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記得《大林和小林》中有一句對「怪物」的描繪——「他們人不像人，獸不像獸。」之前甚少涉獵懸疑類題材，但是電影《記憶大師》在宣傳MV中有一句話燃起了我的興趣：「你不能為了捉到一個怪物，而放出另一個怪物。」（好吧我承認其實Dimash獻唱的主題曲才是我觀影的第一動力233）

思緒尚不夠明晰，且先聊聊我在影片中所看到的「怪物」們。

【那些離不開的女人】

電影中的兩個女人——李慧蘭、沈母均是深受家暴折磨卻無法逃離婚姻桎梏的犧牲品，她們或出於軟弱怯懦的妥協，或出於對畸戀的糾纏，當戴上了厚厚的濾鏡後，她們一邊遮掩著丈夫野蠻施暴後留下的傷痕，一邊呢喃著：「他曾經也是個好人。」「他下次不會再這樣了。」殊不知自身已深陷迷途，而這一循環將重複至她們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方才罷休。一幀幀黑白鏡頭閃現而過：丈夫在娘家門口剁指相挾，聲稱將痛改前非，卻在接走妻子後狂踩油門逼其臣服認錯；醉醺醺的男人回到家發現異樣，瘋狂撕扯女人的頭髮厲聲質問……恐懼、不安、焦慮，混合著對方的懊悔、憐惜，情緒發酵成牢籠，將這些不幸的女人如影片中的書作之名《囚鳥》般被困囿於家暴的噩夢中。而耐人尋味的還有另一種無形的暴力——觥籌交錯的慶功宴上，張代晨婉言拒絕了新稿邀約，卻在好友的書暢銷熱賣後苦澀買醉。事業的衰退、生子的壓力接踵而來……她放棄了追求與愛好，成全了艷羨旁人的「賢內助」美名，然而在夜深入靜時，禁不住叩問自己究竟為何逐步淪為家庭的附庸。當她舉起酒杯問自己功成名就的丈夫：「如果是我來寫，會比她差嗎？」之時，這段關係的天平已悄然傾斜。

【空中的金魚——陰霾下成長】

在記憶重載中，江豐以第一者的身份看到沈警官年輕的母親從海中捧起的金魚飛向天際，這一段超越現實的詩意畫面是沈警官童年少有的鮮亮底色。沈警官曾因試圖阻止父親家暴卻被他粗魯地摁在海水裡，痛苦不堪。當年幼的他踮足取下安眠藥，選擇讓母親在溺亡中結束悲劇時，或許找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慰藉——絕對的解脫和自由。鏡頭的最後，他無助地癱軟在浴缸邊，看著漂浮的泡沫，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薄紙。相似的經歷讓他對李曉芸的遭遇感同身受，也讓李曉芸對他有著深深的倚重和依賴。影片開頭李曉芸默念100秒時的冷峻、與自身年齡不相符的凝重，都是沈警官在世上投射的另一個影子——同樣的絕望、同樣的無助。在一場名為家庭暴力的戰場上，他們都是身負重傷卻無力反抗的孩童，在層層壓迫下被扭曲成異於常人的怪物。當將李慧蘭推下樓梯並戴上橡膠手套摀住她時，沈警官為她的死亡感到慶幸，同時也走上了背負兩條人命的不歸路，卻不知另一條無法自由的金魚——李曉芸的未來該是如何？

【懷疑與偏見】

除卻驚悚的畫面、緊張的節奏，讓人細思恐極的還有導演和編劇有意為之的引導——在步步推進的情節中作為觀眾的我自以為找到了真正的兇手，故而戴上有色眼鏡看待「替罪羊」陳珊珊，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成了有跡可循的凶機，眼看故事即將轉向以同性戀為情感線索的腳本，卻忽略了被更換的號碼、意味深長的對白……直到最後真相揭曉時，我閃過一絲驚愕，把女配角被利用的善意和不可告人的陰暗捆綁在一起——原來帶著偏見去解讀他人的我在不自覺中也成了一個「怪物」。

【狂裡帶瘋】

在結局中，沈警官因為載入了江豐的記憶，在面對張代晨時因昔日柔情而遲疑，本可以完成計劃的他在驚鴻一瞥便淪陷的回憶中停住了——只差那麼一步。而江豐在載入沈警官的記憶後擁有了更為殘酷、決絕的一面——為了確保妻子的安全強迫獄友吞下刀片，再則是自己吞下刀片……「我妻子今天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影片的最後，他和妻子逃出了陰森的花房，在城市炫目的霓虹中緊緊相擁，看起來有著劫後餘生的美滿溫馨，可我卻不禁寒噤，72小時的黃金時間已經過去，那些本不屬於他的、刻骨銘心的「殺人」回憶也永遠留在他的腦海中，他會變成什麼模樣？他們二人又將何去何從？我們卻不可得知。

最後，借用尼采的話作結：「與怪獸搏鬥的人，需謹防自己因此而變成怪獸，如果你長時間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來自微信公眾號 一念三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