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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無明 Mad World

一念无明/MadWorld

7.3 / 1,247人    101分鐘

導演: 黃進
編劇: 黃進 陳楚珩
演員: 曾志偉 余文樂 方皓玟 金燕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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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末軟膏

2017-04-11 07:31:14

一念無明,萬念俱失


首先,作為一個感謝本片沒有把躁鬱症拍成"失心瘋",劇中每個演員的演技都很在線,特別是扮演躁鬱症患者的余文樂。另外,沒有蹩腳的國語配音展現了十足的香港味道。本片是平凡人物的悲劇人生的縮影,但我更願意將它當作視作公益片。本以為自己能夠以平和的心態來觀這部少有針對精神病患的題材,但同為一個和父親關係疏離惡劣的BP患者,還是難以做到毫無波瀾。除了逼仄得只能留下兩步空地的小房間,插曲的低沉的調子像是和尚唸咒,讓人更加壓抑,全程的感受用四個字形容——人間地獄。

電影使用閃回的設置將阿東的悲哀人生娓娓道來。唯一令我不能理解的是阿東將自己母親殺死,那是他最無法割捨的人,至少如果將這個鍋給「躁鬱症」背是非常牽強的。躁鬱症(雙相情感障礙)有別於精神分裂,多數雙相患者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麼敏感的題材之下,劇本加入了這樣一個情節,並且在電影最後也沒有給男主一個「解釋的機會」,令我實難平靜,不禁憂慮大家在看了此片之後,是否對這類有基本行為能力的精神病有了更深的誤解和恐懼。

在重逢了過去下落不明的未婚妻,可以感覺到阿東進入了輕躁狂的階段,當未婚妻在那麼多人的教堂里,用麥克風痛哭流涕地訴說自己是如何面對一切,以及寬恕了精神病患的未婚夫,他悲慟離席,衝進超市,拼命地將巧克力往嘴裡塞,最後被人們當作異類拍上網。吃那麼多黑巧克力也不會開心的不是嗎?最愛的女人嘴上說著「寬恕」了自己,其實是滿滿的不理解,他借了幾百萬去炒股,然後滿盤皆輸,這不恰恰就是BP的躁狂期典型的行為方式嗎?「寬恕」這個詞,有別於「原諒」,是站在更高的位置去原諒,這才是阿東的最悲劇。幾十年來沒有盡到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的黃爸,在進門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兒子在黑暗中對著藍屏沒有任何節目的電視掩面痛哭,他對著阿東吼:「你能不能想點開心的事?能不能正常點?」。看到這裡我笑了,如果能,為什麼不呢?如果我們能因為這樣的一句話就可以快樂起來,沒有人希望沉在黑暗裡。他將鐵錘藏在枕頭裡,以防兒子發病傷害自己。在我看來這樣的行為正常不過,人都應該先保護好自己,再去守護他人,沒什麼值得憤慨的,如果是我,也希望家裡人防著我,如果他們能夠保護好自己的話,然而我也沒有這樣的資格說這個話,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我怎麼了。不論作為一個比多數人都正常的雙相患者,還是一個低自尊的普通人,我想我都沒有立場去批判劇中人,因為他們展現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人性,對異類恐懼的人性。以下不抨擊劇中任何角色,僅作為獨白。

——————影評結束

即便白紙黑字在我面前——「雙相情感障礙混合型發作」,我也依舊覺得自己比多數人都能夠控制並照顧好自己的情緒,知分寸,懂得珍惜和尊重,也從來沒有借病刻意傷害誰,相反,極其克制。鮮少人知道我的病,第一個知道我的情況的是最好的朋友lw,也是在患病的第六年她才得知。記得那天夜裡,整個人處在崩潰邊緣,給她打了電話粗略地說了這個病,她給我的反饋:「你怎麼不開心點?你這就是自甘墮落你知道嗎?自己不振作沒人幫得了你!」沒有過多辯解,一邊擦眼淚一邊把電話掛了,即便我自以為多強大,在接收最親近的人的誤解的時候,幾乎萬念俱灰,更堅定了我不告知父母的想法。其實挺理解他們的,由於著急,出於愛,所以急於把我拉出來,慌不擇路用錯了方式,我理解,都理解。以下內容非常消極,往下拉需謹慎。

