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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 Silence

沉默/ 沈默(台) / 沈黙

7.2 / 124,767人    161分鐘

導演: 馬丁史柯西斯
編劇: 傑考克斯 馬丁史柯西斯
原著: Shusaku Endo
演員: 連恩尼遜 安德魯加菲 亞當崔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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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o

2017-03-31 02:24:22

信仰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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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是基督徒。在中國社會,有這樣西方信仰的人,其實很少。我會問她,你是基督教徒還是天主教徒。她很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說,我信仰的不是宗教,我信的是基督。我初聽時有些愕然。有一次機緣巧合,她帶我參加了一次基督徒的聚會,所有信基督的人,坐在逼仄的小屋子,一起唱聖歌、讀聖經、禱告,我在一旁冷眼看著,看著他們每個人禱告時微揚起的臉,明亮的燈光照著他們緊閉的雙眸,窗外是俗世小區里寂靜的夜。我是有些震驚的,震驚於那樣的狂熱,那天大概是我在現實生活中,離宗教最近的一次。

關於宗教的電影,是很少看的,如果年前那部《血戰鋼鋸嶺》還算半部宗教電影的話,加上《沉默》,我也就只看了這一部半。

Silience,初看電影的時候,我是不理解他為何以此詞命名的。這個母體的第一次出現大概是在第50多分鐘的時候,最初接待羅德里格茲三個村里人被綁在海邊的礁石上,被潮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羅德里格茲說,他死的時候,唱起一首聖歌,天地間似乎只有他的歌聲和海潮聲,岸邊的村里人都一片沉默。沉默第二次被提起,是在這場景之後不久,羅德里格斯和加佩神父準備跑路的時候,剛剛目睹三個在他眼中虔誠的教徒殉道的小羅,無不哀傷的說,主啊,你為何沉默,我不知道應當如何向他們解釋你的沉默。其實Silience這個詞的這一次出現,才算是真正的被當做母體被提及。因為整部電影就是試圖通過這樣一種極端的歷史事件來探討究竟什麼是信仰。當然,這部電影如此宏大深遠,可以從無數個角度被提及和剖析,如日本長官口中的「不孕的女人」、充滿隱喻的四個姬妾的故事,但是我只想選這一個角度,來隨便胡謅幾句。

究竟什麼是信仰,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很多遍。作為一個無神論者,過去我也曾自大過,就像面對一群在我面前狂熱的祈禱的人的時候我心裡的不屑一樣,我不屑於有信仰,因為我狂妄的認為,信仰只會讓人變得狹隘。電影的開頭為了信仰晝伏夜出的百姓,他們手指里滿是黑泥,可他們依然用這雙手祈禱,連初初見到他們的羅德里格茲也感動不已,在如此極端且艱苦的條件下,吃東西之前他們還不忘祈禱,這一點,似乎連從文明世界來的神父也比不過。村民激動的握著羅德里格茲的手說,主他沒有放棄我們,我們的祈禱被聽見了,主他送了神父你們過來!第一次觀影自此,我也是很感動的,村民對神父如此熱情,他們的信仰如此堅定,可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直到第二遍看的時候,直到聽過影片最後神父費萊拉說的話時,一切怪怪的地方才終於明晰起來。是啊,他們究竟信仰的是什麼呢?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看不見摸不著的神嗎?不,他們信仰的是這宗教的條條框框、是即使快餓死了吃東西之前也不能忘記禱告、是擺在泥地裡他們不願意去踐踏的神像、是神父帶來的十字架和神父用過的小物什、甚至是羅德里格茲、加佩和費萊拉這些活生生的神父本身。

羅德里格茲指責叛教的費萊拉的時候,他或許忘記了,他自己也曾經對前去赴刑的村民說過,踐踏神像吧,踐踏也是沒有關係的;他也曾經眼看著衝向海潮中的加佩在內心吶喊棄教、棄教。但當他真正面對棄教的費萊拉時,他卻突然變得那麼不寬容了,許是因為,在他心裡,費萊拉一直是他精神世界的領袖,是他追趕的方向,他可以輕易的原諒比他弱的人,卻唯獨無法放過自己和費萊拉,他可以接受所有日本信徒棄教,卻無法說服自己棄教,費萊拉棄教,雖然他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棄教才是可以拯救所有人的靈丹妙藥。

