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淒復淒淒，嫁娶何須啼

喜劇？悲劇？燒腦劇？愛情？濫情？絕情？

二十多年來，《大話西遊》的內涵似乎已經被眾人解讀透徹了。可我還是欣欣然去電影院看了所謂加長重映版的《仙履奇緣》。

念中學的時候，思想激進的我覺得，無厘頭惡搞西遊記，這簡直是褻瀆經典。甚至還告誡樓下的學弟不要浪費時間看香港的爛片。

念大學以後，在朋友的QQ空間看到了一篇對這電影的重新解讀，忽然發現我根本沒有「看過」這部電影。

那個朋友在粵語區讀大學。宿舍樓外就是觀音住的南海。海的對岸則是周星馳他們居住的港島。或許會被同學安利看粵語原版的《仙履奇緣》。或許會對這片子更加心領神會。我是不得而知，這看TVB入迷的小女生也對周星馳的良苦用心抽絲剝繭。

我記得高三的時候我背《美女篇》。她說：曹植不該愛甄宓。

我問她看不看岩井俊二的電影《情書》。她說，我更喜歡小說。

幾年後我在東北五月的春風裡給她寫信，寄出兩個多禮拜也沒有收到。她說她早搬了寢室。

再寫第二封，近乎訣別。

在大學畢業前的那個夏天，我到學校女生宿舍樓下的盜版音像店租了一張碟，沒有課的下午或晚上，一遍又一遍地看這部荒誕不經的電影。看著朱茵的笑與淚，跟著微笑默嘆。覺得這就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愛情悲劇。

就像席慕蓉寫的那棵開花的樹一樣，求了五百年，也不過是擦肩而過的心碎。覺得命運之無情，人生之荒誕，叫人痛不欲生。

思念也好，錯過也好，統統皆是孽。

於是悟空的出走便是最好的解脫。紫霞仙子悲則悲矣，卻也純粹，令人擊節讚嘆。悟空的放手看似光明磊落，卻也有輸給宿命的嗟嘆。

可是，今天在電影院，我覺得，悟空不是出走。

悟空是回歸。

回到孫悟空的角色上來。你看，悟空他們走出的洞，叫「菩提洞」！佛祖就是在菩提樹下參悟佛理的！

我分明看到吃著香蕉大搖大擺地走上取經路的孫悟空，目光是如此的堅定，那一個轉身抬頭，瀟灑無比。

因為，至尊寶已死。無論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

五百年，這是觀音設的一個障眼法。月光寶盒也是觀音給的一個心理玩具。別人活在各自的時空，至尊寶卻還保留著五百年的記憶。怎麼可能？

先是對白晶晶的動心，後是對紫霞的愧疚。至尊寶比孫悟空多了愛。或者說，至尊寶就是孫悟空愛慾的分身。佛家要人六根清淨，看破紅塵。就是要把心裡的至尊寶掐死消滅？在菩提洞裡的悟空做了一個五百年的夢，了悟塵緣。

這五百年的夢裡，有什麼？

有對兩個女人的愛。有人說，是初戀和真愛。

老早有句雞湯說男人會遇到兩種女人，一種驚艷了時光，一種溫柔了歲月。白晶晶和紫霞，誰是驚艷誰是溫柔？

都是驚艷，都是傷痛，沒有溫柔。

白晶晶的出現只是拋磚引玉，只是燒熱那一顆凡心，紫霞的出現，才是來給悟空上課的。玩什麼，也不要玩感情。

所以，至尊寶地決定，看上去是一種釋然，其實，是一種拿起。他扛起了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責任。

你看，在那個洞裡，他分別經歷了三個洞名：水簾洞、盤絲洞、菩提洞。

所以，我說他在反思一個男人的前半生。水簾洞裡的那隻潑猴，無法無天，恣意妄為，就像是少年的無知無畏。中間還穿插著各種桃色事件，真是「紅燭昏羅帳」的妖冶青春。盤絲洞裡的至尊寶輾轉糾葛，《西遊記》裡那麼多的妖洞，電影只取盤絲洞。絲，思也。盤盤焉囷囷焉，剪不斷，理還亂，是七情六慾的紛紛擾擾。所以佛家出家要落髮，要割斷三千煩惱絲。菩提洞，是一切洞悉之後的大徹大悟，鐵肩擔道義了。

所以，也不必看著這個電影自怨自艾，或者怨天尤人。痛著痛著，也就更加清醒了。夢醒了，人散了，人也長大了。就像我不再見她，也不會問起，什麼那些花兒，什麼夢裡花落知多少，只有抬起頭，一路向前，走好該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