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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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蹩腳的高跟鞋，畫彎彎曲曲的眉，塗參差不像樣的口紅。

傍晚的街燈亮起，昏綠色和冷橘色。她走過又回頭，卻沒有在那盞燈下看到那輛車，車裡的那位。

他在星期四的下午來到宿舍中，他在黑色的房車中等著她。

他說我想我是愛上你了，她的眼睛裡純真卻又閃耀著對某種情慾的柔光，青春，無邪，又充滿了某種低劣的渴望。她說，我寧願你從沒愛過我，我希望你像對待其他女人那樣對待我。

一個三十歲男人的花言巧語，籠絡了一個十七歲少女的身體和她的心。他帶著笑意的眼神告訴她，我似乎愛你，但似乎更愛你的新鮮和活力。

她的家裡冷漠凜冽。他的家裡有封建教條的約束。似乎在那個很像唐人街的地方，那扇天空藍色的門裡發生的一切，都是遠離現實的跳脫。

她似乎愛他，卻又為了那些麻木的，生存著的，冷漠畸形的家人成了他用鈔票換來的情人。

黑色的門楣，檀木的屏風，青白的瓷瓶，沒落的將死的中國。抽鴉片的遲暮人和穿西裝的青年人。誰會願意搭理一個中國人的情婦？即使他是一個有錢的中國人，他是一個輕易送的起她昂貴禮物的中國人。昔日在床上與她同床共枕時擔心她不再愛她的摯友，卻在撿起砸在她身上的球的時候一副厭棄的眼神。誰會，願意搭理一個中國人的情婦？

一個勇氣可嘉的只要愛情的大膽少女，一個倫理綱常里難以逾越的痴情男人。

他愛她嗎？顯然是愛的，比起愛情，似乎他更愛財富。

她在心裡明白，無論嘴上說的有多愛，可他無法放棄那份財富，他無所事事，一事無成，懶散卻風雅。她愛上的就是他在財富的保護下空虛的的風雅。也許是因為在她十七年的生命里，沒有一位男人對她如此溫柔體貼，讓她流連忘返。

在遇見你之前，我不懂哀愁滋味，他說。他愛上了一個白人少女，卻無法說服自己放棄財富，更無法說服他腐朽的將要入土的父親放棄鴉片。於是他告訴那個少女，跟我說，在輪渡上遇到我的時候，你的心裡就只有錢，你跟我在一起，就是為了錢，你是一個妓女。以此來換取自己內心微薄的安慰。失去愛的哀愁和心裡的愧疚。

他曾在昏綠色的傍晚裡帶她穿越擁擠的街市，如今他在同樣昏綠色的雨夜裡離去了。

巨輪離岸，夾板升起，她開始飲泣，悲痛欲絕。而她的媽媽和弟弟像往常一樣的絲毫不曾發覺。她們用她換得了她哥哥的毒債和她們一家人的旅費。她們曾在昏暗的燈光下為她的不貞拳腳相加，卻又在她換來大把鈔票時對她作為一個妓女的身份暗暗得意。

她像來時一般倚在欄杆上，而他在角落裡，悄無聲息的坐在黑色的車裡，她知道他在凝望她，而她也在凝望著他。她再也看不見他的蹤影，但仍痴痴地凝望著，那輛黑色的房車。最後，她什麼也看不見，碼頭和陸地都已經遠去。少女，和她從未承認過的愛情，一起遠去。此去經年，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