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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擊 The 400 Blows

四百击/四百下/胡作非为

8.1 / 129,274人    99分鐘

導演: 法蘭索瓦楚浮
編劇: 法蘭索瓦楚浮 Marcel Moussy
演員: 尚皮耶李奧 Claire Maurier Albert Re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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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7-04-24 07:12:03

《四百下》電影劇本


《四百下》電影劇本

文/弗朗索瓦·特呂弗
譯/曹洸、南虞

一天,男子中學的一個教室裡正在上古代歷史課。
初看起來,學生們正在埋頭學習:有的不斷地在咬鋼筆;有的認真的不覺伸出了舌頭。就在這時,一張課桌的台板被微微撳起。一個男孩從台板里抽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身穿游泳衣的二流電影明星。他把照片傳給了前座同學,於是這張明星照片在教室裡開始了它的旅遊歷程。
男教師一聲不響地監視著孩子們那不守紀的行為。
(畫外音):「『我們告別童年時代,卻失去了「極樂生活」』,這是老人們所虛構出來的。要是對亳無樂趣的學生時代的回憶,使我們如坐針氈的話,那末他們所說的『極樂生活』,怎麼能使我們這些十八歲的小伙子信得了呢?……多少次我們受責備,說我們象魔鬼纏身,在座位上坐不住呀!」
這個學生時代,安托萬·里昂納記得很清楚,這個時代對他來說呀,是完全不公道的……」
照片傳到了安托萬手中,他在照片上畫小鬍子。
教師:里昂納!你手裡拿著什麼?……交上來!
孩子很不樂意地站起來,把照片交給了老師。
教師:好得很,沒說的了!(繼續細看相片)站到角落裡去!(把照片塞進口袋)您懂嗎,里昂納,這足夠可以剝奪你上光榮榜的權利。
他看了一下手錶,向全班說:「還有一分鐘!」
全班:啊!
教師:安靜!
(畫外音):「面對著自己那張測驗小卷子,我感到苦惱。我恨世界古代史,不過對其它時代的歷史我還是有好感的。」
勒南向安托萬打了個表示亳無辦法的手勢。
(畫外音):「對這個很難得到教學效果的課程,老師也是不喜歡上的。他除了教法語以外,還迫不得已教上了這門世界古代史。對此,他大為不滿,於是拿我們來出氣,要我們在一張張小卷子上完成沒完沒了的書面作業。由此,他得了個外號『小卷子』。」
教師:(看了看手錶)再過三十秒收小卷子。
全班發出輕微的抗議聲。
教師:安靜!
他在教室裡來回走動,偶爾向安托萬投以警惕的眼光。
(畫外音):(低聲地)「『在這所學校里你被趕出校門,絕不會把你看成是英雄。』安托萬每天都聽得到校歌中這一句重唱詞。」
教師:各排組長,準備收!
學生們的話音:老師!——呀,老師!——不,老師!
教師:我數到十,全都交上來!一……二……三……四……五……六……
勒南突然靈感一來,迅速地寫了起來。
教師:七……八……九……十!收!
各排組長匆匆忙忙地收作業。
(畫外音):「別爾特朗·姆麗斯是個有名氣的用功學生,他像一隻餓狼撲向羊羔似地向我猛撲過來。」
勒南:先收別人的!
姆麗斯:不,交吧!
勒南:等一等!……
教師:那兒怎麼啦?
姆麗斯:他不想交作業,老師!
教師:對任何人都毫不寬縱!
姆麗斯:喂,交吧!
他從勒南手中奪過小卷子,卷子上被劃了一條長長的墨水跡。
勒南:(故意含糊地罵)畜生!馬屁精!
勒南和安托萬相互用面部表情和手勢交換著意見,很明顯,他們對弄到「品德完全墮落」地步的姆麗斯毫不在乎。
教師:都交了嗎?
各排組長:是,老師,都交了!
教師:好吧,可以休息了。
學生們擁向門外,安托萬也想跟著往外走。
教師:不,對不起,同學!……我不知道你們學校是怎樣規定的,而我認為課間休息是一種獎勵。誰作業沒完成,誰就別想休息。
教師走出教室,隨身鎖上門,安托萬氣壞了,又走回角落。
過了一會兒,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鉛筆頭,在牆上寫了起來,偶爾停下來,考慮用詞。
「用卷子對我進行不公平處罰,
雖然它不說一句話……」
廢話少說……——安托萬輕聲說。他檢査了詩歌的韻律後繼續寫:
可憐的安托萬在這裡受苦呀,
現在他要無情地發誓:
以牙還牙,以眼……
他勾去了「以牙還牙」,把最後一句改作: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他走到窗前,向外看望著校園。

校園。放散出來的學生們自由自在地玩著,交談著,笑著,爭論著。
一枚五十法朗面值的硬幣邊朝下插在靠近牆壁的地上,誰把它擊倒,就歸誰所有……
喂,五十枚硬幣就明天給我吧。——一個做遊戲的孩子說。
你倒該給我七十枚硬幣,不是嗎?——另一個孩子回答說。
有個孩子把鴨舌帽拉下,遮上眼睛,刺耳地尖聲叫道:「救救我,同學們,我眼睛瞎了。」
聽見斷斷續續的談話聲、講故事聲以及笑鬧聲。
——……聽我說,老兄,我已經跟你說過,我姑媽在家時你最好就別上我家來。要不,她又要罵我了。
——那麼,她在家時,你就在窗台上掛出一面旗子。
一段很有趣的對話:
——……那是奧列夫在對瑪里馬斯講話:「我可不想在家裡養一個私生子……」(笑聲)
——……你把他扔了吧,我隨時會給你生的。
——在你沒給我生以前,我該怎麼辦呢,咬牙切齒嗎?
兩位教師在校園裡一邊散步,一邊討論著罷課的可能性。
——只要這次罷課跟政治無關,我就同意參加。
——得啦,親愛的,不帶政治色彩的罷課是不大有的。
——怎麼……不大有?在安德烈·馬利時期,不就……
——是呀,可那時您也沒參加呀……
——因為罷工給他們破壞了……
在校園的一角,孩子們在比賽吐唾沫。
——現在你來!
輪到的孩子吐了一口。
——嘿,沒本事!
響起一陣取笑聲。
我可沒生肺病!沒什麼可吐的!——被奚落的那個孩子反唇相譏。
一位教師走了過來。他看見學生們在做這種遊戲,於是蔑視地說:「嘿,你們想出這一玩意兒,沒說的了。」
教師離去,他的臉上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
一群孩子正興緻勃勃地聽別人講故事。
那兒站著兩個同學。其中一個正津津有味地對另一個講道:「那時有幾個人從馬爾澤爾大街走來,其中一個傢伙離開自己的夥伴走過來對我說:『好好地數一數自己的牙齒吧。你得立刻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牙齒從溝里給撈出來。』於是,老兄,我就揍起他來……一下子……再一下子!……那傢伙狼狽地逃回自己的夥伴那兒去了。這一來,你瞧,他們都給嚇跑了。他們拐入納瓦萊恩大街,各自都逃跑了!……皮加爾大街的這些傢伙都是痞種。」
另一群孩子在聽別人講話。
——父親答應,要是我考第一名的話給我一架自動記錄器。我就對他說:「要是我有一個自動記錄器的話,早就考第一名啦!」
一個學生學著印第安人的樣子,微微地俯下身子,偷偷地走近自己的一位同學。就在這時,給一位老師抓住了,這位老師挺著身子,隆起了胸膛,倒背著雙手。他要孩子挺起腰來,把兩手搭在背後走路,孩子模仿著老師的樣子,走開了。
哨子聲傳來。課間休息結束了。學生們在排隊。

