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部電影影評 3/《甜蜜蜜》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們終於都失敗了 ——《甜蜜蜜》 縱觀《甜蜜蜜》這部電影，很容易讓人誤認為這又是一部催人淚下的愛情大片，但是最後卻發現導演的真正意圖並非那麼直白的謳歌愛情的偉大，也不是刻意放大感情的曲折吊足觀眾的胃口，最後在用重磅催淚彈賺足眼淚這一套路，樸素而坎坷的愛情故事之下講述的是關於那個時代下新移民對於故土的羈絆以及群體性自我迷失，是屬於那個時代人們的集體回憶，因此電影裡上演的每一個故事都是屬於我們那久遠又熟悉的過去，我們不禁感慨李翹和黎小軍那跨越10年的戲劇般的感情歷程，我們也深深體會到漂泊異鄉的遊子深深的無奈和身處在大都市裡，不可名狀的茫然和孤獨。幾乎每一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相同的關於遷徙的印記，聰明又幹練的李翹懷揣著要在家鄉蓋房子的夢想來到香港尋找機會，她一開始竭盡所能的把自己偽裝成香港人，妄圖去除身上所有大陸人的習性，以為說廣東話，看香港電視，喝維他奶就能融入香港這座繁華之都，和當時所有在香港的大陸人一樣，即使痴醉鄧麗君的歌聲，卻不能讓外人察覺，以免被貼上「鄉巴佬」，「土豹子」的標籤，被黎小軍問起「你國語說的那麼好，是不是大陸人時」，她都不假思索的回答「會講廣東話不一定是大陸人，不會講廣東話一定是廣東人」，話語之中隱隱帶有一絲要與大陸人撇清關係的含義，她也許厭倦了國內壓抑單調的生活，司空見慣了貧窮和落後，也正是因為清貧的出生，她明白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與黎明不一樣的是，她從始至終都把賺錢當作理想，因此她拼命工作，學習玩股票，自己開了一家花店，甚至幫英語培訓班招攬大陸同胞以收取佣金，她是一個典型的創業者代表，身為一個女人，她身上具備的的堅韌和倔強的品質讓無數觀者動容和欽佩，也讓我們看到一個在物慾橫流都市裡艱苦奮鬥的小人物的真實寫照，甚至在後期和豹哥流亡到紐約時，也能苦中作樂，在出租屋裡整日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卻依然樂觀的暢想美好的未來：想為豹哥生孩子，然後買一棟房子過著普通夫妻的生活。在豹哥死後無依無靠的她沒有被命運的捉弄打倒，反倒能承受住常人無法忍受的磨難而堅強的生存下去，靠著自己的奮鬥最後拿到綠卡，完成人生的一次逆襲，似乎每一次的挫折和創傷沒有讓她退縮，反而讓她蛻變得更加強大，我們不禁唏噓，是什麼樣的信仰讓她這樣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契而不捨，是錢嗎，還是愛情，我覺得都不是，如果是錢的話她已經在黎小軍和小軍結婚的時候就已經實現了，可是為什麼最後還依然對黎小軍唸唸不忘，最後選擇要和豹哥坦白，開可是明明豹哥才是那個能給她想要的一切的人，如果是為了愛情，她也不會在豹哥山窮水盡時依然不離不棄，放棄黎小軍追隨豹哥遠渡重洋去往異國他鄉的紐約，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不得不說那時的張曼玉真的很美，離最後一部作品《阮玲玉》已經有二年沒拍戲的她，因為李翹這個角色又重新回到了大眾視野，本來導演開始是考慮用王菲來出演李翹這個角色，王菲身上的叛逆和堅韌似乎與李翹有太多相似之處，但最後由於種種原因，王菲始終沒有答應出演，可是最後證明張曼玉沒有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她的演技完全把李翹這個角色詮釋的淋漓盡致，在張曼玉飾演的李翹身上能夠看出她過去飾演眾多角色的影子，他把一個角色應有的俏皮樂觀和柔情似水的一面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她可以平靜時不動聲色，把角色的情緒變花用細微的表情特徵來刻畫，可是一旦爆發時又如排山倒海般勢不可當讓人為之動容。我覺得有幾個鏡頭非常能說明這一點。 