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達洛維夫人說，她要自己去買花。」

7點整，鬧鐘準時響起。閉著眼摸索著關掉了鬧鐘的鈴聲。今天是週六，忘記關掉鬧鐘了。

睜開眼，窗外已經大亮了。天空泛著紅色，是個好天氣。

起床，洗臉，刷牙，做早餐。早餐做了自己最愛吃的雞蛋手抓餅。喝了瓶酸奶。

克拉麗莎來到花店。她得給理察選幾束花。今天給他準備了慶功宴，因為他獲獎了。多麼值得慶賀的事情，特別是理察現在這個樣子。店主有些嘲諷意味地談著理察的小說，不過這沒關係。克拉麗莎笑著想，這個小說是寫給我的，別人理解不了又有什麼關係？

9點，走出了家門。今天中午的菜譜是馬鈴薯燉牛肉。去超市得乘2站公交，可是今天天氣這麼好，走路過去更愜意。

太陽剛出來沒多久。或許是週末的緣故，行人們走得並不匆忙。有對情侶從身旁走過，討論著今天要去看的電影。我看著地上的影子，他們的很短，我卻被拉得很長。

蘿拉掙紮著起了床。今天是丈夫的生日，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可是她還是無法從《達洛維夫人》中走出來。為什麼自己已成為人妻，為什麼已經有了孩子，為什麼肚子裡又有了新的生命？她沒有梳洗，就這樣走了出去。她看到了丈夫買回來的花。她笑著，道謝，並督促孩子吃早餐。她覺得自己是個演員，但是談不上什麼演技。

超市里人很多，人聲嘈雜。擠到賣牛肉的地方，選了塊成色不錯的牛肉。馬鈴薯也很新鮮，看來今天可以做一頓很美味的午飯。還剩下香料沒有買。

同樣的路，走過多少次了？賣方便食品的區域，推銷員還在。今天她做的是新口味的泡麵？她把麵條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個小碗裡，供來往的顧客品嚐。看的人多，買的人少。

該回去了。路上再買個麵包好了，要剛出爐的。

維吉尼亞氣呼呼地走出家門，可是天氣太好了，她禁不住深呼吸。剛剛還跟僕人鬥氣的不快，瞬間煙消雲散。能在這樣的早上出門散步，可真是太幸福了。剛剛丈夫雷納德不是這樣說嗎？可是他沒這樣的福氣。

可是達洛維夫人怎麼辦？她也在這樣一個早上出門去，為晚上的宴會準備嗎？這不是她的宿命。她的宿命是死亡。人都是會死的，這不是結束，是昇華。可是，人們可以理解嗎？

她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感到困惑。有人必須得死，可是是誰呢？

11點半。牛肉和馬鈴薯已經燉了好一會兒了，滿屋子漂浮著燉肉的香氣。再過半個小時就可以吃飯了。衣櫃裡的冬裝全部拿出來放在床上，準備全部折整齊後放在箱子裡。現在天氣轉暖，不久就要穿夏裝了。趁著今天的好天氣，正好可以把兩季的衣服做個調換。

整理的時候，發現了兩件前任的衣服。人已經走了，衣服還在，多諷刺。扔掉吧。

可是過了會兒，放在門邊準備扔出去的衣服又被撿了回來。還是捨不得，這是我給他買的。他穿著這件衣服的樣子還在。多可惜，還是留著吧。

克拉麗莎被眼前的景像嚇呆了。她茫然無措。是不是該打電話求助？

理察坐在窗台上，喋喋不休。他說他是為她而活著。他不想活了，這流逝的時間已經把他折磨瘋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撐不下去了。冷風從窗外呼嘯著跑進來，把理察的睡衣吹得四處飄散。

可是克拉麗莎又何嘗不是。這流逝的時時刻刻，磨平了她的稜角，帶走了她的青春。今天他還跟路易斯發火來著。理察病了這麼多年，克拉麗莎一直照顧著他。而路易斯呢，卻瀟灑地活著，好像時間沒有帶走他任何寶貴的東西。可是理察心裡唸唸不忘的人，確實這個該死的路易斯。

「別了，達洛維夫人。」理察有些傷感而又沮喪地說：「我們曾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後他從窗台上跌落了下去。

碗都洗好了，晾在洗碗台上。剩菜用保鮮膜罩上，放進了冰箱。明天不用再做飯了。

陽光照射在陽台上，形成一片光暈。能看到細小的塵埃在空氣中飛舞。坐進躺椅，打開kindle，準備看會兒書。

這樣一個悠閒的下午，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用想，真是太好了。有時候，獨處是最好的解藥。

蘿拉覺得自己還是做不到。死很容易，可是然後呢？理查還小，肚子裡的孩子還沒出生，而且丈夫丹也需要她，她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死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解脫，但是對家人來說卻是災難。她還不能這麼自私。

丹看到蘿拉給他做的生日蛋糕開心極了，笑得合不攏嘴。他給小理查講起了和蘿拉相識的往事，以及他在最艱難的戰爭歲月裡對蘿拉的思念。蘿拉有些尷尬地笑著，她不願意回想起往事。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只記得今天下午那個吻，她有些慌張地，吻了凱蒂。

就這樣活著吧，她微笑著看著丹，心裡卻覺得無比沮喪。直到哪天，實在受不了了，再說吧。或許會再找一家旅館自殺，又或者，一走了之。

突然從夢中驚醒，腳甚至不由自主地彈了一下。原來是夢。不知不覺就在躺椅上睡著了。

今天天氣好極了，藍天白雲，美得讓人醉。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看看時間，已經下午4點了。晚上還要和朋友一起吃飯，該做出門的準備了。

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軌跡活著。偶爾交集，更多的時候是平行。其實交集或是平行，對於自己來說都沒差。不同的只不過是當時的心境。

為什麼有人要死？雷納德問維吉尼亞，為什麼你的小說里一定有人要死？

這是一種對比，維吉尼亞回答道，為了讓活著的人更珍惜生命。

那誰會死呢？雷納德又問。

詩人會死。那個預言家。維吉尼亞答道。

或許只有丈夫才能理解自己，維吉尼亞看著壁爐里燃燒的火焰，有些出神。或許別人都覺得我是瘋子，但是雷納德不會。我只不過想得太多了，有些透不過氣。小說里人物的命運必需要有妥善的安排，特別是達洛維夫人的命運。是時候了。

朋友喋喋不休地說著，但是沒有幾句能聽進去。他也發現我在出神，於是停了下來，有些吃驚地看著我。

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沒什麼，在想一些事情。今天有些累了，等會兒早點回家吧。

最近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多了。不想應酬，不想交際，不想說話。我是不是越來越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出不來了？

這座城市的夜景是這樣的美。我會一直在這裡，直到死去。

晚上躺在床上，愣愣看著天花板。而且卻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

別灰心，堅強地活下去。他說。

我閉上眼，彷彿看到了他的樣子。他握著我的手。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你看，這個世界是這樣的美，不要放棄。

可是我快撐不下去了。我想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你擺脫不了生活。去感受它，喜愛它，你會發現，生活也沒那麼糟糕。

你呢，你去了哪裡？

我沒有離開過，一直在這裡等你。

文中黑體字部份來自於電影《時時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