孩子們走進教室。勒南走在頭裡,他首先看到了安托萬寫在牆上的詩並讀了起來。
——哎呀,一個學生寫出這首詩,真不錯!
安托萬:(著急地)給我一塊橡皮,我把它擦了。
勒南:你把這些塗了吧,最好還是用刀子把它們刮掉。
勒南迅速翻動一張張課桌尋找刀子。
一個學生向勒南奔來:「哎呀,你呀!……在我桌子裡翻什麼?」
勒南:找一把刀子。
這時其他孩子都圍住了安托萬。安托萬心裡十分著急,他小聲地請求同學們:「唉,滾開!要不我又要挨罰了。」
姆麗斯:(不讓步地學著說)真不錯!對嗎,同學們。
安托萬:住嘴!
牆上一首詩的旁邊圍著一群人,發出一片笑聲。
勒南終於給安托萬拿來了一把鉛筆刀。可是已經來不及交給安托萬了。教師走進教室,跑到安托萬旁邊站住。他的臉上流露出猜疑的神情。姆麗斯竊笑著,隨其他同學一起走開了。安托萬想用自己的身子擋住牆上的詩句,但一切都是徒勞。教師推開了安托萬,默默地讀起詩句,然後轉過身子面向全班,大聲地,帶著諷刺的口吻兇狠地說:「好,寫得好!我們班又有了個尤費納爾,他是位刮刮叫的中學高材生呀!他能很熟練地使用諧韻的凌辱語言,然而就是不能把亞歷山大詩跟十韻腳詩區別出來。(抑低嗓音)我要給你看幾份『卷子』……給你看看!做錯的地方,比黑利斯特養活難民的麵包還多呢!(又提高嗓門)首先,您把句子變成最近將來時間……——抑低嗓音命令安托萬,——坐到位子上去,把敘述式、假定式,條件式的各個時態都寫下來。……」
安托萬趕忙打開練習本,做作業。
教師:其餘的同學,請你們拿出詩歌練習本……(再迫使安托萬寫下)「我毀壞了教室的牆壁……教室的牆壁都給我弄得不成樣子了……我歪曲了法國的……法國的寫詩方法……」寫詩方法是一個詞彙……(向全班)既然我們已經開始研究寫詩,那末我們就繼續上這方面的課吧。《兔子》……
學生:老師,要寫上日期嗎?
教師:日期我們一向要求寫的,沒什麼可問的。第二……里昂納,我告訴你……你馬上到看門人那兒去,把工具拿來,擦掉這些荒謬的句子!
他指著安托萬寫的詩句。
安托萬:要拿些什麼工具來,老師?
教師:抹布,肥皂,隨便什麼都行。要不,我的朋友,你就用舌頭把所有的字都舔個乾淨!
里昂納沒精打采地走出教室。老師走到黑板跟前,拿起粉筆,先寫上詩歌的標題,然後寫頭幾句詩。他一邊寫,一邊大聲地讀著。
教師:《兔子》,「灌木林里紅花盛開,綠色的麥田裡露出了我那黑色的耳尖,我啃著麥杆,跑呀,跳呀,玩得真痛快。累了,我睡在自己的洞穴內。一個名叫馬爾加的小孩把我逮。我真想掙脫開……」
這時,學生們。一個名叫希莫納的學生拿出了一本新練習本。他費力地把封面上的「詩歌練習本」幾個字擦去。就在第一頁上他弄上了一滴墨點。他毫不猶豫地撕下了這一頁。他重新開始寫了起來,寫錯了,又一頁從練習本上撕了下來。他就這樣撕呀寫的。周圍響起了同學們輕微的嘲笑聲。希莫納環顧周圍……隨後他吃驚地對著自己那本變得很「瘦」的練習本看來看去。教師已經注意到了希莫納並凝視了他一會兒。教師打斷了希莫納的沉思。
教師:(帶著諷刺的口吻)怎麼啦,希莫納,小卷子原來不光為我一個人所愛好?
希莫納:我沒錯,老師!是這麼一回事……
教師:(諷刺地)當然囉,像往日那樣,你是不會有錯的,你又不知道的囉……
老師又轉過身子,背對學生,繼續在黑板上寫。安托萬雙手拿著抹布和肥皂進來,他輕手輕腳地儘量不讓別人發現。他動手清洗牆壁。
教室裡又響起輕微的說話聲。
教師:又怎麼啦?
勒南:老師,老師,「還」這個詞的詞尾難道不要寫上「e」嗎?
教師:(轉回身)你怎麼,在譏笑我,勒南?
勒南:您說什麼來著,老師,第三行這個詞的詞尾你沒寫上「e」。
教師:(聲音變溫和了)是的……真是這樣……你說得對。但這不是我漏寫的,是詩人扎恩·利茲佩恩把這個不發音的「e」給省略了。他就是有權這樣做。在這一詩行的中間,如果你要讓這個詞由兩個音節組成,那麼你可以這樣寫。(繼續寫)這一手法稱之為詩中的不合規律。
勒南:(口是心非地)很感謝您,老師!
他像在搞陰謀似地向正在仔細清洗牆壁的安托萬使著眼色。
教師:「……我想逃脫,但不能,我是那樣的無力虛弱,那樣的驚恐害怕。她把我抱在手中:我當了俘虜……」
教室裡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好像戀人在喃喃細語。一些孩子,模仿著富有表情的演員,把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裝出擁抱的樣子。
教師:「……當然,我那可愛的女主人非常喜歡我」。
學生:老師,「當然」這個詞詞尾少了個「s」。
勒南:(譏笑著)這也是詩中的不合規律吧?是嗎,老師?
教師:(仍然背對全班站著)完全正確。
勒南打了個嘲笑的手勢。
教師:「……她是那麼善良,那麼慈祥。她把我抱在自己的小膝上,輕輕地撫摸端詳……」
教室裡,學生們不愛聽教師朗讀這樣的詩。他們那喃喃的談話聲越來越響。
教師:「……她吻了吻我……」
兩次響起十分清晰的哨聲。
教師怒氣沖沖地轉過身:
哪個傻瓜在吹口哨?
得到的回答是死一般的靜寂。
教師:我可要警告你們,如果你們不認識錯誤,可別怪我不講道理。誰都會吃苦頭的!……是這樣嗎,希莫納?
希莫納:老師,我問您發誓,我……
教師:住嘴,別再錯上加錯啦!
安托萬擦完了。儘管他費了好大功夫,但結果卻令人失望。他非常不安地看著牆壁,不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教師:嘿,還是個膽小鬼呢!……無賴漢,膽小鬼!……我的天啊!這是什麼班級,什麼班級呀!我一生中遇到過一些蠢貨,不過那班蠢貨至少還是謙虛的,有禮貌的。……他們只顧坐著,一聲不吭!
老師向安托萬走去。
教師:喂,你為什麼還在這兒站著?
安托萬:可是,老師……
教師:(看了看牆)咳,這算「擦」嗎?你不過是多塗了幾筆,我的傻瓜!……你呀,更糟的是你父母還得付刷牆費呢。回到座位上去,把詩抄下來……啊,上帝,可憐的弗拉恩澤亞,再過十年左右你會怎樣呢!
安托萬坐下,並與勒南彼此對看了一眼。
(畫外音):「那天放學前,課堂氣氛十分緊張。」
放學了。學生們各自回家。安托萬是跟勒南一起走的。他們繼續交談著。
勒南:那還用說……都是從家長那兒偷的。
安托萬:這並不一定那麼容易!
勒南:我敢打賭,連姆麗斯也偷過。
兩人向姆麗斯走去,姆麗斯戴著一副潛水眼鏡。他看到兩人向他走來,心中忐忑不安。
勒南:別怕,姆麗斯,我們只不過是想問你打聽一件事。
聽了這句話,姆麗斯心裡不免感到滿意。
勒南:這種高級眼鏡你是在哪兒買的?
姆麗斯:是在市政管理局附近的一家商店裡買的。
勒南:那麼錢是從父親那兒偷來的,還是從母親那兒偷來的?
姆麗斯受了很大委屈,他聳了聳肩,走開了。
勒南:嘿,你呀,兩面派!……也許你會說,你從來沒摸過家長的口袋,是嗎?
安托萬:就是因為你這個卑郾的傢伙,我今天才受了處罰!
勒南:(叫喊)壞蛋!
安托萬:馬屁精!
兩個孩子罵著姆麗斯,臉上同時顯露出卑視的神情。
安托萬:姆麗斯卑鄙!
勒南:(很響)姆麗斯你快要死啦!
姆麗斯嚇得溜走了。

