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在座的各位都成了演員——《記憶大師》劇透評論

文章涉及全部劇情，欲觀影者請繞道
      2017.4.30看了由陳正道導演的，黃渤、段奕宏、徐靜蕾主演的懸疑電影《記憶大師》。我認為這確實是17年比較突出一部院線作品，但在敘事完成度較好的基礎上細節還是經不起推敲的。一遍的觀影體驗並不能完全記憶並看透影片的全部內容，以下純屬個人理解，僅當做寫作練習，從劇情梳理——細節解讀——視聽語言等逐步分析。
       一、劇情梳理
      第一階段（起因）：2025年的T國①。小說家江豐和妻子張代晨協議離婚，來到記憶大師刪除關於妻子的記憶，術後偶遇殺人案，混亂中記憶晶片落在了地上。張代晨拒絕簽離婚協議，除非江豐把取出的記憶重新載入。江豐無奈再次手術，記憶恢復的過程中他發現這並不是他的記憶，而是一名罪犯的殺人記憶②。
      第二階段（過程）：江豐來到記憶大師理論未果起了爭執，被送進警局，偶然間發現了桌上夢境（記憶）中出現的女人的照片，遂向警官沈漢強講述自己因載入了兇手的記憶而看到了照片中的女人。沈漢強和徒弟並不信任他，但他所描述的細節與案件（致受害者李慧蘭死亡的家暴案件，嫌疑人為丈夫）一致，就把他關了起來。隨著記憶碎片的拼接，江豐在夢境中看到了「自己」在勸說李慧蘭失敗後如何將她殺死的畫面。沈漢強去記憶大師調取了錄像，徒弟猜測兇手可能是個女人。李慧蘭生前與沈漢強的共事醫生陳姍姍關係密切，片中陳姍姍也多次表示對遭遇家暴女性的同情。白手套③、疑似閨蜜關係，包括沈漢強所隱瞞的李慧蘭死前的最後通話，一切線索好像都指向了陳姍姍。而張代晨與陳姍姍又是好朋友，江豐非常擔心她會對妻子下手。這期間江豐的夢境中還出現了一個神秘女人，她與李慧蘭有著相似的遭受家暴的經歷，不同的是，在前一個夢境中江豐是行兇者，而後一個夢境他處於旁觀的位置，無法阻止她受到傷害，在之後載入的記憶里，他終於通過努力「幫助」她實現了解脫。
      第三階段（高潮）：李慧蘭的女兒一直表現出包庇兇手的態度，一些細節暴露了她與沈漢強的關係並不簡單。江豐在最後的夢境中看見了「自己」臉，殺死女人的其實是一個孩子，推斷出第二段夢境是兇手的童年記憶。隨後他在電話中得知陳姍姍把張代晨帶到一處花房，急忙趕向記憶中的地址。
      第四階段（謎底）：在花房裡，江豐見到了昏迷的陳姍姍、受傷的沈漢強和生死未卜的張代晨。沈漢強告訴他死去的張代晨懷孕了，江豐怒急就要開槍打死陳姍姍。突然他意識到自己並未告訴沈漢強他們夫婦多年沒能生育的事情④，沈漢強這才露出了兇手的真面目，把江豐打暈。江豐醒來後，沈漢強打死了陳姍姍，對江豐舉槍時張代晨擋在了他面前，而他卻無法按下扳機。原來他已經將江豐與張代晨的記憶載入，他對張代晨的感情使他無法下手。這時徒弟趕來，制服了沈漢強。
      這一切的真相就是，江豐夢境中的神秘女人就是沈漢強的母親，童年母親的遭遇和他過早的殺人經歷使他對有同樣境遇的女人懷著十分偏執的同情，警察這個職業使他可以合理合法地接近李慧蘭。當李慧蘭像母親當初一樣拒絕他時，他便強制「幫助」她解脫，她的女兒也默許了這次行兇。江豐出現後，沈漢強便開始自導自演，巧妙地將誤導他陳姍姍就是殺人兇手，把陳姍姍和張代晨約到了花房打暈，就等江豐殺死陳姍姍後，自己好「依法」擊斃他。所以說，沈漢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演員。
      二、細節解讀（根據註釋部位）