百度躁鬱症,不難發現很多業內言論指向這個病目前沒有痊癒案例,終身反覆發作,只能服藥控制。印象中第一次發作可以追溯到七年之前,真正確診是去年,由於整夜整夜地亢奮,持續74個小時沒有睡眠,一度以為是戒酒的戒斷反應。所謂混合型發作,就是一個小時前還興奮得覺得自己可以征服宇宙,這一刻卻千方百計想把自己弄死。大部份是以抑鬱為主要發作,伴隨幻覺和幻聽,這大概是由於太長的時間沒有睡眠,導致神經衰弱,出現的錯覺。獨居8年,今年之前,我常常聽到別人躲在我的廚房說話,他們的對話內容是要殺死我的家人和朋友,非常害怕,拿了一把刀,躲在衣櫃裡,打電話讓哥哥保護好媽媽,清醒過來之後都記得自己當時恐懼的狀態,好像著了魔,只好立刻搬了家。有一陣子已經無法工作,每天盤算著怎麼熬過漫長的獨自的夜,每天洗好澡打理好自己,認認真真地畫個淡妝讓精神看起來好一點。出門把電影院的片子能看的全看一遍,不管是好片還是爛片,實在沒得看的時候就重看一遍,只要別讓我一個人待著聽自己空蕩的呼吸聲就好。電影看完,就去坐通宵的夜班車,這座異鄉的夜景我已經看遍。每次發病都無法長時間一個人待在家裡,似乎每一寸空氣都在凝視著我,而我也不得不凝視它。拼命往人群里去,感受這個世界是有聲響的,站在馬路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而自己像是立於這個世界之外,可總好過一個人在家中凝視深淵,因為我心裡清楚自己腦子裡永遠在蠢動的自殺念頭,必須將它壓制,我才能活下去。

打發時間不算最頭痛的事,最令我恐懼的是克服「神經官能症」。很難解釋這個病症,或者稱為神經炎,幾乎每天早晨醒來渾身都會發麻,像是觸電般,每一寸皮膚都受到神經的鞭笞,突發的刺痛,引發眩暈,但持續的時間一般都不長,一個小時以內會消失。特別是在受到心理的刺激或是某些回憶的衝擊時,就開始皮膚刺痛模式。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讓我在平穩期的時候覺得彷彿像是身處天堂。我的生活只做了一件事——「等」。發病的時候,等它走,它走之後,我又要做好迎接它的準備。想到知乎上有一個病友說,光是活著就用盡了全部力氣。早已沒有當初的雄心壯志,只要活著就好了。沒有任何朋友察覺我的精神有何異樣,大概是我在發作期間不見任何朋友。間歇出現的幻聽幻覺,以及情緒受病症侵襲,時而開心得發狂,時而萬念俱灰,讓我覺得人生是一場盛大的幻覺,真真假假最後都像是神經作祟。

年初有一個同患雙相的病友告訴我她自殺未遂,還在醫院。那一刻我一遍掉眼淚一邊裝作淡定地給她發微信,「你在等等吧,看看這一生還有什麼,不等,天就永遠不會亮了」。同為一個躁鬱症患者,安慰另一個同類的時候,要像一個正常人,一個心理治療師,一個知心人,前提是忘掉自己,忘掉自己同為隨時失控的動物。在耐著性子安撫她的情緒的時候,我問自己,天真的會亮嗎?會的吧,只是沒那麼想等而已。你說你想死,我不攔你,因為我懂你,我不能不攔你,因為我捨不得你。慌亂是因為同類的消亡無異於滅頂之災也降臨在自己身上。身體和神經不斷地提醒我遠離那些令我情緒失控的人和物,否則我將受到大腦給身體帶來的懲罰。這個病症給我帶來的唯一好處是,懂得共情,幾乎沒有什麼自己無法理解無法原諒的事,心變得越來越軟,成為很多朋友的傾訴對象,而我也總能把他們的情緒安置好。儘管如此,我也還是自己的定時炸彈,上面的倒計時是什麼數字,我永遠不會知道。但就算它將我挫骨揚灰,我也要在灰燼里,再度拼湊自己。

有一天跟lw聊到精神病,我戲謔地說,有一個精神病患的朋友真好,誰惹你,你告訴我,我順手幫你滅了他,還不用坐牢的那種。

但其實活著的每一天都像是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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