一天的課堂生活結束了。勒南和安托萬沿著馬爾澤爾大街往前走。
安托萬:看起來,今天的作業我是對付不了了。
勒南:沒關係……我幫你做。動詞假定式我可能精通著呢。
安托萬:行啦,我知道!這是你的看家本領!……可這個「小卷子」還是很卑鄙的。
勒南:為了這個還要給他錢呢。
安托萬:是的,不過第一次我可沒錯。
勒南:你做了替罪羊了。
安托萬:這不公平。
兩個孩子向里昂納住的那幢房子走去。安托萬提心弔膽地說:「樓梯上別作聲,要不女看守會罵的。」

里昂納家。
安托萬和勒南走進前廳。
勒南:你們這兒可不太寬敞。
安托萬:我們一直打算搬家……只是……這是老是說了又說的一套老話。就是那件事麻煩,我的息肉要動手術。
勒南:我可也沒割過息肉呢。
安托萬:讓我看一下,張開嘴。
勒南:蠢貨,息肉是看不見的。你把息肉跟扁桃體看作一回事了。
安托萬感到在這一方面自己一竅不通,於是就轉了個話題。
——讓我們坐在桌子邊安排一下座位坐下吧。

里昂納家裡的餐廳。
孩子們走進餐廳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桌子上的錢和一張字條。
勒南:這真的是錢呢。
安托萬:別高興,這是買東西的錢。
讀完字條,他沒有指望地一揮手,厭倦地說:「你看,這不就要把你累死。」

克洛澤爾大街上的一家食品雜貨小鋪。
安托萬心急火燎地在各個口袋裡亂翻。勒南看著旁邊,竭力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安托萬:見鬼,字條我遺失了!
勒南:你會挨罵嗎?
安托萬:我倒該買些什麼呢?……我認不出貨呀。
勒南:綠色的萵苣你認得出嗎?沙丁魚呢?
安托萬:認得出!

晚上。里昂納家裡的廚房。孩子們剛買了東西回來。勒南在幫安托萬把買來的東西從袋裡取出來。除了麵包和萵苣,他們還買了許多罐頭食品。
勒南:(冷冷一笑)嘿,這些東西現在夠她吃到死了。
安托萬十分驚訝地看著這些罐頭。他說:——沒想到,我們買了那麼多!
勒南:別擔心,女人家喜歡藏著點。
安托萬:看來,我得找一個地方把它們藏起來。要不,她會罵我的!
勒南:大概你母親是很嚴厲的吧?!
他把一隻只罐頭從袋裡拿出來,並把它們遞給安托萬。安托萬催促朋友:「快點!……再過半小時她要回來了,最好還是你別待在這裡。」

里昂納家的餐廳。坐在桌子邊的是安托萬。他正急匆匆地做著老師佈置給他的作業,把所給的動詞按所有時態進行變位。勒南就在他旁邊。
安托萬:(罵了一句)「小卷子」現在一定高興著呢!
勒南:是呀!……他正在批改我們的作業。
安托萬:我三軍臨出發前肯定要打他個嘴巴子。
勒南:你會犯罪,被送往軍事感化營的。
安托萬:這會怎麼樣呢?……我肯定會當一名傘兵的!
勒南十分滿意地照著鏡子,不同意道:「你身材太小了。」
安托萬:我毀壞……這過去時態的條件式怎麼變?
勒南:如果我毀壞了。
安托萬:如果我毀壞了教室裡的牆壁……
勒南站在鏡子前,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勒南:喂,我的頭好像比你的大?
安托萬:(不太感興趣)大不了多少。
勒南:頭的大小對腦重量來說很重要,這一點我在一本書中讀到過。所有偉大人物的腦比普通人的都大。
安托萬:(頗感興趣)要是他們已經死了,那末怎麼來確定這一點呢?
勒南:可以根據他們的肖像、顱骨來計算出他們的腦容量……拿破崙和伽里略他們的腦是最大的了。
安托萬:我的腦要比你的大。
勒南:而女人家的腦向來就比較小。
傳來開門聲,接著又是鎖門聲。
安托萬:真見鬼!媽媽回來了。快躲一躲。
他急忙把補充作業藏進皮包內。里昂納太太走進來,不知什麼使她很生氣。她以鄙視的眼光朝勒南看了一眼。
安托萬:晚……安……媽……
兒子在向母親問好時,把每個字的最後一個音節都給吞沒了。
里昂納太太:晚安。
她到廚房去。安托萬急忙請走了自己的朋友。
勒南:(低聲地)敬禮!
安托萬:敬禮!
響起了里昂納太太生氣的聲音:麵粉呢?
安托萬:什麼麵粉,媽媽?
里昂納太太:(生氣地)怎麼啦?……我叫你買的你沒買呀?
安托萬很不樂意地走進廚房。

廚房,里昂納太太在一件件地查看買來的東西。
——我留給你的字條呢?
安托萬:我給丟了。
里昂納太太:真聰明,沒說的啦!(繼續査看買來的東西)萵苣,我可不需要萵苣呀!
安托萬:那是勒南要我買的……
里昂納太太:這傢伙看去令人懷疑。
安托萬:這是勒南,你認得他是嗎?
里昂納太太:管他是不是勒南,不過他的面容看上去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傢伙。以後買東西你一個人去。
安托萬:他在幫助我做功課。
里昂納太太:你成績那麼差,看起來沒什麼奇怪的了……我就等著用麵粉煎魚,快去買來。
安托萬:好的,媽媽。

里昂納太太走進自己的房間,脫下大衣,在鏡子前久久地細看自己的臉,並按摩著眼睛下面的皮膚。

安托萬向克洛澤爾大街上的一家麵包店奔去。麵包店已經打烊了。

里昂納太太在廚房裡的泄水盆上面洗魚。安托萬走進來。他顯出一副抱歉的樣子。
里昂納太太:麵粉呢?
安托萬:麵包店打烊了。
里昂納太太:去,到看門的那兒借點來。
安托萬不高興地站在那兒不動。
里昂納太太:又怎麼啦?
安托萬:看門人那兒氣味不好聞。
里昂納太太:你想過嗎,我就樂意洗魚?要會做你根本不樂意做的事情,我的孩子。特別在你犯了錯誤的時候。
孩子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里昂納太太厭惡地從魚肚里拉出內臟。

樓梯上安托萬遇上了自己的父親。父親雙手捧著一包東西。他吻了吻孩子的頭。
里昂納:怎麼啦,兒子?
安托萬:由於麵粉,我剛挨了罵。
里昂納:我希望你今天儘量不讓你母親再發火!……因為你知道,應該愛護母親。
安托萬:反正我已經搞到了該死的麵粉。
里昂納:行啦!沒事,一切會好的。
安托萬:(指著一包東西)那是什麼?
里昂納:汽車的防霧前燈。
安托萬:星期日帶我去嗎?
里昂納:你也很清楚,這些不是小孩去遊玩的地方。你會感到無聊的。另外,這輛汽車只能乘坐四個人。