在一個悶熱的夜晚，李翹和黎小軍守夜排隊，他們很難得的在一起談到未來的理想，當時正值股市大好的時候，所以李翹無比憧憬和嚮往的對黎小軍說道：「將來要買兩間房，一間自己住，一間給大陸的媽媽住」。「可能嗎」，黎小軍不以為然的說道，李翹反駁道：「在香港只要拼命苦幹，什麼都可以」，然後目光堅定的看著遠處，說這句話的李翹純真而自信，只有在這一刻她才是最放鬆的，不用再工於心計，不用在為生活疲於奔命，此時此刻她離最初的夢想已經觸手可及，張曼玉讓一個天真而又自信的女人形象呈現在我們眼前，那種發自內心的平凡而偉大的幸福感是不需要過多修飾也能有感染力。 要說真正能體現張曼玉演技的還是她與豹哥的屍體做最後訣別的橋段，那段她崩潰到不可遏止卻又極力的隱忍的感覺確實是被演繹的爐火純青，原本對未來生活無比嚮往的她卻遇到了豹哥死於非命的事故，她開始那讓人措手不及的笑容原本是一次意外，可是由於這一無心之失卻最終造就了影史的經典，她的笑容更讓人心疼，那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笑容，是已經被生活折磨的體無完膚而自嘲的笑容，隨之而來的是她永無休止的哽咽，很長一段時間鏡頭都是停留在她對於悲傷刻畫的特寫鏡頭，這無疑對一個演員的演技提出了巨大的考驗，張曼玉完全有能力駕馭這種表演，她滴水不漏的把一個女人最後的絕望演繹得那麼入木三分，簡直無可挑剔，也將影片劇情發展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更是成為整部影片一個點睛之筆，成為影史的經典鏡頭。 黎明飾演的黎小軍跋山涉水來到香港，為的也是能出人頭地，可以風風光光的把她的愛人接到香港成婚，當時內陸開放國門，經歷十年的政治浩劫的中國人第一次擁有了走出去的機會，香港自然成為這批大陸移民的目的地，黎小軍也是這移民大軍裡的一員，從鄉村曠野來到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現代化都市，所以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鄉土味道，一邊狼吞虎嚥著盒飯一邊唱著大陸紅色歌曲，騎著單車在香港車流密集的街道自由穿梭，跟隨人群不明所以的手舞足蹈，就連可口可樂這四個字都說的吞吞吐吐，看見李翹的BP機毫不掩飾的露出崇拜的表情並伸出大拇指，他是那樣獨一無二的存在，以致於能瓦解李翹固若金湯的心裡防線，直達她內心最柔軟和最隱秘的地方，在其他人在盡力模糊自己大陸人這一身份特徵的時候，他卻能做到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依然保持一顆純粹透明的心靈，他的木訥和天真與周圍所有的人格格不入，這一點和同是大陸來的李翹在人物設定和性格處理上有著千差萬別。我覺得黎明把這個角色演得非常出神入化，尤其是他的眼神和語氣，原本我以為他只能駕馭這種有點憨厚老實的角色，但直到我看過了王家衛的《墮落天使》，才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誤解，他憨憨傻傻的土豹子形象和在《墮落天使》裡的那個冷酷的殺手相比判若兩人，但是他在《甜蜜蜜》的形象卻那樣自然，好像他現實生活中就是這樣一個人，有人說過，梁朝偉是被演員的身份耽誤的歌手，而張學友是被歌手的身份耽誤的演員，我覺的黎明是被他俊朗的偶像派氣質耽誤的實力派演員，其中有幾個場景非常有意思，一個是在麥當勞里李翹因為實在忍受不了黎小軍的遲鈍呆滯而從他手裡強行找硬幣付款的橋段，黎小軍看著眼巴巴的看著李翹麻利的在自己手裡翻找著硬幣，他眼中的慌張和錯愕展現的淋漓盡致，期間一度想擋住李翹的手卻有氣無力，確實這也很符合一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第一次去麥當勞的窘迫的邏輯，這樣的表演非常真實自然。他在珠寶店為挑選珠寶時，像個孩子一樣抓起免費的糖果，然後剝開糖紙給李翹，和一臉專注嚴肅的李翹相比，他根本就對如何挑選首飾毫不在意，糖果反而更能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之後又口無遮攔的暴露出李翹在按摩店的事情，完全沒有看出李翹的尷尬，反而「幹什嗎？幹什嗎？」的窮追不捨問道李翹態度的轉變的原因，他的天真無邪讓人又愛又恨，也讓黎小軍這個角色少了一絲呆傻而多了一絲可愛的感覺。