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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是世界末日 It's Only the End of the World

只是世界尽头/不过就是世界末日(台)/It'sOnlytheEndoftheWorld

6.9 / 21,341人    97分鐘

導演: 札維耶多藍
編劇: 札維耶多藍
原著: Jean-Luc Lagarce
演員: 娜坦麗貝葉 文森卡索 瑪莉詠柯蒂亞 蕾雅瑟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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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餵袋鼠

2017-04-14 09:18:05

原來我這麼重要


一個人看完這部電影,三里屯的人流和不熄的燈光讓我感到有些孤獨。走出影院潦草地短評了一下,覺得電影並不太好。但在回去的地鐵上,在床上,在和母親的聊天中,開始的回憶卻讓自己陷入電影的情緒里,甚至想和路易一樣抽根煙,緩解一下這不可名狀的悲傷。 電影大段的採用特寫鏡頭,每個人的神色、每個人上下翻合的嘴唇、每個人轉動的眼眸,都在這密集的特寫鏡頭裡被人捕捉到。其實讓人很不舒服,在觀看的時候恨不得求求導演多穿插幾個大全景解救一下我的眼球。當然多蘭很任性,他就是要用這些密集的特寫壓迫你,讓你的注意力永遠不放鬆,讓你清楚地看到這一屋子人的心思。但讓人不舒服就是讓人不舒服,所以場刊評分會低,那是現場打出來的。而回憶影片就不一樣,我可以自由地調動記憶,不受多蘭的脅迫,找到我被觸動的部份。 十二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是要宣佈自己將臨的死訊。讓很多人費解,路易到底是怎樣的一顆心,為什麼要離開這十二年?多蘭沒有做出解答,只是把這個當做事實在陳述。 路易離開家的年齡和我現在的年齡差不多,恰巧我也是個同性戀,同樣也是劇作者,所以我試著從我的角度去理解他。 有點類似路易,我近兩三年來和我母親關係有些疏遠了,原因是我想過自己的生活,我還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希望我母親也能過上自己的生活。但我曾經也和母親十分親密,家裡的書房是母親帶我領略另一個世界的天堂,小學六年級就被母親哄著看了巴金先生的《家》《春》《秋》。之後看王蒙看肖洛霍夫等等,都是母親丟來一本我便看一本,那時候也不在意這些書都是八幾年九幾年的泛著黃的老書。我媽親手把我推進了文學和思想的世界,卻沒想到我青春期的逆反會比別人來得更猛烈和獨立,從而延續到現在。我媽現在常說的是「我以後就指望著你了」,而我總是以冷酷的姿態「別指望我,生活是自己的,你只能靠你自己」。我媽盼望著我畢業後回重慶找個公務員的工作,但即使是貪戀家鄉美食的我也早在填報志願的那一刻就下定決心我將終其一生尋找回家的路——漂泊在外才是我的生活。我覺得是我媽變了,但她其實沒變,只是比其他中年婦女多讀了幾本小說幾本書罷了。我媽有時候罵我白眼狼,只曉得要錢的時候才肯給她打電話。但我心裡卻覺得我是愛她的呀,每天上微信冒泡和她寒暄一下,跟她分享一下知乎上的一些真正的生活小知識,只不過比那些打電話的顯得更網際網路化了一點。我後來覺得她可能是想聽聽我的聲兒,也偶爾發個語音過去,但不管用。 路易也是如此,他能分毫不差地記得家裡每個人的生日,按時寄來明信片,寫個一兩句話,算作寒暄了。他一直覺得自己關心著家裡,他並不是靠智能推送才知道家人的生日,而是切切實實地記住了。但他這次回家之旅,經歷了才知道,缺席的時間永遠補不回來。 路易的妹妹告訴他其實她很崇拜他,但又因為他離開的時候她太小,並不了解他。她只能從家人的談論中,和她自己找到的資料——那一牆的剪報,來描摹出這個哥哥的模樣。只有她像個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地準備著和哥哥相見的一面——她守在門口正中央,務必讓哥哥進門第一眼就算她。 我第一次大學開學的時候,父母是想來送的,但我拒絕了,並且心裡還覺得他們很幼稚——我上初高中的時候開學報名,你們不是為了讓我獨立都是讓我自己揣著報名費去的嗎。父母也沒再強求,我也沒當回事。直到我滿二十歲生日的時候,父母非要來一趟北京給我慶生——以前慶生我大都是與同學過的,父母以前沒搞過這樣的陣仗。我反對,可他們連假都請好了,我只好替他們安排飛機酒店。他們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我生於霜降,那時候的北京已經有點冷了。我母親到了酒店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家鄉的小吃(滷味 辣味)拿給我,第二件事情就是要看我學校。那麼晚了,我沒答應他們。第二天,母親七八點就把我叫醒,不得不領著他們逛學校。兩人學校逛夠了又接著想看我宿舍,一想到狗窩的慘狀,不得不以宿舍不讓進為由打發了他們。 送走他們的時候,才回過味來。這哪裡是來給我慶生的,這是在歸還沒能送我上大學那段缺席的時光。這和初高中報名不一樣,雖然我是一個人去報名的,但終歸每天是要回家的。 路易心裡對妹妹是慚愧的,這份慚愧在看到母親和妹妹談論著他走後的週末旅行被取消,母親和妹妹跳著有氧操,母親求他寧肯欺騙妹妹他會常回來看看也要給她希望的時候,愈發沉重,所以他始終沒有說出口,面對這份慚愧他說不出來。 路易覺得他應該先跟哥哥說。畢竟那是從小帶著他玩的哥哥,那是能讓他騎在頭上的哥哥。何況父親不在了,長兄便如父。 但是他沒想到,他原來那麼重要。妹妹的崇拜也就算了,沒想到哥哥也會如此在意。在意有他的時候,家裡人永遠不會向著哥哥。 我也沒想到,我有那麼重要。爺爺今年陡然辭世了,來得太快,我沒法從北京回家去說一聲再見。看著爺爺的靈堂,我當時卻想到的是幾年前爺爺某一次搶救,我恰好在現場。我被奶奶緊緊地抓住,看著醫生一次次電擊著,是很直接的衝擊。我和我奶奶並不親,但她那天卻怎麼也不肯放我走,恐怕也並不僅僅是因為我是唯一的孫子。 路易最後什麼也沒說。為什麼?因為他來過了,他知道自己這麼重要,他怎麼能說得出口。他自己都不能面對哥哥輕輕的一句話就帶過的初戀病故的消息。初戀之於他,他之於這些家人。 那隻撲騰進屋最後垂死的小鳥是他的寫照,他終將離開家裡獨自面對——這已經不是暗喻了,這是為了讓白痴都能看懂的明喻。 他能說什麼,他選擇了離開的十二年,那麼現在他還是應該保持離開的狀態,現在愈無情,到時候他們的思念才會少一點,他在九泉之下也會輕鬆一點。 他用了十二年才看清的東西,我卻不用,這就是電影的力量。 寫著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嚼著母親寄來的川味香腸,眼淚不自覺就出來了,真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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