在打開家門之前,父親把手指朝麵粉里插了一下,然後把麵粉塗在安托萬的鼻子上。他走進前廳向妻子高聲叫道:「你來看自己的兒子呀!他渾身都是麵粉。」
里昂納太太生氣地從廚房走出來站在門坎上。
里昂納太太:請你相信,我一點沒興緻開玩笑。
里昂納:原來這樣!我倒想……
里昂納太太不聽丈夫說下去,而問兒子道:買這麼多罐頭做什麼?
安托萬:(難為情地)我不知道該買些什麼……
里昂納太太:哪來錢買這些罐頭?
安托萬:是賒買的。
里昂納:我真羨慕你呀!在我們這兒的商店裡你還能用上信貸!
里昂納太太:要是你樂意的話,你去付這筆帳吧。(對安托萬)多下來的錢給我。
安托萬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掏出錢包。里昂納太太把錢包拿了過去,並從裡面把所有錢都取了出來。
安托萬:可是……早飯錢我還得要。
里昂納太太:這個問題,你可以請你父親解決!
她回廚房去。
里昂納:哎呀!……要來暴風雨啦!
安托萬:(固執地)這個星期我還要一千法朗!
里昂納:有怠思,一天你在學校里要吃幾次早飯?
安托萬沒回答,只是聳了聳肩,他受了委屈。里昂納看了一眼小伙子,很不樂意地掏出皮夾子數錢。
里昂納:你開口要一千法朗,其實你希望拿到五百法朗。給,拿三百去!不過,早飯錢原則上應由你母親付。
安托萬:謝謝,爸爸。
里昂納:我這樣做,只不過是想晚上能安靜些。
安托萬又在桌邊坐下,然後很快地看了一眼背朝他站著的父親,並拿出那本作業尚未做好的練習本。
里昂納太太從廚房裡走出來,向櫃子走去。她先打開一個抽屜,後來又打開另一隻。
里昂納太太:剪刀擱到哪兒去啦?
里昂納:(低聲哼唱)我的剪刀在哪裡?
里昂納太太:安托萬,你拿過剪刀了嗎?
安托萬:沒拿過,媽媽。
里昂納太太:(轉過身)你賴在這兒啦!要是你把桌子收拾好,放上餐具,我可要好好謝謝你哩。
她急步走出。安托萬一邊不滿地說著怨話,一邊收起練習本。
里昂納:她沒錯。大家都有自己要按排的時間,自己所處的地位,自己……(模仿著演員扎恩·利薩爾)應該在規定時間裡做自己的事情。
安托萬沒理父親,急急忙忙地把餐具放在桌上。
里昂納:(聞了聞空氣)怎麼啦?……你聞出了嗎?
廚房裡衝出一股焦毛味。
安托萬:在煎魚。
里昂納:哎呀,怎麼搞的!(調皮而秘密地對安托萬說)去,問問你媽,她的抹布沒燒著吧。
安托萬:(不領會)為什麼?
里昂納:笑笑唄!
焦毛味更濃了。

晚上。晚飯吃好了。
里昂納夫婦倆從桌邊站起來,繼續討論著暑假問題。
里昂納太太:我們把小傢伙送到哪兒去好呢?
里昂納:送他去夏令營吧。
孩子在收拾餐具。他聽了父親的話,發愣了,並且目不轉睛地看著父母。
里昂納:這種年齡的孩子,他們最高興的是相互混在一起。
里昂納太太:好吧,還有八個月……來得及再考慮考慮。
里昂納:考慮孩子暑假的安排,從來不會感到為時過早。你知道嗎,你的表哥打了個電話給我。他的妻子再想生一個孩子。
里昂納太太:三年中生第四胎……象家兔在繁殖,依我看,這太不像樣了。
安托萬到廚房去抖桌布,一會兒他回來,看見父親在桌子上鋪開一張大地圖。安托萬膽怯地問:「你要用桌子嗎,爸爸?」
里昂納:嗯,當然要用!我得制定星期天的行程。你功課還沒做好嗎?要是做數學作業的話,我能幫助你……不過要快點。
安托萬:不,我要寫複述。
里昂納:好吧,去請媽媽教吧!
安托萬:不急,明天不交的。
他在角落裡坐了下來專心地看著畫報。
里昂納:今天媽媽的心情可不好呢……(叫喊)澤澤!
里昂納太太進來。她斥責自己的丈夫:我不許你這麼叫我。這太粗俗,又不時興。
里昂納:實在嚇人。
里昂納太太:可別惹我生氣。
里昂納:我倒想聽你說說,星期天你喜歡上哪兒?是去瓦里斯,還是去瓦茲岸邊?這次行程由我選擇。
里昂納太太:星期天我要休息。
里昂納:哪兒休息?
里昂納太太:在家唄。
里昂納:真不錯!要知道我是旅遊的組織者!
里昂納太太:我再也不能這樣過日子了。每天早晨我要料理家務,而晚上……
里昂納:而晚上嘛——要侍候丈夫。
里昂納太太:去你的……
里昂納:(模仿著打字機的擊鍵聲)嗒,嗒,嗒……隨你便吧。
里昂納太太:安托萬,你等什麼?還不去睡。(對丈夫高傲地說)你總是那麼傻里傻氣的!
里昂納:什麼時候你能學會聽懂笑話……
安托萬:晚安,爸爸……晚安媽媽……
離開前安托萬吻了父母。母親漫不經心地吻了吻他的兩腮。

安托萬在前室鋪床。從飯廳裡傳來一陣難以聽清的講話聲,突然清楚地聽到不知何故而受了委屈的媽媽的話音:
——為這種事,你白費時間。
母親的講話聲接近了,就像在旁邊講話似的。
——安托萬,別忘了倒垃圾。睡覺的時候,把燈關了。
響起了鎖的咔嚓聲——母親把門鎖上了。
安托萬在廚房裡拎起一桶髒水,非常費力地走到門口……
早晨九點鐘。安托萬向克洛澤爾和馬爾澤爾兩條大街的轉角處奔去。勒南在這兒遇上了安托萬。
勒南:(不客氣地)喂,老兄,別跑那麼快。這對心臟沒好處。
安托萬:要不,會遲到的。邊門也要關上的。只好去找校長。可我作業還沒做好呢。
勒南:那就更用不著奔了。
安托萬:為什麼?
勒南:因為「小卷子」說過,他是不會讓你進教室的。
安托萬:你以為他會這樣做嗎?
勒南:肯定會。他可不會原諒你。
安托萬:可今天我們還有庫利克的課呢。
勒南:你喜歡英語嗎?(注1)
安托萬:(模仿拉馬萊爾和哈爾齊(注2))哎呀,他的語音呀,叫我一句話也聽不懂。
勒南:今天我的心情不好,不想去上課……你有(注3)錢嗎?
安托萬:有,用來(注4)吃飯的。
勒南:那麼,看我的。我有辦法。
他們把自己的書包藏在馬戲院對面一幢房子門外臺階下面。孩子們御下了令人厭惡的負擔,向林萌大道奔去。