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似乎從李翹和黎小軍巧合的坐上同一列去往香港九龍的列車，又陰差陽錯的剛好找到彼此背靠背的座位起，就註定他們這一段百轉千回的故事，似乎是命運之手讓他們在最渴望理解和溫暖時相遇在這座陌生的都市中，他們喜歡鄧麗君的歌，又帶著各自的理想在這座城市打拼，體會過背井離鄉的世間冷暖，所以他們能碰撞出火花是必然也是偶然，在李翹在英語培訓班門口掏出BP機時黎小軍崇拜的伸出大拇指時，李翹怔了一下，爾後才回過神來露出蓄謀已久的笑容，在那一刻起，也許他才領悟過來自己雖然在精心琱琢自己的氣質和習性，但是從根本上還是一個大陸人，曾幾何時，自己也像黎小軍一樣對一切事物都充滿好奇心，也遭受過無數的嘲笑和擠兌，終於有一天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自己才發現，要想在這座城市生存下去，就必須徹底抹除自己曾經是大陸人的蛛絲馬跡，所以害怕到連當眾說國語也得小心翼翼，直到遇見黎小軍她才發現過去的自己一直無非都在自欺欺人。在香港這麼久她坦誠他沒有朋友，那是因為她的警惕性太強，她深信人類與生俱來的貪婪無法被馴服，每個人都利益薰心卻都想把自己偽裝得像不食人間煙火一般，深信這個社會現實的如是一具腐爛的屍體一樣醜陋可憎，所以她寧可毫不掩飾的利用黎小軍，而黎小軍也心甘情願。在香港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黎小軍踩著單車，李翹側坐在他的后座，忘情時清唱起鄧麗君的《甜蜜蜜》，熟悉的歌聲讓二個人共同的情感羈絆，不知不覺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在那一刻他們好像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鄉秀麗的田間小路，享受著這稍縱即逝的自由和快樂，好像一對青澀的戀人般甜蜜而溫馨。 到底什麼是愛情，彷彿這是個永恆的謎題，它讓無數痴男怨女心心唸唸並樂此不疲的追逐，讓無數獨自蜷縮在城市角落裡的靈魂得到慰藉，把苦澀的生活變得甜蜜而絢麗，讓卑微變得崇高，也讓驕傲的自我低到塵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愛情有時那樣聲勢浩大讓人目眩神迷，「喜歡就是放肆，但愛就是克制」，有時愛情又那樣肝腸寸斷讓人黯然神傷，也許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愛情，它只是治癒在心中滋長的孤獨的良藥，兩個素未平生的人，因為內心擁有相似的出於對生命意義的困解所產生的對於重建自我認知的渴望，而相互吸引，在隨機的時間和隨機的地點，產生的情感的連結和碰撞，喜歡和愛情不同，喜歡是一場高燒，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又能立刻回歸理性，來時驚天動地走時悄無聲息，但愛情不一樣，「唸唸不忘必有迴響」，它是始終烙印在你心口的傷疤，每每回憶便是撕心裂肺般讓你痛不欲生，它是久治不愈的病痛，有時在四下無人的黑夜裡無時無刻的折磨著你，愛情是一種複雜東西，它的背後是人類矛盾敏感的內心，人類是一種複雜的動物，愛情也是一樣，它讓無數人望而卻步又讓無數人心馳神往，當然愛情最終形態不是最終走向婚姻，婚姻和愛情本來就是兩碼事，婚姻的動機是出於對於尋找歸屬感的一種自我救贖，儘管大多數人都不願意承認，但是大部份婚姻都是對於生活的妥協，所以婚姻可以堅固恆久，但是久而久之容易銹跡斑斑，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再沸騰的激情也會漸漸湮沒在日常瑣碎的事情中，而愛情卻能在歲月無情的洗滌下歷久彌新，也許最美好愛情只能以回憶的形式貯藏在心裡，它是內心寧靜純潔的淨土，寄託著最初的熾熱和單純的執著，是折舊的歲月裡一抹未名的哀愁。