而費萊拉卻實在比他通透多了。費萊拉真的棄教了嗎?我看未必,到最後我甚至認為,費萊拉才是那個真正有信仰的人,當羅德里格茲等人還在對著十字架禱告,將聖像奉為至寶的時候,費萊拉早已看穿一切。真正的信仰,是無邊無形的,不是一句誓言和承諾,不是必須遵守的條條款款,不是任何物化在這世間的所有東西,執著於有形的一切都不是信仰,而是執拗。真正的信仰,是虛無啊……是真的去包容和幫助,真的去拯救。彷彿費萊拉在羅德里格茲崩潰前對他說的話,若耶穌存在在這裡,他會怎麼做,他會棄教去救人啊!!有形的東西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一個木頭的聖像真的比人命更重要嗎?不,這不是信仰該有的樣子。

我想,費萊拉和羅德里格茲都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背棄耶穌的,這一點,導演也有明確交代和暗示:費萊拉在一次檢查走私宗教物品時平靜的對羅德里格斯說到,我主;羅德里格斯去世後手裡握著十字架。你看,世事多麼諷刺,羅德里格斯全心全意的維護基督,不願棄教的時候,他得到過回音嗎?沒有,全是沉默。而當他行將棄教、踐踏神像之時,第一次,有了耶穌的回音。

還想說一下加佩神父和吉次郎這兩個角色。

加佩神父是比羅德里格茲更加執著的信徒,在他們兩人送別村民赴刑的那場戲裡可以看出來,羅德里格茲告訴大家,踐踏吧,踐踏也是沒有關係的,加佩神父卻堅定的說,不行!怎麼可以踐踏聖像?!過剛易折,信的有多偏執,多單純,看破就有多難。海邊處死村民的那場戲後,加佩甚至比羅德里格茲更加感到迷惑和懷疑,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致死不棄教。海邊他殉道的那場戲裡他依然沒有看破,可以看出他想要救人的迫切願望,但他選擇了收效最小甚至是最無用的一種方式,就是一死了之。導演把背景經歷差不多的兩人放在同一個環境中,安排其中一個殉道死亡,另一個卻活了下來,不一樣的結局,足以看出導演對信仰和迫害這個道德困境的答案傾向。

吉次郎是所有人物中一個異類。他既非真心的信道者,卻又一直不棄教。他也不曾被所有物化的事物所束縛,他總是第一個踩上耶穌的聖像,第一個向聖母吐唾沫。他與費萊拉神父之間有區別嗎?我想是有的。其一、吉次郎所有的行為動機只是為了救自己,而費萊拉的行為動機和耶穌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救別人;其二、吉次郎並非完成沒有束縛,他為一個東西所束縛,那就是懺悔,每當他做了自己都知道違背教義的事時,他需要向羅德里格茲懺悔,懺悔之後他似乎又有了新的力量,去做下一件違背教義的事,這很像普通基督村民每日都需要禱告,每次禱告知後又可以繼續忍受迫害。

最後想說一下一直縈繞著電影前半段的霧。電影一開場就是費萊拉教父面對在一片大霧中面對壓迫;羅德里格茲初次登島的時候也是大霧;羅德里格茲離開最初呆的那個村莊去往吉次郎的村莊時,小船行走在大霧裡,分不清來人是敵是友;奉行所第一次來村里抓基督教徒時,長官騎著馬從大霧裡走出來。這是奉行所長官的第一次出場,這之前,所有關於壓迫,關於抓捕的消息都經由旁人告訴羅德里格茲,他從未親眼見過,直到這場戲和之後海邊那場戲,他才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親眼目睹了日本政府對基督徒的迫害,之後,大霧消失了。我想,大霧大概是羅德里格茲內心的一種不確定,對前面存在的危險的未知的一種外在表現。之前所有的危險都是道聽途書,而他從未親眼得見,親身所歷,彷彿所有的黑暗和危險都躲在厚重而迷茫的大霧之後,不穿過去,什麼也無從得知。電影前半段很多夜場戲、大霧戲和大雨戲,反而到了後半段,一切迫害的手段都已經被赤裸裸的展現在主角眼前了,倒成了很多大太陽底下的戲,因為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值得隱藏了,也再也沒有任何僥倖的可能,前路如同曝曬在陽光之下,清楚明朗,壓迫,壓迫,壓迫一切有形的信仰,唯有突破這有形的枷鎖,才能從沉默中聽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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