里塞爾耶·德呂奧路口。
(畫外音):「自遠古以來,那些荒廢了學業貪玩的巴黎中學生,起初都是在電影院那黑暗的大廳裡虛度時間。林蔭大道上有兩家電影院,這兩家電影院開門時間都是在上午十點。好在兩家電影院面對面。上午九點鐘,一群群學生已經在奔跑著、在大道兩邊象小鳥一樣飛來飛去了。當然羅,開門較早的那家電影院來的學生就會多些。這兒空氣中還留存著夜間的涼意和散發著滴滴涕的氣味,令人感到清新,我們要講的那個複雜而有趣的故事開始了。」
中午。
安托萬和勒南走出電影院。他們倆停下來看了一陣子電影廣告。安托萬在一張廣告上看到了一個有誘惑力的裸體女人就說:「你看,下星期上映。」
勒南用手指指著「16歲以下兒童不准入場」幾行字,嘲笑著問:「這你看見了嗎?」
安托萬:(不滿地)哪能看不見……唱老調……
(畫外音):「我們還剩下安托萬從父親那兒要來的吃早點的錢。於是決定花一部份去買生活必需品……」
安托萬和勒南從麵包鋪里走出來。他們倆親如兄弟地共享著一隻長麵包和一長條巧克力。
(畫外音):「……而剩下來的那些錢要花在生活的刀口上!」
安托萬和勒南被電子撞球遊戲吸引住了……
(畫外音):「離放學還早著,在巴黎可以消遣娛樂的地方可多呢!」
安托萬和勒南來到了集市上。他們混入了各種身份的遊手好閒的人群之中。
不一會兒他們朝著一個轉桶走去。這個桶是用木板釘起來的。木桶的轉速很快。那些膽子夠大的人走到裡面,緊靠在木桶的側壁上,靠離心力,他會雙腳離地,隱隱地支在側壁上。
安托萬跨桶底的一扇小門走了進去,而勒南卻走上了從上面圍繞著木桶的觀眾席。勒南自上看下去,他看著四肢伸開躺在木桶側壁上的安托萬。安托萬活像個釘在十字架上的小聖徒。他的頭髮在飄擺著,每隔五秒鐘閃過勒南的臉。
孩子們在集市上又閒逛了一陣子。他們看了一會兒吞火的把戲,於是就離開了集市。
在克里瑟廣場上勒南扯著安托萬的袖子。
——往左邊看……就那兒……這不是你父母嗎?……
勒南指著的一對情人在接吻。安托萬面部在變化。
里昂納太太也看見了孩子。這突如其來的相遇,使她驚恐萬分。她對自己的情夫說:「天呀,這是安托萬!他肯定看見我了。」
男人:他們哪個是安托萬?
里昂納太太:那個長得小一點的……黑頭髮的……我真不懂。他不是該在學校里嗎?
男人:再好也沒有了……既然他做錯了,那他什麼也不敢對你丈夫說的!
里昂納太太:我還是回家的好。
男人:別傻了……你回去倒會令人懷疑。你不是已經預先說過要遲一點回家的嗎?
孩子們走遠了。他們一聲不響地走了一段路。最後勒南打破沉默說:「你以為他們看見我們了嗎?」
安托萬:好像看見了……
勒南:那你晚上可要挨罵啦!
安托萬:絕對不會!她怎麼也不敢告訴父親的。
勒南:不過這傢伙……
安托萬:我第一次看到他……
勒南:嘿,不要緊……,那麼一切都平安無事,你得救了。
安托萬:(心不在焉地)是的。
安托萬沉思著,他內心感到十分憂鬱。勒南心裡正為朋友的不幸遭遇而擔憂。他們倆默不作聲地繼續走著。
(畫外音):「安托萬一聲不響……我們去拿了書包。我找不到一句話來安慰自己的朋友。
「安托萬對我說,他打算把『小卷子』懲罰他的作業完成了,明天就上學去。可是他沒有家長寫的請假條。我表示願意把我那沒用上的一張請假條給他用一下。」
勒南把假條送給朋友並指著說:
我只要把這兒裁掉,寫上今天的日期。而你得抄寫一份……拿著!
安托萬:那末筆跡怎麼辦?
勒南:模仿你母親的。
安托萬:她的筆跡好怪,寫的都是些老式字母。
勒南:別怕,對付得了!
安托萬:敬禮!
勒南:敬禮!
貝爾特拉恩·姆麗斯在放學回家路上看見了背著書包的安托萬,於是他很感興趣地跟蹤著安托萬,想看一看里昂納家住在哪裡。

晚上。安托萬正在專心致志地模仿著母親的筆跡,抄寫著勒南借給他的那張請假條。為了以防萬一,他把一本本書和練習本攤在桌上。要是父親或是母親進來的話,他可以裝出一副做功課的樣子。
他寫錯了一次,把「安托萬」寫成了「勒南」。小伙子心裡忐忑不安,老是寫不好,手在發抖,字寫得龍飛鳳舞。安托萬非常害怕。他一聽到樓梯上傳來輕微的聲音和地板的吱吜聲,就嚇得停下了筆。最後他把自己所寫的都焚燒了,正巧這時父親回來了。
里昂納:真不得了,現在還有焦毛味。
安托萬:是下面傳上來的。
里昂納:那麼關窗吧……擺桌準備開飯,就咱倆吃。
安托萬:媽媽不回來吃嗎?
里昂納:哼……從澤爾貝爾塔打電話給我說,今天她要遲一點兒回家。上司要她下班後留下來寫一份季度報告。我跟你一起做晚飯,我們倆一塊兒吃。這麼說,是和尚廟喏!
里昂納脫了上衣,圍起了圍裙,到廚房去。安托萬跟在後面。
里昂納:媽媽說過,雞蛋放在哪裡?
安托萬:我知道放在哪裡。
他拿了雞蛋,交給了父親。
里昂納先生一邊跟安托萬說話,一邊把雞蛋打入煎鍋。父親看到安托萬要把盤子搬到餐廳去,於是就阻止說:不必都搬出去。我們在這兒吃,不是很好嘛!
安托萬和父親背靠著背站著,講著話。
里昂納:你今天用功了嗎?
安托萬:用功了。
里昂納:學了些什麼?
安托萬:「兔子」。
里昂納:什麼兔子?
安托萬:一首詩唄。
里昂納:啊,不錯!「兔子和烏龜」。
安托萬:不,只有「兔子」……老師解釋給我們聽了。
里昂納:問題你能回答嗎?
安托萬:老師沒叫我回答。
里昂納:應該主動請求老師讓你回答。要有好勝心,我的朋友,要不你會趕不上的。生活中重要的是把主動權拿到自己手中。
安托萬眼前又浮現出一幅在轉桶里飛行的誘人的場面。
里昂納:安托萬,媽媽就快過生日了,這個你想到了嗎?……我希望你送給她些什麼禮物?……安托萬,我的話你聽嗎?……
安托萬還沒從誘惑力很強的幻覺中完全清醒過來。他以心不在焉的眼神望著父親,不自覺地答應著說:「是,爸爸。」
里昂納: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近來她對你嚴了些,這是明擺著的事。她很暴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吧,她的事情太多了。工作了半天,還要忙家務……她一看到家裡實在太擠,脾氣就更壞了。知道嗎,我們快搬家啦,我心中已經有底了。媽媽還在上班。女人呀,都一樣,她們不會保護自己,因而總是受人支配……不過,她倒是喜歡你的……知道嗎,她是愛你的……呀,該死!討厭!
父親打蛋不順手,雞蛋流了一手。
安托萬笑得喘不過氣來……

里昂納家裡的餐廳。
晚飯後,里昂納先生像往常一樣坐到桌旁。他攤開了自己的那些地圖、工作手冊、畫規、羅盤儀……他笑著自言自語:哈哈,你們沒我就是不行!……沒一個人能把汽車開到克里斯特一澤一薩克萊去。
他在桌上找著什麼。他站起來,向書架走去。他一本書一本書翻著。他找不到自己要找的書,於是就問兒子道:安托萬!
專心看著畫報的孩子回答說:「是,爸爸,什麼事?」
里昂納:我那本《米施萊恩指南手冊》你給放到哪兒去了?
安托萬:我沒碰過。
里昂納:安托萬,你可知道,說謊我是不會容許的。
安托萬:這可是實話,爸爸!
里昂納:我記得很清楚,昨天我是把這本手冊放好了的。
安托萬:(差一點哭出來)我發誓,我沒拿過。
里昂納:那我倒弄不明白。這屋子裡的東西都長腿啦!
安托萬:這不是我拿的。
里昂納:行,行了……我會問媽媽的。
他看了看手錶,他忍不住了,現出一副十分焦急生氣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稍為溫和地對安托萬說:「你該睡了。」
里昂納家的前室。安托萬躺到床上睡覺。黑暗中他的兩隻眼睛張得大大的。
父親在隔壁房間裡正焦急不安。他一會兒開燈,一會兒關燈,從街上傳來轎車聲和開門聲。
里昂納來到前室。安托萬裝出睡著了的樣子。里昂納透過百葉窗窗縫向大街望去。轎車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接著聽見大門的碰撞聲。里昂納退回自己的房間。傳來一陣樓梯的腳步聲。房門突然打開。在燈光呈現出的一個明亮的正方形中顯示了里昂納太太的倒影。她繞過安托萬的床頭,脫下鞋,把鞋拿在一隻手中,打開臥室房門。
門下射出一道光。一陣暴躁的聲音傳到安托萬的耳邊。他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吵鬧聲。
里昂納:(叫喊著)……上司,上司!
里昂納太太:既然他提出要開車送我回家,我也就不能拒絕了。
里昂納:尤其是夜班,要加倍付工資呢。
里昂納太太:你這是什麼意思?
里昂納:我說,現在已經是夜裡兩點了。
里昂納太太:月底你會滿意的。
里昂納:這種加班費是當場付的。
里昂納太太:好吧,你聽我說,夠啦!別再說啦!
里昂納:現在我懂了,為什麼星期天太太需要休息……順便問一句,你把我那本《米施萊恩指南手冊》放到哪兒啦?
里昂納太太:我怎麼知道?去問孩子吧。
里昂納:他說沒碰過。
里昂納太太:他無時無刻不在撒謊。
母親講這些話時,安托萬皺起了鼻子。
里昂納:他是從誰那兒學來的?
安托萬笑了。
里昂納太太:要是你好好教育教育他的話……
里昂納:太豈有此理啦!我給他起了名字,我給他吃穿……
父親的話使安托萬感到驚嘆,又十分不安。
里昂納太太:你的責備我聽夠了,太過份了吧!要是你厭惡他的話,你就說吧。我們把他送到修道院或者是孤兒院去吧。我現在能安安心心過日子嗎?
第二天,安托萬像往常一樣,早晨九點鐘走出家門,向學校走去。姆麗斯躲在一個角落等著安托萬,一看見安托萬離家上學去了,立即走進安托萬住的那幢房子,並按響了里昂納家的門鈴。