本片除了山盟海誓的愛情還有魂牽夢縈故鄉，故鄉，多麼熟悉而又遙遠的名字，對於那些躊躇滿志離開故鄉這片熱土的遊子，紐約，香港，不管是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是孤獨的漂泊，那些無人認領的孤獨像滲透進蒼老的年歲裡的塵埃，最後堆積成記憶里最難堪的負擔，變成心裡那沉甸甸也最灼痛的熱望，電影裡充滿了濃濃的鄉愁，城市日新月異，生活五彩繽紛，無數大樓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人們從恬然的鄉村山野來到這座機會之都，再也看不見遠處隱約起伏的山巒，看不見層層疊疊的延伸到天邊盡頭的田野，只有不休不眠的慾望，瞬息萬變的城市擴張節奏帶來的是人們生活的翻天覆地，流光溢彩的都市像一個飢餓的怪獸，貪婪的吞噬著來自五湖四海慕名而來的人們，這座城市也是殘酷的，看似遍地黃金卻也殺機四伏，看似朝氣蓬勃但是那繁榮的外表下早已是破敗不堪的根基，就好像黎小軍的姑姑，飄洋過海來到香港，可能在家鄉的親人看來她就是那個人人口中愛說的「有出息的人」，不然黎小軍也不會投奔她，可是誰有知道她內心害怕觸碰的無言的悲哀，她常常在黎小軍面前回憶起那段和威廉荷頓在半島酒店吃飯的往事，臉上情不自禁露出少女般的羞澀，那些甜美純潔的幻想如泡沫般破滅，與她骯髒的職業形成鮮明的對比，沒有曾經的花容月貌，只剩下一具被疾病纏身苟延殘喘的軀殼，「而且現在我那麼老那麼醜，他不來找我也許是一件好事」，她自我安慰道，是啊，她明白保存記憶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當作永遠的秘密保存在心裡，當她孤獨的在住了半生的老宅死去時，那些轟轟烈烈的幻夢也歸於沉寂，在我眼裡，姑媽是一個典型的帶著悲劇性色彩的人物，她未能實現的夙願卻在她一生中留下來濃墨重彩的一筆，多少人和她一樣的遭遇，相比於那些光芒萬丈的一生，姑媽的寥落和悲慘反而顯得更加動人心魄，當黎小軍翻出姑媽行李箱裡收藏的餐具和她年輕時的照片時，不知多少人會唏噓，是啊，歲月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黎小軍和李翹雖然顛簸十年，但總歸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姑媽呢。 黎小軍原本在鄉下有一個愛人小婷，他來香港的目的就是為了能把小婷接過來結婚，但是機緣巧合他碰見了李翹，本來一開始李翹只是看他老實本分所以想佔他便宜，可是卻偶然才發現自己和黎小軍已近跨越了那段情感的紅線，在他們中間產生了不可名狀的情愫，在1987年元宵節的雨夜，因為想賣鄧麗君唱片大賺一筆的李翹卻敗得一塌糊塗，之後心如死灰的李翹和黎小軍才相互敞開心扉，他們絲毫沒有因為失敗的創業而一蹶不振，也許是黎小軍的樂觀深深的感染了她，才能讓她從容不迫的直面失敗，在黎小軍的房間裡，吃完湯圓送別李翹的黎明怕她著涼堅持給她加衣服，當他一顆一顆笨拙的幫李翹系紐扣時，兩個人的內心似乎有一股暖流在湧動著，撩撥著他們敏感的心緒，他們努力克制著，李翹的欲拒還迎點燃了黎小軍壓抑已久的激情，他們瘋狂的用濕潤深情的吻探索者對方的身體，他們還沒有愛情，只不過是找到了相互之間的寄託和依靠，在最需要溫暖滋潤的時候借用了對方的身體，在黎小軍看來兩個人做愛了就是可以升級成愛侶的憑證，因此她對與李翹更多的是一絲歉疚，並想為了彌補她而盡其所能的付出所有的取悅和迎合，但是李翹的一句「友誼萬歲」卻讓他又一次回到堅硬的現實，於是他們仍然在一起做愛，但是卻對感情隻字未提，他們似乎很樂意繼續維持這段曖昧而安全的關係。 李翹明白一個道理「他們來香港的目的都不是為了對方」，她的理智一直都告訴自己繼續保持這段關係是危險的，兩個人的感情不過是過眼煙雲而已，當他們在旅館過夜黎小軍一邊用手指觸摸她身體一邊輕聲哼唱《甜蜜蜜》時，李翹卻無法入眠，她要做一個艱難的抉擇，不對，他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搖搖欲墜，只不過是豹哥和小婷的出現才粗暴的撕毀了他們的自欺欺人的偽裝，而黎小軍不一樣，他一直帶著歉疚回報著李翹，甚至給她買了和小婷一模一樣的手鏈，他沒想過自己到底是真愛小婷，還是需要幫助小婷完成她對於愛情的憧憬和嚮往，從幾點可以看出來，和小婷結婚的那天看到飛黃騰達的李翹時他茫然了，四目相對時李翹依然露出老練的微笑，而黎小軍眼中確是期盼和茫然，一個對於愛情張弛有度一個卻牽腸掛肚，由此可以看出兩個人的性格