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花樣年華--In the Mood for Love

花样年华/

8.1 / 170,498人    98分鐘 | Poland:94分鐘

導演: 王家衛
編劇: 王家衛
演員: 梁朝偉 張曼玉 潘迪華 Lai Chen Ping Lam Siu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澀蘿蔓

2017-04-12 22:26:23

一場精緻的浪費|電影《花樣年華》


「那是一種難堪的相對, 她一直羞低著頭, 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 他沒有勇氣接近, 她掉轉身,走了。」

四月,太陽躲在雲層里暖得不清不楚。我在院子裡搬花盆,有點重。最後一刻泄了氣,它碎在了牆角,土散了一地,小樹苗剛發出新芽,腳下發生的事情使它的小葉子顫了顫,此外沒有更多了。

把它留在那裡,我進屋,拉上窗簾繼續看《花樣年華》。17年前的電影了,最近中了老電影的邪。一再重複。 看了一會兒躺下睡覺,睡不著,就又爬起來看。院牆外一個女人打著電話經過,風沙沙吹著。腦海里各種情景:小時候趴在課桌上睡午覺,半夢半醒中公路上卡車呼嘯而過。一條白色的紋路劃在平整的鏡面。頭髮隨風拂過面頰又落下去了。有一天夢裡舊閣樓上木香花開了,花瓣飄落半空。四月,睡夢中一面白窗,窗外豆花擔子經過,一聲吆喝里,人已走入那邊巷。四月,沉寂了一冬的墨色漸次暈開了,奼紫嫣紅經不住,一個晚上就謝了。

「所以一步也不能走錯。」他們被忽然回來的鄰居堵在小房間裡,她坐在他的床邊,低著頭說。

重復出現八次的配樂像午後的風一樣來回巡梭,餘外沒有什麼深刻的舉止了,也不說什麼話,23度恰好,冷暖兩可。窗簾時起時落。

彈幕有人鬧,「幹嘛這樣端著呀……」 有人說:「婚姻不過一紙契約。」 有人說:「做了就沒意思了。」 關掉彈幕。

他們終於找到時機溜出來,她抑制住慌張與鄰居寒暄完,進屋脫掉他太太的鞋子捏在手裡,像卸掉一顆炸彈。而這一切的背景是,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麼。

彷彿沒有故事的故事就在這種牢不可破的枷鎖中發生。心裡的界限混沌難辨,許多時候連自己也是糊塗的吧,但世人只看清明的表象。這部電影所捕捉的,也僅只眉目間不經意泄漏的那點不同,那一點很容易就被收服的不清明,那一點渺小的怨氣,那一點懦弱的厭煩,那一抹臊至耳根的紅,那一陣謝落於一垂首的癢。我們生於何處?活於何處?誰是水泥建築誰是過眼雲煙?你是什麼?開在枝頭的幻覺最後落了一季的疼。也只是疼吧。可以忍。

婚姻僅只一紙契約嗎?不管是積極還是消極,婚姻都是一個成年人對自己和另一個人以及與此相關的整個社會的認可,違反這個契約時撕破的不是別人,而是是自己。 別人的錯誤可以是自己犯錯的藉口嗎?影片前部份一再鋪墊,然而無論什麼時候洩氣,花盆都會破的,破了就很難看,沒有人關心它是為什麼破。沒有藉口真正適合一個錯誤。

「我們不會像他們那樣的。」她先說的。

主題樂又再響起來,第幾次了?她去買面,他去吃麵,窄巷相遇,一個照面。其餘的時間,各自耐著。耐著。房東的上海話像碎鹽粒子一層一層撒在湯麵上,湯香起來了,整個巷弄竄滿。窗子外頭老上海的電車叮鈴鈴一響,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回來了。麵攤子上的白煙忙不迭的散,客來客又去,上頓下頓,今天明天,雨落雨停。可以說的話都是重複的,喝重複的湯,撒一樣的鹽,有機的循環。想說的沒說出來的,在那後邊沉默著,跟著湯吞到肚子裡去。

「我們不會像他們那樣的,我知道。」他後來也就這樣說了。

後說的還是要可憐一點,像是挽回一點面子。然而那麼怪的,他這樣說著,卻像是安慰她。她必需要先說的,那個時代女人要是不先說,就更可憐。若是都不那樣說,那他們也就不是他們了。

上海弄堂里一早一晚熱鬧的照面,是是非非像婦人手中正在織的棒針毛衣一般一環扣一環,哪一針都漏不得,漏一針爛一片。

「陳太太又去買面呀?」 「是啊。」她笑得恰到好處,從來沒有泄過氣。

只有兩次,她去見他,高跟鞋蹬蹬蹬急促的快要跑到了,卻又扶著樓梯扶手停下來,心口像端著一盤豆子撒了一地。然而幾秒鐘之後還是一粒一粒撿起來,把盤子端穩了,對他輕輕笑道:「明天見吧。」其餘的話,都堆成手心裡的滾燙,自己知道罷了。

另一次,他要走了。是他請她幫忙,演一場戲來做心理準備,最後哭的卻是她。他把手掌抽離她的手心,走入慢慢長夜,她的手留在半空,抖了一抖,心裡想必只得兩個字,「完了!」想追出去,腳下卻是一團亂線緊緊纏著。追出去就不是自己了,不追,又沒有他了。她焦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哭。然而哭完了也還是一樣。 思緒啊,像她換過的那十幾套旗袍,各種花色爛漫的開著,縱橫交織。然而沒有一朵是開得出裙角滾邊的。精良旗袍密針腳,死死的攔著。

攔著的是什麼?逃跑的是什麼?不攔著,它還跑嗎?自由死在自由的手裡。

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跟我走嗎? 你是被自己攔著。

而他也僅是浮木,海水輕輕一盪,他就走開了。用那麼多他人的錯誤來鋪墊,還是沒有築成一條可供私逃的路。這一段花樣年華,這一部用來浪費的電影,像是一個做了多年終於還是潦草收場的夢。他和她,僅是彼此的臆想。

就這樣完了。結尾他對著一個牆洞訴說的樣子略顯矯情。還不如初見時,彼此一句雲淡風輕的問好。也不及對坐時,她一句淡淡的,「還以為只有我知道。」那時候的旗袍領口高,女人垂首只是微微的,一隻手端在胸前,一隻手抬起觸著耳後,半側著臉,如此一笑,道一句,「周先生早。」以後的故事都不要寫了,像最後那個兩頭沉默的電話。就這樣浪費吧,精緻的。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