命運只是被收容站人道毀滅或被狗販處理，結果意外被一家人收養，改變了它的一生。如果狗狗讀過《小王子》，那麼它就能引用書中台詞來表達這種興奮之情：

「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你下午四點鐘來，那麼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

這種幸福就好似狗狗有了名字 「貝利貝利貝利」。它能從小主人背上一躍而起，咬住半空中的球；會把爸爸收藏的硬幣當做好吃的吞掉，再緊張兮兮地拉出來，搞亂宴會被爸爸責罰；它看著小主人長大，會和另一個聞起來「像餅乾」的姑娘抱著互舔；主人要是從它嘴裡找吃的，可能永遠都找不到……

看似沒有意義的片段，日後回憶起來，卻如砂礫中的珍珠一樣珍貴。「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人生不會一直風平浪靜。幸福的家庭會面臨分離，似錦的前程會因意外而斷送，和心愛的姑娘也會從兩條岔路上分開……而狗狗平均只有12年的壽命，註定會比主人走得更早。

第一世在遺憾中結束了。生命本就是一段充滿遺憾的旅程。

狗狗第二世變成了德國牧羊犬——一條母警犬。這次，它陪伴的是一個嚴肅而孤獨的警察。雖然主人很愛狗，卻習慣於隱藏自己的情感。狗狗始終忠實地履行工作職責，卻沒有從相處中收穫更多的快樂。這是一段有意義的工作犬生涯。狗狗最終在追捕逃犯的過程中為保護主人獻出了生命。

一些簡略的片段場景，介紹完了這條狗狗的一生，在唏噓中讓人體會到了生命的短暫。

第三世，狗狗成了短腿柯基。柯基就是眾所周知的憑藉小短腿、大屁股、圓尾巴來賣萌的物種。這一世，它的主人是個害羞又有點宅的黑人姑娘。看到前兩世活蹦亂跳的狗狗如今變成了躺在草坪上不愛動的大懶蟲，觀眾不禁會心一笑——狗狗的生活習慣跟自己的主人是多麼相似啊。因為主人就是狗狗生活的全部。

但同樣，狗狗也在反過來影響著主人。正是因為和另一條狗狗的交往，黑人姑娘和一個小伙走到了一起。隨著相愛、結婚、吵吵鬧鬧的三個孩子的降臨，狗狗作為令人愉悅的家庭寵物，又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說第二世和第三世是狗狗獨自在世間的冒險之旅，那麼第四世就是註定要履行一個沒有說出口的約定，彌補之前的遺憾，無論多麼困難，也要去盡力達成一個完美結局。雖然狗狗經歷了一段領養又被遺棄的不幸生活，但憑著記憶中的氣味，他終於還是找到了第一世的主人。這一世，它變成了有點混血的聖伯納犬，和第一世的金毛犬有些相像，又略有差別。它還能被主人認出來嗎？

即使只是最單純的情感，即使觀眾都明白是設定好的情節，但當狗狗穿過最初和主人分離的田野、快速奔向熟悉的農莊時，哪怕最鐵石心腸的觀眾也會動容。生命本就是向死而生的過程，我們誰不是憑藉著最模糊的記憶，卻懷著最難以遏制的鄉愁，隱隱約約去尋找遠方的某處風景，某個人，某種生活。

那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緣份吧。

這隻穿越了三世還擁有記憶的狗狗，已經比我們幸運很多。

原本青春的主人，再次相見時已經成了年逾半百的老者。雖然沒認出眼前的狗就是兒時的「貝利」，但仍然對它悉心照料。狗狗也憑藉著前兩世積累的「技能滿點」，得以再度尋找到「餅乾味」的單身姑娘，把她重新拉回到主人身旁。

三四十年的時光已經過去，在螢幕上的兩人仍然青澀得好似少男少女。如果年少時輕易分開只是因為我們不理解人生，那麼破鏡重圓則像徵著隨著閱歷增長，我們終於能夠和自己和解，去接受生活中的不如意，以豁達樂觀的態度去面對苦痛，這才終於贏得了資格，得以收穫日常點點滴滴的小幸福。

最終，主人延續了斬斷的情緣，狗狗則找到了兒時玩過的球。它再次躍上主人背的那一刻，兩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嬉戲的時光。

是不是真的幾世輪迴，已經不重要了。所有的相遇都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初遇時的一見鍾情。此時擁有這份真摯的感情，就已足夠了。

這是狗狗的故事，同時也是每個狗主人的故事。狗狗眼中的世界如此簡單但又充滿未知。影片以這種孩子般的純真視角切入，又反過來影響著每一個觀眾。也許我們應該拋開眾多繁瑣與複雜的思緒，以最簡單最敏銳的情感去感受當下，換一種眼光，會發現世界美好又豐富的另一面。

《一條狗的使命》看似劇情簡單，如流水般不著痕跡，卻飽含著最深切的情感以及最豐富的人生哲理。瑞典導演萊塞·霍爾斯道姆雖然並非聲名遠播，卻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已憑藉兒童片《狗臉的歲月》（My Life as a Dog）在國際上打響了名號，被視為繼承了大師伯格曼的衣缽。他也是美國版《忠犬八公》的導演——作為一名愛狗者，他似乎一生都和狗有著解不開的緣份。

而他之前的多部作品，比如《不一樣的天空》（1993）、《蘋果酒屋法則》（1999）、《濃情巧克力》（2000）等，也是文藝片單中流傳甚廣的經典，多次獲得奧斯卡各類獎項和提名。本片可視作是他老來——今年已經71歲——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一部作品，值得細細用心欣賞。

本片1月底在美國上映時也收穫了不錯的票房和口碑。但是由於爆出拍攝時對狗狗處置不當的視訊和傳聞，導致在愛狗者中影片評價兩級分化，幸好後來被證明了清白。

作為一名養狗者，我小時候同樣吃過狗肉，無意對現實中的各類人群貼上標籤進行道德評判。不知是誰說過，「你怎麼看待生活，生活就怎麼回饋你」。即使是影片中的狗狗也經常會犯錯、搞破壞，但當我們以寬容和慈愛去對待狗狗，狗狗反而會更健康成長，而不是焦慮和神經質。

現實永遠不會似影片展示的那般美好，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以同樣美好的眼光去欣賞這個世界。《一條狗的使命》傳達出的「真善美」，說來老套，卻是值得褒獎的情感。我們不一定能有幾生幾世，把握當下，多些愛和收穫，少些爭執和遺憾，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