有著巨大的不同，當他看到豹哥時他立馬明白了一切，眼中的失落顯露無遺，在四人合照時唯有黎小軍顯得手足無措，如果是真的愛小婷的話，或許在這大喜之日黎小軍能夠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和李翹談笑風生，對過去緘默不言，可是他卻無能為力，在晚上心滿意足的小婷對黎小軍說道：「這房間就我們兩個人，真好」，小婷終於完成了自己的自己的夢想，可以說是小軍幫她完成了夢想，他們最初對婚姻的幻想就是可以容納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房子，對於小軍來說，只有不停的用房子來飼養和小婷的感情才能維持現狀，當他完成了所謂的理想時，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愛過小婷，帶著對小婷深深的愧疚離開了她，以前的纏綿悱惻的甜蜜情話在與李翹同甘共苦的歲月相比竟然是那樣微不足道：「如果那個時候你在就好了」，小婷以為他說的是希望那個時候陪伴在自己身邊，可是小軍說的是「為什麼那個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不是你」，由此可見小婷和小軍的婚姻註定要以一個人的落荒而逃而告終，那麼小婷真正愛過黎小軍嗎，也許愛過，也許沒有，不然怎麼會連豹哥都能覺察到李翹微妙的情緒變化，而小婷卻依然被蒙在鼓裡，最後小軍和他坦誠相告時才知道小軍和李翹曾經有一段戀情，有人說是因為她對於小軍無條件的絕對信任才造成她在男女感情觸覺上的遲鈍，我覺得不完全是，在她和張曼雲回憶小軍在大陸的過去時，可以管中窺豹的看出她在他們二人之間感情的地位，小軍是個憨厚愛幻想的人，愛說話但是卻缺少心眼，但是卻得到了小婷的欣賞，她願意陪伴在他身邊做他的忠實觀眾，她把自己放在一個很低的位置，所以他評價李翹時，才會說出「將來她的老公要很厲害才能鎮得住她」這種話，因為她把傳統婚姻中普遍存在的男權意識奉若教條，當然這並不完全是出於對他的信任，也是因為她的家庭教育，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結合她的穿著打扮相對入流和香港時尚審美沒有任何違和，而且能很快融入香港社會，從這幾點可以推斷出她的家境要比小軍優越，所以在那個普遍教育觀念落後的內陸能夠跳舞，恰恰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所以她的信任也是因為她始終對於愛情賦予了烏托邦似的幻想，她一定有一個普通而溫馨的家庭，這也是她對於美好婚姻的最完美的定義，但是她和小軍一樣沒有真正思考過愛情的真諦， 「這房子只有我們兩個人真好」，新婚當晚她的話證明了她對於婚姻主觀上的誤解，所謂的婚姻就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罷了，感情是兩個人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就會產生的，她把婚姻想的太過於單純，這和小軍把婚姻當作房子一樣存在巨大的歧義，這也就能看出為什麼在小軍給李翹買手鏈時，李翹會有那樣激烈的反應，因為她懂得禮物的涵義和感情之間難以權衡的矛盾性，所以她才會選擇離開，而小婷卻甘願把手鏈拱手讓人，只能證明小婷和小軍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他們對待婚姻的態度太幼稚和單純，婚姻本來就不是男歡女愛朝夕相處那麼簡單，它是一件嚴肅而複雜的事情，但是好歹他們懸崖勒馬，終於避免一場悲劇的發生，小軍明白真正讓他心動的女人不是那個日夜思念千里傳書的小婷，而是那個告訴他什麼是理想，和他在滂沱大雨的夜晚一起賣錄影帶，坐在他單車後面唱著《甜蜜蜜》的女人，是那個連多看一眼都會願意奮不顧身去照顧一輩子的女人，而小婷也終於明白她不能始終沉淪在小軍的影子裡，所以在離別之時她會說到，「我在嘗試努力一個人生活」，她和小軍一起變得成熟了，尤其是對於感情的領悟和理解，都明白了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小婷願意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而小軍對待感情也多了一分理智，所以在紐約時對師傅介紹的女人非常的冷淡，因為他知道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強求的，要想不傷害別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一開始拒絕別人，他也明白從今以後都不會再出現象李翹一樣在他心中那麼重要的女人出現，所以他選擇寧缺毋濫，在千里之外的紐約獨自生活。 