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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L'amant

情人/

6.8 / 23,702人    115分鐘 | USA:103分鐘 (R-rated version)

導演: 尚傑克‧安諾
編劇: 尚傑克‧安諾 瑪格麗特‧莒哈絲
演員: 珍瑪奇 梁家輝 Frederique Mein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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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ds&Monsters

2017-04-01 17:33:45

有一種愛情,不過是個人性格悲劇的舞台。


電影的女主角(即杜拉斯)在故事發生時,年僅15歲半,與母親和兩個哥哥住在越南殖民地一個簡陋的房子裡。母親早年投資失敗,只靠辦一個不怎麼盈利的學校維持生計。大哥哥粗魯霸道,並且有嚴重的毒癮,經常從家裡偷錢,使本就貧寒的家裡經濟負擔更加嚴重。
  
  由於父親早逝,大哥哥這個角色在家庭中更加扮演著一個壓迫和剝削的權威角色。



(電影中第一場有對話的戲:大哥哥在餐桌上日常欺負小哥哥,女主為小哥哥抱不平,卻因為力量和家庭地位的懸殊,最後只能憤憤離去。)

(而懦弱的小哥哥也只能默默啜泣,連發怒的勇氣都沒有。)
 

  杜拉斯對於大哥哥的態度即憎恨、輕視,又有不可避免的恐懼。因為他既無能又跋扈、霸道而無理,卻偏偏最受母親偏愛。而小哥哥生性懦弱,常常受大哥哥的欺負,與杜拉斯一樣在家中是不怎麼受重視、地位低下的孩子,所以杜拉斯對年紀較小的哥哥既有同情又有保護欲,他的懦弱膽小,更總是激起杜拉斯「拯救他的靈魂」的慾望。



 母親在父親死後則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卻無法將家庭從貧困中拯救出來。
  杜拉斯對其母親的感情最為複雜矛盾。
  一方面她心疼這個女人所受的苦難,一方面又怨恨她的愚笨無能,讓一家人飽受貧困的恥辱,更恨她極度偏愛惡魔一樣令人怨恨的大哥哥,而不能給自己和小哥哥應有的愛。
  杜拉斯曾多次在原著中毫不避諱的表達自己對母親的這種感情,這種看似違背人倫的坦誠和自我剖析,正是她的作品如此迷人的原因之一。

(在一場明顯是因大哥哥的蠻橫無理而起的爭端和鬧劇之後,作為起關鍵作用的一家之主,其母親的做法卻只是默默的走過來陪大哥哥吃完這頓飯。她在意的不是其他兩個孩子是否受到了不公和委屈,而是擔心自己的大兒子一個人吃飯會覺冷清孤獨。 這第一場戲不過幾分鐘幾句台詞,卻把整個家庭關係描繪地十分到位。不得不覺導演的高明。)
  杜拉斯說:「十八歲時,我就已經老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無能又偏心的母親、蠻橫的大哥哥、懦弱的小哥哥、壓抑而又混亂的家庭。在這樣的環境下,杜拉斯的早熟似乎是天生註定的。
  我很喜歡《年輕的宗教》裡的一段話:
「孤兒是沒有童年的」
「不是只有失去雙親的人,才叫孤兒。」
  在這樣的一個家庭里,杜拉斯從來沒有機會得到應有的尊重、認可和父母的愛,唯一的美好便是她對小哥哥的同情和愛,而為了保護自己和小哥哥,她不得早早的變得堅強。而在一個貧困的家庭里長大,親眼目睹她的母親為生活奔波卻不得意,目睹因為貧窮而要經受的屈辱和潦倒。她過早便已經瞥見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在我心裡,杜拉斯無疑是缺愛的,從一開始便是這樣。她缺愛,卻又未必能去信任愛。
  一個人越是缺什麼,就越是渴望什麼。杜拉斯定是渴望愛情的,可是她又過早的獨立過早的成熟、堅強,造成了她註定不會像正常15、6歲的花季少女一樣憧憬愛情。畢竟,如果連家人都不能依賴的話,如何做到放心的去依賴一個「愛人」呢?
  也許正是在這樣的矛盾糾葛里,早早便埋下了促使杜拉斯對情慾大膽而坦誠地追求的種子。


 她說:「如果我沒有成為一個作家的話,那我一定會是個妓女。」
 她說:「這種事情一直都很吸引我---和我不認識的男人們出去。」

 和陌生人纏綿,而不需要為對方負任何責任、不需要許下任何承諾。
  杜拉斯對於情慾的這種態度,在我看來卻是她安全感的缺失。

  她嚮往短暫情慾帶給她的溫存和陪伴,卻不期望一段真正關係帶來的穩定。因為當你決定步入一段愛情和情侶關係時,你恰恰正在放棄自己的主動權,那是你給了另一個人權利---傷害你和拋棄你的權利。或許杜拉斯恰恰便缺乏這種放棄主動權的勇氣。與其這樣,倒不如乾脆不開始,倒不如只顧享樂而不談以後。
我只問你要當下的溫暖與樂趣,不問你要任何承諾。
我不問你要其他的,你便也沒有權利拒絕我了。
  正是杜拉斯對這種單純情慾的嚮往,才使16歲的她和32歲的男人的故事有發生的可能。
  卻也恰恰從一開始,便註定了這段故事的結局的悲劇。

發生在這個16歲少女與32歲中國男人之間的,是愛情嗎?
至少從一開始,一定不是。
 
渡輪上出見識,他因為渴望和緊張而顫抖。
他出生的家庭在越南富家一方。作為一個富二代,他不用擔心工作不用擔心婚姻,因為他的未來都早已被家庭安排好,沒有選擇的必要,更沒有選擇的餘地。他整日所做的只是尋歡作樂。
 
