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窗背後
我對後窗沒有太多的道德想法。當然,他們也可以對我做同樣的事。如果他們想的話,也可以像用放大鏡觀察蟲子一樣地觀察我。
因為摔斷腿而賦閒在家的傑夫實在悶得慌,便拿起望遠鏡,窺視著對面公寓中鄰居們的一舉一動。
旋轉的舞女真是個尤物,可以滿足所有男人的性幻想。鋼琴家冥思苦想,卻經常靈感枯竭,寫不出一個音符。天氣太熱,夫妻倆選擇誰在陽台上,因為無子,他們將無處釋放的愛寄託在一隻灰茸茸的小狗身上。
四十多歲的單身女人總是借酒澆愁,認真修飾一番才出門約會,卻總也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在望遠鏡的小孔中,傑夫找到了奇妙而危險的樂趣,打發慢慢夏日。
斯泰拉以自己的切身經驗勸說傑夫娶了麗莎。什麼現代婚姻觀,在這位腳踏實地的婦人看來,簡直是逃避責任和不夠勇敢的託詞。哪裡需要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分析?「砰」地一聲,只要雙方都能感受到心裡的巨響,就該生活在一起。完全契合只是理想,包容對方的缺點,甚或視而不見直至成為習慣,就是最有效的相處智慧。
可傑夫始終猶豫著。身為攝影師的他總是不喜歡被束縛,固定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對他而言,簡直不可想像!況且,麗莎太完美了,精緻的妝容,高雅的舉止,還有很成功的事業。這種世俗物慾的都市女性,要同自己這樣一個「浪蕩子」生活在同一屋簷下,肯定不會習慣。確切地說,是他沒有信心要了麗莎,給予她想要的那種生活。
每個男人都準備好了,只要有合適的女孩。
很顯然,傑夫還沒有準備好。
麗莎倒是實心地愛著傑夫,前來探視,並留下來過夜。而且,竟也相信了傑夫窺視到的推銷員的秘密,極有可能是場蓄意殺妻案。
知道太多的小狗被人摔死。麗莎憑藉女人的直覺確信可以在妻子的皮包里找到婚戒。這個看似柔弱的美麗女子,竟然冒著被推銷員捉住的風險潛入其家。傑夫是大為驚異的,這難道就是自己從前認識的那個麗莎,總是勸自己安定下來,不能四處冒險。
而今,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或者還有愛情的鼓勵,麗莎竟然可以大膽到這個地步!
看著同推銷員抗爭的麗莎,傑夫真是害怕極了!但位於對面的自己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兒身陷險境。
或許就是在這一刻,傑夫終於意識到麗莎對自己而言是多麼得重要。
傑夫的推測沒有錯,推銷員確實殺害了妻子,準備出逃。最後的一幕,甚為精彩。傑夫注視著門縫裡的燈光,門鈕被輕輕旋開。殺人犯現在陰影里。此刻,只有手中的閃光燈能儘可能地拖延時間,等待警察的到來。
每閃一次,殺人者就向前靠近幾步。
最後時刻,警察終於趕到。傑夫從窗口跌落,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窺視他人,大約是每個人心底都懷有的隱秘慾望,因為隱秘,又極有可能暗藏罪惡。
傑夫越過道德,卻成功地破解了謀殺。究竟,誰是正義,誰是邪惡?
窺視是心底的私慾,那麼監視呢?當國家以保護個人的名義去監聽你的郵件和電話,難道就是正當的?更為可怖的是,大多數時候,你根本不知道有誰在監視著你,會在什麼時候打開望遠鏡,究竟看到了多少東西?
希區柯克是敏銳而機智的,他選擇用一個具體化(也就不可避免有點極端化)的情景,展現出人性的陰暗,並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其間還穿插了對於兩性關係的探討。
鏡頭緩緩搖動,我們匆匆掠過,哪裡知道,罪惡正在進行,就在眼底。
麗莎換上了簡潔的牛仔褲,橘黃T恤,讀著《越過喜馬拉雅》的探險書。現在,傑夫的兩條腿都斷了,麗莎將繼續照顧他。只是,狡黠一笑,她放下了喜馬拉雅,繼續看起了自己鍾愛的時尚雜誌。
傑夫正熟睡著,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誰也不會真正為對方改變什麼,我們只是假裝著,用妥協換回當下想要的東西。
又或許,只有在窺視之下,我們才會顯露比較真實的那個自我,爬滿了虱子。
我窺視著你,你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