很多人喜歡豹哥這個角色，是因為他是一個剛強而大肚的男人，他無視高官權貴，對於欠債的人無論那人是警司的兒子一概懲辦，知道李翹和小軍的過去也並沒有勃然大怒，反倒是藉此拿來當作二人的談資，就算是在最後要逃難也選擇獨自離開，不想因為自己而牽連李翹和自己受苦，他對女人呵護有加同時又能帶著痞氣插科打諢的逗女人笑，在紐約他去主動買外賣，逛街回來也是他拿著購物袋，而李翹只是非常溫順的挽著他的臂膀，全然讓人忘記他是曾經在油麻地整天知道打打殺殺的大哥，為了獲得李翹的芳心他願意在自己背後刺上一隻米老鼠，僅僅是因為黎翹一句「我什麼也不怕，只怕老鼠」的玩笑話，他和小軍不一樣，他閱人無數早就看透人間冷暖，當然也懂得男女之情不過是雙方各取所需最委婉的託辭，這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天長地久只有逢場作戲，現實中的男男女女不過是被慾望的鐐銬禁錮的囚徒，而他不是，在我看來他的形象豐富而立體，他可以在鋒利的刀刃中跳舞，也能穿梭在聲色犬馬中而纖塵不染，對於感情他從來就是淺嘗輒止，從來不會玩火自焚，因此他從來沒有試探過李翹接近自己的真實目的，但是李翹並沒有讓他失望，她是那個真正能與他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的女人，當然，這也許早在他意料之中，他離別時給李翹的BP機上發簡訊，就是想讓李翹來找他，所以才留下對於他至關重要的金項鍊，但是就像他為了博得李翹歡心煞費苦心在背上紋米老鼠一樣，同樣他的意圖不會表達的太過於張揚，也就是因為他粗獷的外表下那顆明察秋毫的內心，所以才能細心的發現李翹強硬的外表背後柔暖而純粹的靈魂，也讓李翹最後對他不離不棄，同時他又是一個自信的人，和小軍一樣不會急於去檢驗感情的價值，對愛情那樣咄咄逼人，即使是在小軍的婚禮的現場，發現他們內心隱秘的情感時也沒有勃然大怒，相反極其配合的強顏歡笑甚至還極不情願的完成四個人合照，我想這是更多人願意和豹哥相處的原因吧，如果說最初李翹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的勢力和背景可以當作自己成功的跳板，那最後願意和他一起流亡過著偷偷摸摸的生活，正是因為他對豹哥的感激和報答，是豹哥的寬厚無私讓她甘願卸下偽裝做一個小女人，他會擔心豹哥的安危怕再也看不到他，第一次她產生了這樣的不安全感，除了的得知自己母親去世以來，她從未對一個人那樣牽腸掛肚，在船頭李翹的一句「我擔心你」，儼然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不再強悍而顯得非常弱勢的小女人，她已然忘了小軍還在岸上等著她歸來，只能說明李翹對豹哥動了真感情，敢問，如果不是因為沒有遇見像豹哥一樣疼愛自己的人，哪個女人願意那樣堅強 兩個人的悲歡離合，從大陸到香港，再從香港到紐約，他們相互追逐卻始終保持著最殘忍的距離，切近而又疏離，熟悉而又陌生，九龍火車站他們背靠背第一次邂逅，爾後又天各一方去往城市不同的角落，這是第一次分離，在麥當勞的不期而遇，最後因為機緣巧合產生情愫，兩顆流浪的心便如乾柴烈火般纏綿，在一個個冗長寂寥的夜晚相擁而眠，靠著對方溫熱的身體稀釋各自心中滋長的孤獨，然後因為各自的理想而不得不離開，好像他們生活的軌跡從此背道而馳，去往不同的未來，這是第二次分離，但是一次次的相遇又讓他們那撲滅的思念如燎原之火般一發不可收拾，終於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伴著鄧麗君《Goodbye my