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惡著自己的現在的我們

幾天前，我對室友小寶說：只有憎惡現在的自己的人才會一直緬懷過去。我說這句話時實際上帶著對緬懷過去的人滿心的鄙夷。小寶說她倒是不緬懷過去，但卻一直在拼命地追逐未來，以致於過不好現在。
我這才想到，拼命追逐未來的人，或許也一樣是在憎惡著現在的自己。而我也同樣是拼命追逐未來的人。作為一個拼命追逐未來的人，我在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早晨爬起來用連續的四個小時做了一套託福題。接下來，午覺醒來後，平躺在床上，望著自己厚重的床簾，我開始深深地感覺到自己正憎惡著現在的自己。
這種憎惡感和《成長教育》裡的女主角所具有的感受如出一轍。
簡單說來，《成長教育》講了一個無知的學霸少女遇到心機已婚大叔，墜入愛河，接著發現大叔已婚後被拋棄的故事。整個故事的開頭，高中生女主角作為一個以牛津為人生唯一目標的學霸，每天都在身體力行著五講四美三熱愛、文明友好學業佳。女主角帶著一張略顯早熟和疏離的臉寫作業、回答提問和練習大提琴，但作出的最大反抗不過是暗地裡對父親若有似無的嘴炮而已。她明確地感覺到，進入牛津之後就再也不用被強逼著做這一切，於是想要拼命地奔跑到被牛津的光輝照耀的未來里。可是這種奔跑枯燥機械到了極點，因此女主角越發憎惡著現在的自己，也就越發地加快奔跑的速度。
這不過是我們許多人都在重複的惡性循環——越是渴望未來，也就越是憎惡現在；越是憎惡現在，也就越想加速奔跑；越想加速奔跑，現在也就越顯得痛苦；現在越顯得痛苦，也就越是渴望未來。
那麼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麼呢？女主角在不知道已婚大叔已婚的情況下被大叔求婚，接著她在校長辦公室裡問出了上面這個問題。女主角並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既然這一切沒有意義，而大叔卻可以給她繁華且脫離俗世的未來，那麼自然也就沒有繼續這一切的必要了。直到女主角被已婚大叔拋棄，在曾經的老師的家裡，她才找到了「那麼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麼呢？」的答案。
老師是一個大齡未婚高學歷女中年。她家不過幾十平米，整齊地擺了一架鋼琴、幾幅名畫復件和一些書籍。
女主角說：「It’s all you need, isn』t it?」
老師回答說：「Just somewhere to...」
我從來都不相信「平淡才是真」和「追名逐利只能給人帶來痛苦」之類的cliche。我從《成長教育》這部電影裡所領悟到的也絕不是什麼「應該放棄追逐未來而享受現在」的道理。我只是明白了，儘管我們的人生中存在著「渴望未來-憎惡現在-渴望未來」的惡性循環，但這個惡性循環卻不是沒有意義的，也不是沒有終點的。
得益於這個惡性循環，我們從來都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也從來不會被一些困難絆倒後再也不願爬起來。拼命追逐著未來的人知道，現在總會成為過去，而我們從來不會緬懷過去。有人對我們說「珍惜現在」，可是卻沒有人能告訴我們怎樣才算是「珍惜現在」。有人說把整個假期浪費在圖書館裡不算「珍惜現在」，有人說把年輕的大好時光浪費在燈紅酒綠里不算「珍惜現在」。時間會不斷地向前推進，不管我們怎麼拼命地試圖去「珍惜現在」，也不能把「現在」裝在一個盒子裡鎖起來，放在供台上整日膜拜或者存進銀行以備不時之需。我們能做的，只有跟隨著時間的流逝，去重複那個「渴望未來-憎惡現在-渴望未來」的惡性循環。
這個惡性循環將終止在我們成長到有勇氣去僅僅享受現在的那一刻。有的人足夠大膽，所以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切斷這個惡性循環。我並不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