      ①影片的背景是2025年的T國，這樣《記憶大師》的屬性可以定位為略帶科幻色彩的懸疑片，其中警局和記憶刪除術或多或少帶點兒未來的意思，所以說觀眾對於片中關於背景細節的不合理之處不必深究。據導演所說，T國隱喻著泰國，在泰國整容業有一種假體無法被取出兩次，這與片中記憶無法取出兩次，否則就會被永久刪除是一致的。
      ②這裡要說明的是，記憶大師的院長在與江豐爭執時，說記憶刪除術和整容一樣，是讓人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如果一個罪犯可以用整容的方法逃避逮捕，他也可以通過記憶刪除的方式實現自我救贖，但是這件事恐怕只有罪犯自己知道。記憶刪除術之所以在很多國家沒被通過，足以證明其有很大的弊端，罪犯的入獄改造是要讓其悔過自新，避免出獄再犯的可能性。如果罪犯通過記憶刪除術刪除了犯罪過程中的情感與體驗（恐懼、慌張、後悔等），從主觀變為旁觀，是否就實現了情感上的免責呢？沈漢強站在同樣的位置兩次將人推下樓梯（李慧蘭和徒弟），是否就證明了他的自我免責？在這個位置，他無所畏懼。當然，也可能是他的內心足夠強大，強大到面不改色的把自己犯下的命案案子當做別人的去調查（這裡我有一個疑問，江豐與沈漢強的記憶交換真的是偶然嗎？一個殺人犯會想要用風險這麼大的方式去「刪除證據」嗎？事件的起因究竟是他內心的逃避還是蓄意的栽贓？）。
      不說這次的記憶烏龍事件，江豐所感受到的孩童視角，母親手中飛出的魚其實只是手上的畫作，如果記憶載入帶來的是完全真實的體驗，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偏差。而江豐的性格在導入記憶後有了很大的波動，這也懷疑是不是導入的情感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這樣的一個手術可能為犯罪的滋生提供了條件，在記憶大師發生的命案也證明了其弊端在逐漸暴露。從院長囂張的態度和醫療中心龐大的規模來看，沒有相關人員來管理叫停，確實有些令人費解。
      ③好像懸疑電影成功的一個要素是不到結局不反轉，時刻誤導觀眾入歧途。
      1、台詞：什麼樣的人會戴白手套？相信大部份人下意識會聯想到醫生，劇中唯一的醫生就是陳姍姍，指向性和暗示性十分明顯。其實早在徒弟懷疑罪犯和受害者之間的關係可能是閨蜜之前，影院中就有不少人對此議論紛紛（大聲討論真的是煩）。沈漢強在調取監控錄像時看到的罪犯是一個穿著帽衫、呈蹲姿的背影，這樣的設置看不出身量和性別，這時觀眾便會「反傳統」地猜測兇手是女性的可能。這時劇情再把疑點往陳姍姍身上帶，好像觀眾心理上慢慢就接受了陳姍姍就是兇手這一結論，到最後才發現自己被套路，實現反轉。
但我認為這個反轉有些刻意，有一種我說他是兇手他就是兇手的感覺。沈漢強甩鍋的過程是如此的完美（除了真相前李慧蘭之女暴露了她曾坐過警車回家這一細節，把一直吊著的疑問解答了。口供可以核對，但一個人的意識行為是不可控的），卻在最後一個嘴瓢說漏了，做了這麼長的鋪墊，江豐就要殺死陳姍姍，難道這會兒就等不了了嗎？如果說讓沈漢強這個人變得「會犯錯」，加強夢境中「我」與沈漢強的聯繫，讓觀眾在最後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個由警察轉變成罪犯的過程，這個角色的刻畫會更加鮮活。
      2、套路、細節：以往系列電影的套路多多少少都有些一致，像前一部《催眠大師》的結局就是主角自己才是病人。影片開始開頭我便思索這種套路延續的可能，會不會江豐自己就是殺人兇手。張代晨看似包庇的態度，江豐前後大變的性格，李慧蘭家中的《無聲鳥》，我好像時刻被暗示江豐的身份並不簡單，結局才知道全是自己的臆想。懸疑片就是要在各種猜測下發展最終回歸一致才是精彩的不是嗎？
