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逝了的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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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他說，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她用短暫的沉默維持自己骨子裡的驕矜。

他沒有等到她的答案，一個人走了，她匆匆跑來，卻驚覺早已人去樓空。

後來，她潛入他在新加坡的住所，在他的煙上留下自己的唇印，躺在他躺過的地方感受他的氣息。

然後，她打電話給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不必說，只要電話響三聲，電話那頭的人，就可以聽到自己的壓抑的呼吸和思念。

她終究還是把當年未說出口的答案傳遞了出去，他也懂。

懂了又怎麼樣。

電影《春光乍泄》中，何寶榮說：「黎耀輝，不如我們由頭來過。」

可是他們已經不能由頭來過。

她俯身，悄悄拿走了當年落下的繡花鞋。

故事，從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

貳

我始終覺得自己沒看懂這部電影。

我看著她數次在麵攤與他擦肩而過，眼波流轉；我看著他和她各懷心事地模擬著出軌的丈夫和妻子；我看著他們在同一間屋子裡壓低聲音討論著他的武俠小說；我看著她幾經猶豫輾轉地敲開了2046的門。

我總覺得他們的每一個眼神和每一個動作底下都潛藏了好多話，只是我讀不懂。我想他們彼此也不懂。

越是不懂越是想探究，越是探究越是覺得迷人。

《花樣年華》真的是一部極具東方含蓄之美的電影，含而不露，哀而不傷，像鏡頭裡裊裊升起的那股藍煙，沒有任何歇斯底裡的情節和台詞，卻讓人感到在自有一種難言的情緒縈繞在心頭，從開始，到結束。

最初的最初，她一襲旗袍婷婷裊裊地走來，笑語之間儘是萬千風華；他攜著美麗的妻子搬入她的隔壁，以為彼此不過點頭之交。

最後的最後，她帶著那個叫庸生的孩子消失在滾滾紅塵中；他將心事留在吳哥窟的石洞，小和尚遠遠地看著他，一切皆空。

至此，影片結束。

看著螢幕上「end」的字樣，我恍惚間覺得，明明我看得如此真切，卻偏偏如同一場奇異的夢境，一個鏡花水月般的幻影。

是夢也？非夢也？

這大概就是光影藝術的魅力吧。

叄

關於這部電影的影評，我看的最多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時」。

可是，如果相逢於未嫁之時，他們就不會是讓觀影者欲罷不能的他們了。

屬於蘇麗珍和周慕雲的，是約會回來要提前下車、下雨天不敢同撐一把傘回家的小心翼翼，是心頭雪亮卻在場面上繞著彎子說話的彼此試探，是在感情與道德的漩渦中掙扎的矛盾與糾結，是想要靠近卻不得不疏離的克制與壓抑。

整部電影我最喜歡的鏡頭就是他們背靠著牆，收音機里放著《花樣年華》，兩個人都仰著頭，神色落寞。一牆之隔，咫尺天涯。

正是這種無法言明的曖昧、欲說還休的隱忍，構成了電影裡最迷人的一部份。

若是相逢於未嫁之時，故事會變成什麼樣？志趣相投的男女彼此墜入愛河，然後順理成章地在一起，郎才女貌，人人祝福。一個無比圓滿的故事。

可是這段感情，恰恰是因為有了缺憾，才那麼值得回味。

這種缺憾，是一句無法說出口的話，一段不可挽回的歲月，一個無可奈何的錯過。於是他們就成了彼此心裡，永遠的硃砂痣和白月光。

這是屬於他們的，不完美卻最美麗的花樣年華。

肆

聽說花絮里有很多刪減掉的情節，是對正片的補充，我還沒來得及去看。

可我總是覺得，夠了，像正片這樣，剛剛好。

有很多事情，半遮不遮的時候最美，有種霧裡看花的朦朧感，挑明了，說開了，反而落了俗套。

就讓他們的故事永遠隱於留白和幻想當中吧。

伍

關於這部電影的理解，其實有很多很多，甚至有人說，這部電影是周慕雲發現妻子和隔壁丈夫出軌後的報復史。

可我更願意將它理解為一個單純的故事，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並在一起度過了一段慢得如同流水潺潺一般的歲月，最終，他們分離。

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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