里昂納夫婦還在那兒爭論不休。
里昂納太太:……好極了。月底前你就上飯店吃飯去吧。
里昂納:上飯店吃飯要穿一件乾淨襯衫……要是你沒多時間洗整件襯衫的話,那末就洗洗衣領也好……說老實話,真是莫名其妙。你也很清楚,我乾的這一行,人們總是看穿著來判斷一個人的。
里昂納太太:給我些錢,你的外貌自然會換個樣子的。
里昂你:要知道,他們應該給我獎勵金!
里昂納太太:要是你不買這隻防霧燈就好了……你呀,要了這隻仃,就為了星期日好吹牛。
里昂納:這隻燈我是碰巧買的。
里昂納太太:你自以為自己是生活在新的地球上。
里昂納:請原諒,你就看一下不幸的交通事故的統計吧。
里昂納太太:怎麼,我沒事幹啦?……星期日你會打著自己的燈籠賣弄自己的。
前室響起鈴聲。
里昂納太太:喂,夠了,去開門吧。
里昂納:要是收煤氣帳的來?
里昂納太太:他們會預先通知的,我們好作準備。

姆麗斯站在門口。他表現得比平時更為虛假。
姆麗斯:您好,先生。我是安托萬的同班同學。請問,他今天好多了嗎?
里昂納:好多?這是什麼意思?
姆麗斯:他昨天沒來上課。
里昂納:(轉向妻子)你聽說了嗎?
他不由自主地把一隻手插入口袋。姆麗斯注意地看著里昂納,然而沒得到所期望的獎勵。里昂納看了看姆麗斯,冷冷地說:謝謝,孩子!
他關上了小孩身旁的那扇門,問妻子道:「我覺得你對這件事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里昂納太太:(忽然想起)可這件事為什麼要我感到奇怪呢?……他呀,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里昂納:最好……我發誓,要是沒有工作約會的話就好了……
里昂納太太:那麼怎麼辦好呢?
里昂納:我就去找校長,把一切弄清楚。(看錶)可你做點計麼呢,我反正已經遲到了。
里昂納太太對此十分不滿,她得親自到學校里去,於是打斷丈夫的話:」你不必去……我一切都清楚。」

馬爾澤爾大街。安托萬和勒南兩位朋友像往常一樣又在這兒碰面了。
安托萬把前一天從勒南那兒借來的假條還給了他:拿著!我沒寫成。
勒南:真是個笨蛋。
安托萬:我心裡慌透了。
勒南:(傲慢地)隨機應變,見機行事嘛!(轉為平常的口氣)我該改一下日期。
他在一扇窗前止步,把假條放在窗台上,從假條上撕下一條,然後在假條下方寫上個日期。
安托萬:我不知道該怎麼來解釋自己的曠課。
勒南:(邊說邊寫)要動個腦筋,編出個非常事件,那末大家就會很快相信你的。去年我母親從樓梯上摔下來,摔斷了腿,我來到學校,當然除了她在摔下前喝醉了以外,我都說了,於是什麼假條都不需要交了。
安托萬:這樣的事我能再說嗎?……
勒南:是呀,最好別再這樣說。等會兒我們不必一起到學校,你說呢?
安托萬:嗯。
勒南:好吧,再見!
安托萬繼續向的走,勒南停了下來。大街盡頭出現姆麗斯,他顯出一副得意的樣子。

安托萬穿過校園,走進走廊。他見到了法語老師,躊躇了一下,對老師說:您好,老師。
教師:啊,是你呀!……剛給你佈置了補充習題,你就生起病來了……又用欺騙手段使家長上當。有趣的是你會從家長手裡求得一張證明。把假條給我看看。
安托萬:我沒假條。
教師:噢!不,我的朋友,這樣不行。
安托萬:可是,老師……
教師:什麼,老師?
安托萬:我想說……我母親……
教師:你母親她怎麼啦?
安托萬出乎意外地一口氣為自己解脫說:她死了。
教師:你看,真沒想到!原諒我,孩子……我怎麼會知道呢。……她生病了嗎?
安托萬肯定地點了點頭。
教師: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我。對老師該是毫不隱瞞的。
鈴聲中斷了他們的談話,教師拍了拍安托萬的肩膀以表同情、然後向路過的校長走去。他輕聲地對校長說:「校長先生……」
校長:有什麼事呀,親愛的同仁?
教師:我剛才才知道,里昂納這孩子的媽媽死了。
校長:可憐的孩子……您跟他媽熟嗎?
教師:(窘住了)不,可惜沒機會了。
校長:你不加考慮就這麼斷定。她,我記得很清楚,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女人,正在壯年!……(聲音響亮地對學生說)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難道沒聽見上課鈴?

上課前安托萬的班級在走廊里整好了隊。安托萬和勒南排成一對。
你對老師說了些什麼謊話?他說了些什麼?怎麼放過了你?——勒南問朋友。
安托萬什麼也沒回答。
文學課。一個叫齊約費爾澤的學生站在課桌邊。
他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地讀著詩。
齊約費爾澤:「比森林中帶刺的植物好,比森林中帶刺的植物……」
學生:(故意說不清楚)帶刺植物,我不知道哪裡……
教師:要是你洗耳恭聽的話,齊約費爾澤,也許從後面傳來的,偷偷向你提示的內容,你會聽得更清楚些。
學生:(繼續輕輕地)帶刺植物在後面。
齊約費爾澤:他沒給我提示,老師。他在作弄我。
教師:別再頂嘴啦,繼續讀。
齊約費爾澤:「比牲口槽裡的花美。最好獨立……獨立……」
勒南深深地嘆著氣。安托萬很認真。
教師:「長期的危險……」
齊約費爾澤:「比奴役……」
勒南又在嘆氣。
教師:「永恆的春天……」而你是個永恆的懶漢,齊約費爾澤,坐下,兩分!
齊約費爾澤:我在家裡已經背出來了,老師!
齊約費爾澤坐了下來,並向坐在後而的那個學生揮著拳頭。
教師不自覺地很快瀏覽了一下名單,叫道:「里昂納!唉,原諒我,孩子!……梅利恩蓋!」
梅利恩蓋站起來。他一聲不響,終於背了起來:「《兔子》……(長時間沉默)……扎恩·利茲佩恩詩。」
靜寂無聲。學生們緊張地等待著。
突然門被打開。走進教室來的是一位年輕姑娘,她是校長秘書。她的出現使學生們很高興,大家迅速地站了起來。姑娘跟教師輕輕說了幾句。
教師:里昂納,請你跟我上校長先生那兒去……其他同學請坐。
姆麗斯:老師,要我管班級嗎?
教師:不,不要你!……加洛姆貝爾,我回來前由你負責班級紀律。