love》苦澀而清脆的歌聲他們忘情的親吻，是啊，他們原本以為得到了自己過去想要的一切，就會變得快樂，李翹因為豹哥完成了她的理想，但是那時的她覺得曾經想擁有的一切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他她母親的死讓她頓悟，當她從高空掉落到冰冷的現實她又一次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最後反而是以前和小軍在一起的那些樸素的時光更加難能可貴，排山倒海般的空虛要吞噬了他虛弱的身體，那愈演愈烈的思念無時無刻折磨著他形同虛設的抵抗力，他們龐大的不安最終戰勝了對於穩定生活單純的憧憬，所以最終他們選擇聽從自己的心聲，篤定的放棄過去一切而追逐嚮往的愛情，本來在這裡故事也該告一段落，朝著大家都希望看到的方向發展，他們回歸到平靜而甜蜜的生活，然後做一對平常夫妻生下一對兒女，但是陳可辛似乎並不樂意用這麼多筆墨最終完成一個觀眾喜聞樂見的愛情故事，豹哥的不告而別又一次讓李翹面對艱難的抉擇，原本以為早就對豹哥釋懷的她卻又一次面對小軍落荒而逃，留下在岸邊焦急等待她回來的小軍再次和豹哥踏上羈旅，這是第三次分離。最後一次遇見是在紐約的街頭，那是一個對華人來說無比灰暗的一天，紅邊兩岸三地的歌后鄧麗君的溘然長逝讓他們的此次相遇加入了非比尋常的一樣，也同樣具有強烈的時代感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昇華了他們的愛情故事，故事也在這戛然而止讓人猝不及防，是鄧麗君的歌聲讓他們靠近，走進對方的生命里，鄧麗君的聲音也牽動世界華人對於團圓的心心唸唸的期望，同時讓他們愛情的意義變得更加厚重而深遠，她的歌聲就是異鄉人對於家鄉含蓄的想念最直白的載體，自從離開家鄉他們無時無刻不是漂泊的遊子，即使是在清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還是在流光溢彩的城市充滿誘惑的夜晚，同樣都像流浪者一樣失魂落魄，同樣從始至終都無法融入城市規則里，所以最後的傾家蕩產讓她明白香港這座城市並非如她想像中那樣是財富的天堂，她和無數來這裡掘金的人一樣都被隔離在城市的邊緣地帶。「國內的人都期望來香港，香港人卻想去國外」，小軍同樣無法理解這座城市裡面的人，他的目的地不過是別人正在逃離的家鄉，和所有大陸人一樣香港人也要習慣在另外一片不同的土壤生活，好像顛沛流離是賦予人血液中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李翹掛念的是家裡的母親，小軍掛念的是老家的未婚妻，「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你，你來香港的目的不是我」，這一句話好像一記火辣的耳光打醒了沉睡的小軍，無法在陌生的土地找到一絲歸屬感，無法終成眷屬的戀人，無法返回的故土，這都是一種迷失，對於愛的執迷不悟，和對於故土的深情眷戀同樣是欲說還休，整部電影就是中國版的《飄》，那種不可名狀的惆悵就是不具名的離愁，是每個人心中無處安放的思念。 看到最後再回味《甜蜜蜜》這部電影，我們發現這已經不單純是一部愛情電影那麼簡單，而是一代人共同的情感朝拜聖地，裡面的人物故事那樣鮮活和生動，每個人都是講述者和親歷者，是整部電影不可分割的個體，他們渺小而卑微的人生卻有著波瀾壯闊的情感張力，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不論是在香港教港漂英文的Jeremy,還是從泰國來的芥蘭，又或者是流亡到紐約的豹哥，內心都似乎有一種原始的呼喚那就是對于歸屬的渴望，對於家鄉的熱愛，鄉愁是一種最熟悉也最含蓄的感情，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之所以能在香港那座文化和諧共處的城市裡生活的調和劑，是精神的臍帶和情感堅固的橋樑，在陳可辛精心構築的時代背景下，伴隨鄧麗君悠揚婉轉的歌聲貫穿整部電影，既營造了電影濃厚的懷舊感情基調，又連接了男女主人公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讓這部電影顯得更加完整而凝練，所以它才能在時間的沖刷下歷久彌新，在源遠流長的電影歷史長河裡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