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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娜鮑許--Pina

皮娜/翩娜(港)/皮娜鲍什

7.6 / 16,047人    USA:103分鐘

導演: 文溫德斯
編劇: 文溫德斯
演員: 碧娜鮑許 Malou Airaudo Ruth Amaran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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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

2017-03-28 04:12:57

身體屬於靈魂


《皮娜》是一部屬於死者的電影。所以,無論是影像中舞者的精彩再現,抑或是語言刺入表情的動人追憶,都讓這部智性十足的電影幪上了情感的巨大陰影。從這個角度而言,文德斯極不誠實的行為——對皮娜近乎神話的書寫——便自然而然地被傷感的情緒所原諒,甚至是被遺忘了。

電影的智性來源於作為舞蹈家的皮娜深陷於思想王宮中的高貴姿態。在皮娜的設計中,舞蹈不再是簡單膚淺的玩賞之物,而是一種漂浮在口說之物與隱喻之詩中間的複雜語言。它既可以成為自然內部平靜世界的一部份,也可以表現為迸發出巨大悲劇力量的生命存在。文德斯在電影中對這些言說方式進行了顯微鏡式的放大和重複再現。而在這些扭動的身體背後,皮娜露出巨大的身影,持續不斷地沉思著。似乎在這個德國人看來,任何無法觸及靈魂深處的表達都是不值得存在的,無論這種表達發源於道德還是美學。

在電影的開始,時間出現。它在身體象徵的簡單重複中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重複是皮娜身體藝術中不能被忽視的重要力量。在那場掉落在塵土之上的群舞《春之祭》中,男人女人們在身體有力的重複擺動中拋出了自己堅硬的情緒,而最後與優雅無關,近乎野蠻的抗爭也在一次又一次卑怯的對視中達到了高潮。維根斯坦在評論古典樂時曾經說過,重複是必要的,因為只有重複才能讓某些主題產生出驚人的力量。在電影對皮娜舞蹈藝術的再現中,重複幾乎無處不在:我們看到了臺階上重複的摔倒,看到了《穆勒咖啡館》中重複的拋下,看到了人物在某個場景中重複的出現,甚至是某種情緒下重複的侵犯。正是這些不斷被奏響的高音讓某些東西得以凸顯出來。文德斯顯然意識到了在各類藝術中重複的重要性。他讓那段春夏秋冬令人愉悅卻不無神秘的時間象徵重複地出現在開始和結束,似乎也成功地用流動如常的時間淹沒了一部份死亡的悲哀。

在皮娜久負盛名的作品之一《穆勒咖啡館》中,言說慾望的驅動幾乎讓戲劇行為超越了單純的舞蹈行為,從而傳達出一種類似於貝克特式的荒謬情緒。皮娜存在的角色構成了戲劇發生的持續不斷的背景。她擺動著近乎失控的腳步游移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沉浸於內心的痛苦,彷彿被困在了一個透明的牢獄之中。而在這種情緒的籠罩下,我們的目光遭遇了那對戀人。他們因為發現彼此而興奮,並且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但命運之手出現了。他強大而有力,一次又一次地操縱他們,為其選定某種似乎不平等的姿態。他們抗爭,鼓起勇氣,尋找著自己的姿態。但最後他們似乎迷失了。一種難以消弭的張力折磨著他們。痛苦成為了沒有被說出的巨大語言在那個空間中喧囂不止。最後,他們開始傷害彼此,伴隨著黑暗來臨,儘管愛情並沒有消失。

在這部作品中,皮娜似乎以一種稍顯單薄的戲劇方式再現了薩特的存在主義寓言。但貫穿其中,混亂有力的舞蹈卻讓這部影像作品擁有了一種美學上的衝擊力。而美學又如此深刻地嵌入了道德。那些經過精心編排的摔打、痙攣、掙扎和焦慮產生了一種理智哲學難以企及的感染力。我們似乎看到了現代生活的地獄本質,看到了那些無法彌合的裂痕,甚至看到了人類的原罪。

作為一個偉大的女性藝術家,皮娜並沒有錯過在女性主義的浪潮中發出自己的聲音,雖然她並沒有觀察到什麼特殊的東西。女性在皮娜努力言說的世界中仍然是一個被追逐的慾望對象。在電影五十分鐘和六十分鐘的地方,皮娜分別作了兩次不同的身體實驗。前者張牙舞爪的癲狂似乎宣告了一種難以阻擋的原始力量,在這種力量的籠罩下,女性背靠牆壁,只能笨拙地回應或者逃避;而後者平靜的玩賞和女性徹底的物化又將兩性關係和赤裸裸的購買行為拼合在了一起。在這兩種隱喻行為中,動作扮演了類似於身體本質的力量:用身體的語言來表現它自己的慾望,尤其是表現出慾望的複雜面目。也許皮娜的確沒有發現新的東西,但她似乎很清楚哪些東西是重要的。將重要的東西以一種全新的,令人印象深刻,甚至貼近靈魂的方式講述出來,這樣的努力同樣需要。

文德斯在這部電影中努力的方向,就是呈現出身體語言的豐富以及身體貼近靈魂的距離。這是皮娜作為一名舞蹈家的真誠姿態,也是一個靈魂痛苦而深刻的自白。面對她的死亡,文德斯給出了自己最好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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