女秘書在走廊里走,教師跟在後面,兩眼盯住她那又勻稱又美麗的雙腿。走在最後面的是安托萬。他低著頭。預感到災難臨頭,難以邁步地慢慢走著。
他們三人走進校長辦公室。
教師:(害怕地)太太!
校長:克萊拉恩德恩先生,我愉快地向您介紹的絕對不是鬼魂,而是有血有肉的真止的里昂納太太。(轉向安托萬母親)要是您允許這樣說的話。
教師恭敬地向里昂納太太點了點頭。
教師:真是的!……您好,太太。
里昂納太太:(裝腔作勢地)您好,教師先生!
校長:一位多好的母親呀!
里昂納太太:(裝腔作勢)啊,校長先生!
校長:要承認,她理應有個比這騙子好的兒子。我知道,人說謊也是有的(對安托萬),可這個謊言是說人死了,我承認,這有點新鮮。
教師:我認為,處分應該跟整個行為一致。
校長:但,我親愛的,這已經超乎正常範圍!在我們大量規定之中沒有對這種特殊行為的處分,只有家長有權提出處分意見。
里昂納太太:(很生氣)晚上父親要找他談。

從學校回家路上,勒南和安托萬討論著所發生的事情。
勒南:現在你怎麼辦呢?
安托萬:不管願意不願意,發生了這件事後,我不能跟父母一起過日子了,應該逃跑,懂嗎?
勒南:能再忍耐嗎?
安托萬:不,夠啦!我要獨立生活。我要寫信把一切都向他們解釋清楚。
勒南:現在就寫?
安托萬:對,最好就寫!趁母親沒回來,我就把信送去。
勒南:那麼今天你在哪裡過夜?
安托萬:我們找個地方住。
勒南:我倒有個主意。過一小時你到比加爾廣場噴水泉那兒來。

過了一小時,安托萬和勒南在比加爾廣場又會面了。勒南雙手捧著一包棗子和一件防寒的絨線衣。
勒南:給你,拿著……
安托萬:你母親會說什麼呢?
勒南:你想,她會知道廚房裡有些什麼嗎?
安托萬把一包棗子打開,請勒南吃。
勒南: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地方。

晚上。克盧阿薩恩大街上的一家印刷廠。
勒南:這家印刷廠過去是屬於我叔杈的。後來他破產了……等一等,現在過來……
他把安托萬帶到大樓一個坍塌了的角落。他做了個手勢裝爬進破口。黑洞洞的窟窿,安托萬看了心裡感到害怕。但,他克制住自己的恐懼心,跟隨著自己的同伴鑽進了大樓。那兒的地板完全腐爛了,在沉重機器壓力下已塌了下去。
勒南:老兄,你待在這裡不會有危險的。誰也找不到你。
安托萬:(不太相信)你說地板會全坍塌嗎?
勒南:看你說的!……把板擱到什麼地方去……它不會塌到地下室去的。你看到嗎,車床給搬走了……你在這裡是不會凍壞的。你看,有多少紙呀……

夜裡。印刷廠。
安托萬睡在一大堆紙袋上。他突然醒來。來了幾個人吵醒了他。孩子起來躲到幾大捲紙的後面,他感到很冷。

夜裡。里昂納家。
里昂納:讓我看看這篇小傑作。(讀)「親愛的父母!我懂得,我的欺騙行為是嚴重的……」
里昂納太太:真難以想像!……我看出你那兒子要害死你呢,我心裡非常高興。
里昂納:你說什麼?
里昂納太太:請別裝傻了,其實你是個道道地地的傻瓜!
里昂納:謝謝,很感謝!真的是家長威風掃地。
里昂納太太:可他為什麼還是說,死的是我,而不是你呢?
里昂納:就是因為他認為我比較好。這一點是明擺著的。(讀)「……這件事發生後,我們一起生活是不可能的了。我一個人要在巴黎或隨便哪裡碰碰運氣。也許我的日子真的不會好過,但我要證明,我能自立。到那時我們會見面的。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你們。我離開你們走了。吻你們。安托萬。」
里昂納太太又開始說話:那麼,你認為他恨我是不奇怪的?
里昂納:不過你最近對他的態度是越來越嚴厲了。
里昂納太太:他長大了,變得越來越討厭了,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
里昂納:這很自然,他正需要一個自己能盡力的地方。
里昂納太太:住房還沒準備好給他使力的設備。這種住房還沒造出來呢!
里昂納:你家裡老呆不炷,就會東遊西逛的……我娶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隻傳信鴿……
里昂納太太:要是你有一個相當好的工作,那末我可以守在家裡了。但你不去找一個好工作,寧肯在那討厭的俱樂部里消磨光陰。
里昂納:在汽車旅行中我結交了好些有用的朋友。當我選上做俱樂部副主席時,你就會理解這一點了。
里昂納太太:你呀,永遠不會當副主席的。他們要你當秘書,把所有費力的活都幹掉。至於頭面人物,你甭想見到他們!
里昂納:換句話說,我是不中用啦?!那你倒為什麼要嫁給我呢?……要我幫你培養孩子嗎?孩子呀,順便說說,開始懂事了。
里昂納太太:他對你說了什麼嗎?
里昂納:沒說什麼,不過他在字條上「關於一切」下面劃上了著重線。
里昂納太太:一般喜歡保守各種秘密的孩子都是這樣寫的!
里昂納:他既然在這幾個字下面劃上了著重線,就是說,他心中有話要說。
里昂納太太:可想而知,你對他是那麼了解!他有種癖好,不管在練習本中還是在信中,都會不加分析地劃上著重線。
她站起來向櫃子走去。她拿了封信指給丈夫看。
里昂納太太:給,你瞧瞧,這是暑假中他在你姐姐那兒寫的:「給我買半磅(劃了兩條著重線)香蕉干」,還有「給我寄二百法朗來,我不會再要了。」、「我不再」下面劃上了著重線。這說明什麼呢?
里昂納:他在我姐姐那兒怎麼會餓得發慌呢?……你就想說這些嗎?
里昂納太太:好吧,難道你不想知道……
里昂納:如果你是這樣認為的話,那麼你該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里昂納太太:有可能在奶奶那兒。「在巴黎或不管什麼地方」也許他想暗示,他要到那兒去……你應該到奶奶那兒去找找。
里昂納:我無論如何不去。如果他在奶奶那兒,那一切都好。要是在露天睡著,那他就快回來啦。
里昂納太太:總之,你沒事啦……你在擺脫責任!
里昂納:我當然沒有你所具備的警察的嗅覺,可是我就會看信,還有信尾的再見。
里昂納太太:哪裡有再見二字?我可沒注意。
里昂納:(翻轉信)在反面。「無論如何,我鄭重允諾,我會繼續學業的。」現在你可放心了吧。他會繼續在原來的學校里讀書的……我算得上是個滑頭吧!

夜裡。安托萬在蒙馬爾特爾大街漫步走著。
一個姑娘從咖啡館裡奔出來。她要捉住一隻小狗。
她看見安托萬,於是對他說:「您能幫我捉住它嗎?」
安托萬:(順從地)是,太太。
姑娘:這隻狗很小。
兩人追著小狗。一位青年人也來幫助他們追小狗。這位年輕人邊奔邊問安托萬:這是你姐姐?
安托萬:不,我不認識她。她請我幫忙捉小狗。
年輕人:是野狗還是她的?
安托萬:不知道。
年輕人:小狗、小狗!(對姑娘說)我可以幫助你嗎?
姑娘:當然可以!人越多,就越容易逮住它。這條狗實在太小了。
年輕人:這條狗叫什麼名字?
姑娘:不知道。
年輕人:追,小狗,追!
他轉向安托萬,小聲地說:滾開,小孩。
安托萬:我比你先來……我是第一個。
年輕人:(威嚇著)你走不走?

