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城市裡 兩朵浪花 相遇又分開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1
看了三遍的《LaLaLand》，循環了無數遍的《City of stars》，腦子裡滿是都市夜裡流光溢彩的燈火。我常戴著耳機，穿梭在城市的燈火之間，走路的時候，手劃著名旋律，步子踏著鼓點，不經意間就恍惚，眼前開始模糊，路上行車川流不息，像是城市的血脈，城市像是流動著的。
的確啊，城市是流動的。我們在燈火光影的海洋里生世浮沉，像一朵又一朵的浪花，可能一直不能相遇，也可能機緣巧合地碰撞糾纏在一起，形成漩渦。
米婭和塞巴斯汀在堵車的高速公路上相識，一個在記試鏡時的台詞，另一個開著古董車，沒有耐心地切換著音樂。一個把喇叭按得震天響，一個罵對方「這人有病吧」。要不是電影裡專門給了這兩人鏡頭，大概彼此都沒有好印象，只是一次沒有後續的萍水相逢罷了吧。
可是這兩人還是再次相遇了。這一次，一個人在深夜的餐廳裡彈奏著死板的聖誕曲目，按耐不住樂癮，即興一曲自己最愛的爵士樂，另一個呆呆地看著。奏畢，米婭伸出她的手，準備誇讚塞巴斯汀的演奏，卻被他粗魯地撞開——塞巴斯汀因剛剛的不合要求的演奏丟掉了工作。接著，電影似乎朝著惡俗的romance發展了，電影院裡的牽手，一起驅車去無人的博物館，很像那沒有懸念的戀愛橋段。
但這部電影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這兩個人並不是一拍即合的soul mate，準確的說，是根本不同的兩個人。塞巴斯汀酷愛爵士樂但米婭並不，她後來所說的「I love jazz」也大抵出自「你喜歡所以我也喜歡」的理由。米婭在創作她那不可能成功的獨角戲的時候，塞巴斯汀說的是「你在創造就很厲害了啊」——典型的文青思維。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不同的價值的取捨罷了。但從中我們不難看出，這兩人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
隨後塞巴斯汀為了穩定的收入，加入了樂隊，做著自己不喜歡的音樂。米婭一心在大螢幕前綻放光彩，卻只能在小劇場裡演出自己無人問津的獨角戲。兩人心裡都有落差，再加之聚少離多的煽風點火，大吵一架之後愛情便破裂。五年後，一顆明星冉冉升起，一家爵士俱樂部在地下興盛。

2
最讓我心生漣漪的是終篇前，幻想的蒙太奇鏡頭。If only，在餐廳的那個夜晚，沒有擦肩而過而是一吻定情；if only，在獨角戲的劇場裡，塞巴斯汀和一眾觀眾在台下喝彩，米婭在台上迎接如雨的鮮花；if only，兩人一起前往巴黎，一個活躍在螢幕，一個不壓抑樂癮；if only，兩人攜手重回LA，看著當年的景色一同感慨。
可惜都沒有，可惜沒如果。
多少人在影院的座椅上啜泣，嘆相愛之人沒有好的結局。但在我看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最後的特寫鏡頭裡，塞巴斯汀額頭上垂下一縷頭髮，率性而灑脫，米婭的妝容嚴絲合縫，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上流社會的氣質。塞巴斯汀一個微笑，泯了恩仇，分隔開兩個不同的世界。兩朵浪花就這樣在LA的燈火光影里，斑駁星光之下，相遇後又分開。

3
我們總幻想著Happy Ending，小說的結尾如毛姆所說「大多不是以兩人結婚結束，就是以某人的死亡結束」，但生活並不如此。我們記得很多的愛情故事。羅密歐17歲，朱麗葉13歲，兩人一見鍾情，第二天秘密結婚，一個禮拜不到的時間，兩人便在黃泉之下相見。廊橋遺夢，兩人共度四天的時光，卻足以讓人死之後把骨灰撒在那個地方。渡邊淳一寫《失樂園》，兩人在愛情上升到極點的時候，以一種最為極端的方式殉情。
發現沒有，我們所記住的愛情故事，都沒有一個所謂Happy Ending。因為沒有人能確定兩情相悅之後，一同生活之後，愛情會變成什麼面貌。我不是說婚姻不好，婚姻很好，我尤其喜愛沈三白和陳芸，楊絳和錢鍾書，但我想說，兩者應該抽離，讓生活的細水長流的美好歸生活，讓愛情的覆水難收的激情歸愛情。不是說米婭和塞巴斯汀兩人相守一生的結局不是好結局，而是說兩人相忘於江湖，過著彼此喜愛的生活，這樣的結局，並不是壞結局。

4
感情當中，總有人如塞巴斯汀，要浪漫要激情而不屑他人的認同與否；也總有人如米婭，要更多人的喜愛要安全感而對伴侶所愛之事愛屋及烏。前者嫌後者的生活單調無趣而有謹小慎微，後者說前者在一段relationship當中不夠成熟。又或者說我們都不是電影裡的人物，前後二者各佔多少多少的比例。
「總是學不會 少浪漫一點 拼命著想的事 未必帶來感動 或被感謝」——《學不會》
「如果早點了解 那率性的你 或者晚一點 遇上成熟的我」——《可惜沒如果》
這兩句歌詞大概最適合前一種人反覆歌唱。但電影裡，塞巴斯汀並沒有這樣。
歌詞又給出了答案
「不是學不會 只是覺得愛太美 值得去沉醉 流淚」——《學不會》

有人責怪說，在LA和在巴黎，不都是爵士樂嗎？不一樣嗎？為什麼不一起前往？為什麼要放掉愛情？
我替他回答說，LA和巴黎，他就是不是一樣！而且我沒有放掉愛情！它是我握不住的沙，我沒法留住它！有人可以為了愛泯滅自我，我不可以！我就是不要去學會！

5
又一陣恍惚，眼前城市的景色又被重新對焦，不再流動，山月不再橫斜。或許我這番話意有所指，但不要緊，城市不再流動，浪花已然分開。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