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的年華，一首寫不完的詩

「那是一種難堪的相對，
她一直羞低著頭，
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
他沒有勇氣接近，
她掉轉身，走了。」
 
人們常說，一段感情沒有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結局，有些人明明相愛，卻不適合在一起，錯過反而能給彼此留下一份美好的回憶，因缺憾而顯得彌足珍貴。
張小嫻說：「最好的愛情，總是有遺憾」
陳奕迅在《紅玫瑰》裡唱：「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王家衛的電影就是這般，極為擅長錯過的愛情，呈現出一種悲劇美，從《重慶森林》、《一代宗師》、《花樣年華》中都能發現共同點，獨特的場景處理和唯美的鏡頭亦讓人沉醉於光影的世界裡，那種與生俱來的美是勾人心魄的。
 
我幾乎從來不看國語老電影，一方面覺得太具有年代感，另一方面怕難以與經典的外國電影相比，但《花樣年華》是個例外，雖距現在年代久遠，但口碑一直不錯，現在看來也別有一番懷舊的滋味，昏暗的路燈、淅淅瀝瀝的小雨、狹窄的巷弄、婀娜多姿的旗袍、大面積的人物特寫、節奏輕快的配樂與男女主人公晦澀曖昧的情感糾葛相輔相成，一切都配合地剛剛好，音樂、劇情、場景無一不令人著迷。
 
故事的開頭，從搬家開始，周慕雲來租房，被蘇麗珍搶先一步，於是周租了隔壁，兩人選在同一天搬東西，出現好幾次搬錯東西的小插曲，而各自的伴侶都沒有出面，在整部影片中雙方的妻子和丈夫也是以聲音出鏡，使劇情變得更加簡單。
 
兩人經常一前一後的出現在麵館，在小巷的臺階處擦肩而過，陌生又熟悉地點頭一笑，直到有一天周慕雲約蘇麗珍出去吃飯，問她的包在哪裡買的，蘇回答是先生在外地買的，香港沒有，又問周的領帶在哪買的，周說是太太買的，香港沒得買，兩人早就從各自的配偶一樣的包和領帶發現了他們婚外情的真相。
 
這次吃飯捅破了這層紙，兩個同病相憐的人開始頻繁的見面，一起吃飯猜測彼此配偶的口味，模擬「他們」會走到一起的原因，進入演戲狀態，亦真亦假。
 
「那些消逝了的歲月,彷彿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的到,抓不著。
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
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
 
在2046房間，兩人的關係有太多想像空間。
「你猜他們現在在幹什麼？」
「我們不會跟他們一樣的」
 
兩人在房間裡一起寫作、吃飯，周慕雲還扮演了蘇的先生，模擬他從日本回來後的對話，表演結束後，蘇麗珍說：「我沒想到原來會這麼傷心」，趴在周肩上哭泣。
 
然而最後一次表演和周慕雲分離時的場景，蘇比這一次還要難過得多，靠在周慕雲的懷裡泣不成聲，之後還給了一個特寫，彼此不願放開對方的手。也是在這次表演，讓蘇直視周慕雲的情感，意識到失去周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整部影片中男女主角的關係都顯得撲朔迷離，沒有擁抱和親吻，像情人又像朋友，你無法理解他們是因為寂寞尋找慰藉，還是感同身受彼此的經歷，亦或兩人為了報復配偶，還是周慕雲想玩弄蘇的感情報復她的先生。
 
在一個雨夜，蘇麗珍說：「今晚我想留下來。影片結尾蘇麗珍帶著名叫「庸生」的兒子。「庸生」或許是指60年代著名武俠作家金庸和梁羽生的合稱，暗喻「庸生」是周慕雲和蘇麗珍的兒子。
 
僅僅是一部普通的婚外情主題電影，卻被王家衛賦予了新的內涵和主題，盡顯唯美與浪漫，演繹出一種含蓄的美。
 

影片中有太多容易忽略的點，需要仔細推敲，起初不理解為什麼影片中有很多蘇麗珍和上司對話的場景，都是為後面發現私情做鋪墊，看到上司在太太和情人之間周旋，開始懷疑丈夫。
至於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也有很多，可能兩個人都太被動，或者沒有那麼愛，或者不能確定這種感情是愛還是相互取暖和報復心理，或者是因為當時的社會背景多數人不能接受出軌，也許是懷疑對方有目的性的接近自己。
 
無論是哪一種，但有些細節可以肯定他們愛過彼此，蘇從阿炳口中知道周生病了，只想吃芝麻糊，就特意給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份。
 
包括在周慕雲走後，她獨自在空蕩的房間裡哭泣，耳邊迴響起那句經典台詞：「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無疑她是思戀周慕雲的，會特地打電話到新加坡，接通後不說話，只想聽下他說話的聲音。
 

還有一次蘇麗珍在周慕雲家幫忙寫稿，房東突然回來了，蘇怕鄰居誤會，在房間裡不敢出門，第二天晚上，她換上週太太的皮鞋，假裝從外面回來。
 
然後蘇的拖鞋留在了周家，後來周慕雲去新加坡時把這雙拖鞋帶走了，兩人分別之後，蘇去新加坡見了他們共同的朋友阿炳，偷偷去周慕雲家在菸蒂上留下了吻痕，帶走了屬於自己的拖鞋。
 
看影片評論的時候，有網友說按《阿飛正傳》、《花樣年華》、《2046》這樣的順序看，三部電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愈發覺得王家衛真的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他拍得電影都很難懂，但值得用心體會，雖然去年上映的《擺渡人》讓一些人失望了（包括我在內），可是他拍的很多作品都成為了經典。
 
影片還具有獨特的東方美學，除了搶眼的旗袍外，細膩的情感也是一大特點，沒有多餘的台詞和人物內心獨白，但是你能觸摸到主人公的內心。
 

西方人的愛是熱情奔放的，剛剛還在為上一段感情難過，沒過一陣子就投入到下一段感情，東方人則是內斂含蓄的，是那種讓人難忘的，骨子裡散發著優雅、高貴的美麗。
 
就像看完電影帶給我們的感受，欲語還休如一首寫不完的詩，是那種持久的、揮之不去的悲傷；蘇麗珍去新加坡沒有見周，周慕雲再回香港時也早已物是人非，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
 
結尾周慕雲在吳哥窟旁的樹洞，埋藏了自己的秘密和曾經的感情，導演原本準備在這裡安排兩人相遇的情節，周慕雲問蘇麗珍當時是不是給他打過電話，蘇麗珍莞爾一笑，說："我忘記了。」
 
有些人有些愛總要放下，即使有懷戀，也只能珍藏在記憶里，和過去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