      ④片尾沈漢強並沒有殺害張代晨，他想借她懷孕一事刺激江豐對陳姍姍起殺意，再依法擊斃江豐。他為什麼想這麼做呢？在遭遇了母親的斥責和李慧蘭的拒絕後，他通過載入江豐的記憶得到了被接受與愛情的體驗，殺死江豐後，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和不知情的張代晨在一起，這裡雖然沒有交代他為什麼以及什麼時候植入記憶，但其實可以解釋（強行）。
      三、試聽語言
      1、畫面處理。所有的犯罪記憶均以黑白畫面展現，導演的解釋是用黑白處理血腥畫面給觀眾的刺激不那麼強。我認為這種表現形式的好處是讓記憶與現實有了明顯的界限，一個畫面中的元素越少，關鍵部位就會越突出，色彩的脫離使主觀者的心理狀態和罪犯的行為更加清晰，在觀眾腦內留下的印象也更深刻。後來一處婚變前奏的記憶也為黑白，這裡是否可以理解為沈漢強已經把江豐的記憶導入自己腦內，此時的回憶是從罪犯的角度旁觀，這就可以與後來他知曉江豐夫婦無法生育的事聯繫起來。
       2、音效處理上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江豐所看到的陳漢強童年弒母的過程。孩童的情緒從淡定到崩潰，母親的掙扎從劇烈到平息，黑白畫面和華麗悲壯的交響樂背景形成對比，彷彿這不是一場謀殺，而是救贖的儀式，音樂在最高潮戛然而止，母親的死昭示著儀式的結束。現場的我甚至覺得，在這種環境下，這不是謀殺，這是行為藝術。
      四、補充
      影片主要講述的是一個關注度較高的社會熱點，家暴問題。從取材上來看，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甚至是有過體驗的話題更親民，更容易引起觀眾的共鳴。如果IP片熱就跟風拍IP，青春片熱就跟風拍青春，那麼恐怕很難在中國電影浪潮中脫出。
      影片中黃渤有一句台詞：這些女人並不認為丈夫對她們家暴是一種犯罪（張代晨向陳姍姍訴說丈夫是一個好人時，陳姍姍道那些受害女性也是這麼說的）。這句話揭示了這些受害女性群體的法律意識、自我保護意識薄弱，極力維護丈夫的行為也表達了她們想要維護家庭的願望。如果女人們不願保護自己，那麼法律就不再是伸張正義的途徑。
其次是家暴之下的兒童成長問題。殺死母親的沈漢強、默許兇手殺死母親的李慧蘭之女，在這種成長環境下，兒童形成的是扭曲的價值觀，直接影響他（她）成人後的行為，這點我認為表達得真實且起到了警示作用。
      最後就是江豐與張代晨的情感問題。情感糾紛導致了記憶烏龍事件的發生，也是這份情感最終拯救了他們，是前後呼應很好的表現方式。選擇愛一個人的背後必定有放棄，將婚姻關係的漫長過程濃縮為忍耐與理解，才能修成正果。
      稍微提及一下演員的演技，主演黃渤、段奕宏自然不用說，黃渤幾乎什麼樣的角色都能駕馭，段奕宏也從一向的正派硬漢形象「翻身」成功演繹了反派人物，我期待他能有更大的突破。而真正讓我內心震動的演員是李慧蘭的飾演者，她把受家暴迫害女性心裡的糾結與無助都表現了出來，使我對李慧蘭這個角色深感同情。希望能再次在大螢幕上見到這位演員。
      一部好的電影可以引發觀影人的無限想像，我的分析就到這裡。人在生活中都是多面體，如果未來真的出現記憶大師，你我大概也會去刪除不想面對的那一段記憶，成為一個演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