初見,他便覬覦杜拉斯的年輕和美貌。


他渴望佔有,卻弱小膽怯。他沒有自信,沒有自信像這樣一個耀眼的白人少女會愛上自己。
財富不過是他的遮羞布。
 
然而杜拉斯卻並不膽怯,她很清楚這個男人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也很清楚她能從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什麼。

杜拉斯在少女時期,對情慾和自己身體的探索依然存在著渴望。這個男人出現的時間恰到好處。他給了她一個逃離自己壓抑而枯燥的生活的機會——他可以讓她也只是愛,而不想其它。
 
 
一開始,這不過只是一段各取所需的情慾關係。
只有慾望,而沒有愛情。
 
理想的愛情應當是什麼樣的?
大概是處於愛情中的兩個人可以互相理解、尊重、包容和扶持吧。
 
顯然,她與他的關係中並沒有這些。

男人會帶她去高檔的餐廳吃飯,卻明確的告訴她「在我和你做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即便我願意,我也不可能娶你了。」
他洋洋得意,就這樣佔有了一個美麗的少女,卻不用對她負有婚姻的責任。
杜拉斯不過是他的一個情婦,是他對於女人的征服中較耀眼的一個功勳章。
 
而也許這樣的優越感,也許只是對自己身為歐洲人眼中「低下」的中國人、又軟弱而無男子氣概的彌補和挽救。
 
(電影和原著中都毫不避諱對情慾場面的描寫,其時間之長和尺度之大,讓給這部電影打上情色片的標籤也可以是合理的。 值得一提的是,二人每次幽會的房屋正處於鬧市之中。肉體交纏與人群的嘈雜只有一牆之隔。 男人與未婚少女、中國人與白人、富人與窮人,這個在年齡、種族和階層上都打破了倫理禁忌的關係彷彿就這樣暴露在世俗之中,靠一層若有若無的「遮羞牆」掩著,頗是耐人尋味。)
 

而對杜拉斯而言,這個中國男人又何嘗不是她提高自己家庭地位感的工具呢。
她帶家人來與他吃飯,花著他的錢,卻任由家人給這個可憐的中國男人難堪。
在家人面前,他不過是自己有錢的情人,她是高高在上支配這段關係的控制者。
 
杜拉斯選擇與這個男人糾纏,未必是為了金錢(也不排除自傳中難以避免的自我美化),但在他與自己的家庭面前,必然少不了杜拉斯的虛榮心。

然而這段關係帶給杜拉斯更多的東西卻都是負面的:世人的議論、同學的疏遠、家人的質問甚至責罵毆打。
在世俗的白眼和壓力下,杜拉斯必定失意過,然而她卻一直勇敢地堅持到了最後。
也許是因為她年輕無畏,也許是因為她過於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不會受外物影響。
無論如何,這種敢於輕視傳統道德價值、敢於特立獨行、敢於直面自己慾望的靈魂,向來都如此吸引我。
 
 
那麼在這段「交易」中,究竟有愛情嗎?
或許有吧。

(「在遇見你之前,我不懂哀愁滋味。」)
 
男人在自己包辦的人生中遇見了杜拉斯,他才第一次知道:對於自己,竟然還存在著其他的選擇。 這就像是一個從出生便被關進牢籠裡的人,原本不知在黑暗的外面還有光明。若是一輩子都不向外張望,那麼這一生也可以過得很好。然而一旦他瞥見了光,一旦他嘗過自由的滋味,便再也不可能毫不痛苦地生活在黑暗中了。
對於他,杜拉斯就像是一扇通向他嚮往卻不能選擇的生活的大門。
這樣,姑且可以稱作是愛情吧。
 
而對杜拉斯來說,這個男人則帶給了她一直渴望的溫存。
 
可是杜拉斯太清醒、太理性,而年輕的她又不曾真的理解何為愛情。
即便她陷入愛情中,自己也難以分辨。
 
男人是訂了婚的,自己也是要回巴黎去的。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兩人沒有未來,所以便不談感情、不談承諾,只是能一起溫存一天便是一天了。
 
(「我們倆都清楚不可能天長地久,於是就冷靜的談論未來,不摻雜任何私人的感情。」)
 
杜拉斯儘量理性地讓自己從這段感情中抽離,但這種抽離,在本就缺乏自信的男人眼中卻是冷漠無愛的表現。
 
也許正因他感覺自己無法征服和佔有杜拉斯的心,這種挫敗感,更讓他堅信自己已然陷入愛情。
可是他太軟弱。
「沒有我父親的錢,我什麼都不是。」
正如杜拉斯很清楚的那樣,他從來都沒有打算過違抗自己的父親、放棄自己的財富。
他所謂愛情的重量,其實也不過如此。
 
 
就這樣,男人成親了。
成親之後,二人幾乎再無交集。
 
不久,杜拉斯也要離開越南回到巴黎。
 
在她離開的那一天,輪船慢慢駛離港口,在街角的那一處,她看到了男人的黑色轎車。
 
瞬間,她已潰不成軍。
 
 
過往的好與壞,一切種種都已消散。剩下的只有要別離的傷感,和這男人帶給自己的最後一點溫情。
是不是愛情?也許是吧,也許不是。
愛情和自己原本的慾望本就是交纏並存的,什麼是真正的愛情,誰又有明確的答案。
純粹無雜質的愛情長什麼樣子,大概也是難以描摹的。
 
可以確定的是,當杜拉斯真的已經老去,再回想起她的第一個情人,必然是滿腔柔情。

 
只可惜,從一開始,這感情就是場悲劇。

只供當時享樂,只供日後回憶,從來沒有力量開花結果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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