還是這天夜裡。
塞·拉扎爾大街。大街深處看得見特洛伊教堂。
一家商店門前正在卸牛奶箱。安托萬站在旁邊。汽車開走了。安托萬動作敏捷地抓起一瓶消毒牛奶,趕緊把牛奶箱推到門邊,於是就急匆匆地把一瓶牛奶藏進短外衣裡面,慌慌忙忙走了。
在另一條較為僻靜的街上。安托萬終於拿定主意喝牛奶。恐懼心迫使他顯出一副狼狽相,何況他還聽到了有人走來的腳步聲。匆忙之中他的短外衣上灑上了幾滴牛奶。喝完牛奶,安托萬就躲進一座臺階。腳步聲遠去了。他心情也安寧多了,於是把空瓶向排水道丟去並注意地聽著排水道深處傳來的牛奶瓶的破碎聲。

黎明。特洛伊澤廣場。安托萬偷偷地溜進教堂花園。他在那噴氷池邊馬馬虎虎地洗了把臉。是啊,早晨就該洗洗臉!就在安托萬從花園裡出來時,一輛警車從另一邊馳進教堂花園。

安托萬夾在第一批學生中走進校園。他的衣服滿是皺紋。剛從教室裡走出來的教師關心地問:「怎麼樣,昨天在家裡受罰可厲害了吧?」
安托萬:(自尊地)沒有的事,一切都顧利地對付過去了。
教師感到驚訝,不滿地對同事說:「可不是,家長把我們的學生都給教壞啦!」

早晨。里昂納家。臥室。里昂納先生正睡著。
妻子搖搖他肩膀想叫醒他。
里昂納:什麼事?
里昂納太太:孩子他……
里昂納:(埋怨地)回來了?
里昂納太太:這就太好了!
里昂納先生吃力地翻了個身,想再睡會兒,可是他太太猛一下把他身上的被子給拉了下來並說:「我提醒你,你應該以防萬一,到學校里去找一找他。」
里昂納:(嘶啞地)有誰這樣叫醒人的!……(坐在床上)太豈有此理了,我把他找回來,他會怨我的。

英語課。勒南站在黑板邊回答問題。
牆上掛著一幅圖。圖上畫著坐在火爐邊的一家人。外號叫「鷸」的教師,他說話有毛病,因此讀英語單詞很吃力,發音很有趣。
鷸:最後一個問題比較簡單。(用英文吃力地說)父親在哪兒?
勒南:(模仿著用英文吃力地回答)法親……
鷸:不,不是法親,是父親。
勒南:法親……
鷸:不是這樣念的。舌尖應放在上下唇之間……
可是這個單詞教師自己無論怎樣都不能讀清楚。
勒南:法親……
鷸:不對。
勒南:我不會讀,老師……不會讀!您指點我們用舌頭做的動作,不是都會做的。您有特殊才能,老師!
教室裡一片笑聲。
鷸:(急忙地)安靜!坐下……勒南。
玻璃門外出現校長的頭。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門外。
校長打了個手勢把老師請到走廊里。過了幾分鐘,教室門略微打開。安托萬被叫了出去。他走到門前,發現自己的父親站在校長旁邊。
孩子們的眼光都盯住安托萬。通過半開著的大門,大家看到里昂納先生給了兒子兩下響亮的耳光。接著他說:如果您允許的話,校長先生,我就把他帶回家去。我已經答應了他的母親。
校長:啊,可憐的里昂納太太!是呀,孩子多叫太太操心呀!

中午。里昂納家。里昂納粗暴地推著安托萬走進來。
里昂納:好吧,這就是你的流浪兒。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里昂納太太,她穿著一件飄擺著的寬大罩衫,向兒子撲去,熱烈地吻著兒子。
里昂納太太:安托萬,我親愛的,我的孩子……我的寶貝!……你的樣子多麼可怕!你可沒事吧?
里昂納:(默然地)你就多看上幾眼吧!
里昂納太太:你是在哪裡過夜的,親愛的?
安托萬:(聲音輕得勉強能聽見)在印刷廠。
里昂納太太:我的天啊,但願他沒著涼,那才好呢!
她急忙向廚房走去,邊走邊說:「爐灶上還留著點咖啡。你喝上一杯,然後我幫你躺到床上睡覺。」
里昂納:這可做過頭了吧!(對廚房叫)這就是你所謂的教育原則嗎?
里昂納太太:(回來)他的健康最重要。(對安托萬)趁熱喝吧……喝了再談來得及……就我們倆好好談談。
里昂納:啊……好呀……我總算明白啦!
他突然砰的一聲關上門走了出去。

里昂納家臥室。
里昂納太太替剛從澡盆里跳出來的安托萬擦乾身子,又給他披上了一件睡衣。
里昂納太太:快躺到床上去。
安托萬:我不想睡。
里昂納太太:你暖和暖和就會要睡的。你得恢復一下體力。
她替兒子把被子裹了個結實,吻了兒子,於是就在旁邊坐了下來。
里昂納太太:你知道,我不也曾經有過你這年齡嗎?你呀,孩子,這一點總是要忘掉……十三歲時,我像你一樣,也是固執得很,還不信任父母,就喜歡把一切寫在日記上。日記至今我還保存著,從來沒給人看過,找個時候我給你看看……可不,有一次,那時我和你一樣大,暑假裡我跟一個男孩逃跑了,我們步行走了五公里,就為了去乘旋轉木馬。我可肯定說,你昨天晚上去逛了集市,是嗎?
安托萬:不,昨天我沒去。
里昂納太太:那麼,不管哪一天,反正你總是去過那兒,是嗎?
安托萬:是。
里昂納太太:乘轉馬了嗎?
安托萬:乘了轉桶。
里昂納太太:看,十三歲我們都一樣……別怕,我什麼也不告訴你父親……他不凶,本來就不凶……吃早飯的錢可還是給你了……剛才他路上跟你說了些什麼?
安托萬:什麼也沒說。他很生氣。他說:「咱們家裡談吧。」
里昂納太太:再沒說過什麼?
安托萬:沒說什麼。
里昂納太太:你我之間或許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你在信中寫道,一切我們以後說,這你想說什麼?
安托萬:(不好意思)這……沒什麼……談談我自己的事……就是談談我為什麼不好好讀書唄……
里昂納太太:那就告訴我吧,為什麼……
安托萬:因為……我聽不進……我要離開學校,自己掙錢。
里昂納太太:啊,不行!這簡直是胡說。你還什麼都不懂……但願你知道,我正懊悔自己當時中斷了學業,而你父親呢?要知道他也沒有大學畢業證書呀。這有礙於他職務上的提升。你要能了解這一點,那才好呢!……我知道……在學校里要學一大堆誰都會感到沒有用的東西……什麼代數啦,還有其它一些學科。所有這一些,生活中幾乎都用不上……而只有法語另當別論,因為你經常要寫信。你想過嗎,你我之間還會有一個小小的秘密?……僅僅是你我之間的。
儘管安托萬沒有回答,她還是繼續說下去,似乎安托萬已經說了「是」。
里昂納太太:這樣吧,要是最近你寫的法文作文被列入五個優秀作文之中,我獎你一千法朗……不過,父親面前,當然囉,隻字不提……聽到了嗎?

文學課。教師「小卷子」怒容滿面,很是可怕。
(畫外音):「學校里近況越來越糟。教師們喋喋不休地說,建校以來,比我們班級再差的是沒有的了,最終他們使我們相信了這一點。我們儘可能地想保持這一壞名聲。安托萬自然受到了注意。雖然他竭盡了努力,但還是難免會聽到從教師講台上傳來責罵他的咆哮聲。姆麗斯給取了個『大壞蛋』的外號,由於他那卑鄙的行為而受到了嚴厲的懲罰。」
畫面上是教室。學生們帶著強烈的快感折壞姆麗斯那副漂亮的潛水眼鏡。
(畫外音):「幾堂唱歌課使我們逞能鬥勇的情緒熾烈起來。」
畫面上是好多學生。他們漸漸地圍住了唱歌教師,現出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並帶著威脅口吻起勁地唱:
「英勇的法國人,
大自然的支配俯首聽從,
以剛強的嗓音,
把自由歌頌。」
(畫外音):「每逢星期六的體育課,一開學就無法進行,因為……雖然有一大群孩子,但漸漸地一個個都溜走了,到體育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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