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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zenmoon

2017-05-01 00:28:35

跨種族人類嫁接試驗


(文/楊時暘)

《逃出絕命鎮》最令人驚喜之處在於全片沒有一個感官意義上的恐怖鏡頭,那些一驚一乍的視角轉換和司空見慣的恐怖意象都被謹慎地屏蔽了。相較於恐怖,它更願意營造怪異和扭曲。所有真正優秀的恐怖片都不會只停留於感官層面的刺激,而註定與人們的焦慮息息相關,這些焦慮可能來自於所處環境的文化壓迫、黑暗的歷史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的恐慌,換句話說,所有真實的、深刻的、切身的恐懼,都是一種焦慮的外化,那些恐怖意像隻是負責將焦慮進行具體化展示的媒介。

在經歷了血塊、內臟的惡趣味以及交響詩般的嚎叫之後,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和發現恐怖片這種獨特的類型電影的精神意涵。從反射中東地區女性內心壓抑、權利被剝奪和極度恐慌的《陰影之下》到反思宗教狂熱和反射人們對於封閉恐懼的《女巫》,都是如此,而這部從一出生就超級熱門的《逃出絕命鎮》,從精神意義上,同樣一脈相承。它用一個恐怖故事毫不掩飾地反射了一個有關種族歧視的政治議題。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有點討巧也有點投機,但它確實從另一個維度重新開掘了恐怖片的可能性。

相較於絕大多數標準制式的恐怖片,《逃出絕命鎮》更趨近於一次狂想。一群瘋狂的白人以及一個亞裔,引誘一個又一個黑人來到郊外的宅邸,把自己的大腦、神經系統接入那些黑人的身體,他們利用黑人的體魄讓自己得以重生和修正。聽起來,它更像一個怪異博士的故事外殼,但它有效地節制了這樣的趨向,把它導入了一種日常化的敘述。

白人姑娘和黑人男孩跨越種族的戀愛,從一開始就被置於焦慮的炙烤之上——他們要在週末第一次回到女孩父母的家。這種俗常化的開端將人們代入了一種錯覺的預判之中,這或許將是一段現實主義的獵捕,偏見和歧視會將一個黑人男孩逼入險境。但很快人們就發現,故事拐向了另一個方向。《逃出絕命鎮》有眾多秘而不宣的細節,有些被當做鋪墊,讓人們在結束時恍然大悟;有些被當做隱喻,以便在高潮時推進情感。比如最初,在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開車時因為意外撞死了一頭鹿,不得不叫警察來處理,警察要求坐在副駕的黑人男孩也出示身份證明,但女孩一臉正義地百般阻撓。人們覺得這是一個有著平權意識的現代姑娘對於自己黑人男友的保護,在這個偏遠的,閉塞的,保守的地方,警察仍然像徵著壓迫少數族裔的存在,而事後證明,那不過是一次對於自己參與的犯罪蹤跡的遮掩。這種難以分辨的虛情假意在隨後的故事裡愈發瀰散。在那座龐大的宅邸中,黑人男孩見到了一群又一群舉止古怪但言行和善的白人。沒有明顯的歧視,但卻能感覺到更深層的不安。從這開始,電影對於現實的關照愈發明顯——如今的歧視已經弱化了那種物理性的攻擊,轉而變成了一種無處不在又難以名狀的感受,讓人們惴惴不安卻無法申辯。

那個週末聚會的場景,那個聚滿了白人的院子,成為了一個國家的微縮隱喻。在走廊里,女孩的父親向男孩介紹自己父親當年的境遇——在希特勒看重的那屆奧運會上,敗給了一位黑人田徑運動員。看起來這段對話讓女孩的父親擺脫了歧視的嫌疑,但不久之後,人們就會發現,這段敘述其實是在邪惡地宣告黑人男孩的命運,他即將被納入跨入種的嫁接工程。從表層上看,這樣的方式似乎不是一種歧視,因為通常意義上的歧視,都是以排斥作為表現形式的,但這群人卻選擇了與黑人合二為一,但其實,這是將黑人工具化、功能化、物體化的最極端的方式。那個在院子裡拍賣黑人的場景,用無聲的手勢,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的時刻,這個故事又自然而然地接通了歷史,販賣黑奴的戲碼仍在上演。而與此同時,黑人男孩兒被一群衣著體面的白人環繞,圍攏的時候,被他們問及各種古怪問題的時候,被老太太撫弄肌肉的時候,形成了一種對於當代社會的某些具體情境的戲仿,那是一種無聲的壓力,一種形態柔軟的圍獵——你被獵奇、被玩賞,像一個動物。

《逃出絕命鎮》是一部高度象徵化的電影,你不能以一種現實主義的標準去挑剔其中的邏輯,但是它又絕非帶有超自然色彩的傳統恐怖片,嚴格來講,它更像那種帶有著科學狂想氣質,邪惡陰鬱,散發著cult氣息,以小博大的典型。它連結著現實,對應著歷史,並且,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它所傳遞的那種恐懼感仍將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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