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記，心臟詩意跳動的樣子

you must strive to find your own voice. Because the longer you wait to begin, the less likely you are to find it at all。
你們必須努力尋找自己的聲音，因為你越遲開始尋找，找到的可能性就越小。

影片進入最後的悲劇性高潮之前，我曾以為這會是詩意版的歐美青春電影，混合著青少年版《放牛班的春天》，再加上點《三傻大鬧好萊塢》的主題。是的，我的心理是這樣預設的，因為早已習慣了各式青春電影裡青少年們與權威鬥爭，最終總是獲得勝利，再輔以全場沸騰雀躍來達到高潮的情節。也因此，《死亡詩社》讓我非常不適應，片尾曲響起之時，我還是分不清心中的感覺，是苦澀還是欣慰，痛苦還是釋然。

豆瓣上的評價似乎和電影一樣，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兩派。有人喜歡基廷老師的浪漫大膽，鼓勵學生追尋自我，也有人像校方和片中部份學生一樣，認為基廷老師不該鼓動縱容學生的青春期浪漫幻想，間接造成了尼爾的悲劇。

我思索回味良久，才漸漸釐清自己的思緒。

基廷老師的教育方式也許有個人偏好，但卻並沒有錯。他讓學生聆聽死亡的聲音，來教會他們珍視生命，及時行樂。他讓他們寫詩，並且大聲朗讀出來，用以喚醒關於青春的浪漫詩意。他在中庭告訴他們行走的步伐不必整齊劃一，進而啟發他們正視自己，獨立思考。而這些，是人作為一個個體，本應具備的特徵，卻被長期來自各方的教條壓抑住了。基廷所做不過是讓學生們發現了自己，那個衝動，浪漫，不顧一切的自己，尚在年輕的自己，充滿活力的自己。


前幾年盛行的國產青春片，被網友詬病不已，議論的焦點不外乎是說這些導演似乎不太知道青春的樣子，總以為青春是簡單的歲月靜好，俊男美女早戀逃課，之後藉由各種看似現實實則荒誕的場景分道揚鑣。

不是這樣的，我們的青春並沒有那麼多的光鮮亮麗，也並不是只有千篇一律的純真愛情。偶爾翻看學生時代的照片，時常會發現多數其實是只想刪除的黑歷史罷了。我們的青春記憶不是充滿了柔光的唯美，而是真正的素麵朝天，真正的衣著土氣，但是卻懷揣著荒誕或勇敢的夢想，坐在安靜或喧鬧的教室裡，期待著獨立自由而且必定會實現夢想的一天。

影片中第一個悟出自我的查理，在眾人剛剛學會不統一步伐的重要性之時，他已更進一步地，學會宣示自己不行走的權利。尼爾滿懷激情地重建死亡詩社，帶領眾人朗誦詩歌。但查理卻領會了死亡詩社的真正含義並非只是朗誦，而是給自己創造一個詩意的靈魂。他為自己取名「努安達」，在山洞裡吹奏起慶祝自由的樂曲，帶姑娘參加集會，給校報寫文章讓女學生進校，被校長當眾威脅，他選擇用精心設計又富於幽默感的來自上帝的電話來勇敢地承認。

此事發生，引出了基廷另一個層次的教育理念。他找到男孩們，告訴他們浪漫重要，追尋自我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聰明，要謹慎，要學會自我保護。否則，就沒有機會上他的課，這是多可惜的事啊！看吧，基廷雖然跳過現實主義，只教授浪漫主義，但他用這種委婉更易接受的方式，來讓孩子們為了自己更珍視的東西，要懂得適時妥協與周旋。是的，查理領會了這一道理，遺憾的是，尼爾未能領悟。


不能說尼爾偏激，他只是被父母束縛了太久，習慣性地在嘗試反抗之前就自我放棄抵抗，甚至在心中無數次演練註定失敗的結局。他太愛自由，又太害怕爭取自由過程中可能與父母發生的任何衝突。父親早已將自己生命里未竟的遺憾加注於他，他沒有勇氣去爭取這註定渺茫的希望。

高壓家庭出來的孩子，往往是這樣敏感脆弱自我否定的，相比於尼爾在眾人面前強裝的若無其事，陶德毫無保留的內斂壓抑，反而是一種更易宣洩的方式。

進入社會的我們，都明白人總是要面對殘酷的現實問題，不可能一直浪漫下去，就像陶德他們，最終還是選擇自我保護，負疚簽字。但曾經在心上種下的種子並不會死亡，結尾處一個接一個站在書桌上呼喚的那句「Oh Captain，My Captain」，就是在向基廷老師，向權威，也向自己宣告，獨立自由的種子已經發芽。

他們學會用成人的方式委曲求全，但並不會拔除心中那個幼苗，仍舊期待著，有一日能夠利用自己的能力，讓幼苗長成三天大樹。這是理想主義者面對現實社會學會的謹慎妥協。


前段時間和一位友人談論有關幸福感的問題，他提起如果人能夠放棄執妄，是否就能夠快樂一點，順道問我是否也有執妄。

我想了下說：有的，成為作家，很紅很紅的那種。
他回覆：這不是執妄，是理想。看到你依然和當初一樣，我就放心了，你這種大概就是網路上所謂的不忘初心吧。

我雖然汗顏身為一個想成為作家的人，竟然不清楚執妄一詞的深意，但依舊在午後的陽光下笑了出來。我想這就是理想在現世中輾轉生存的樣子。

我沒有遇到過基廷老師，那顆種子來源於中學時代看過的各類雜書，儘管歷經種種，它甚至曾經休眠了很久，但卻從未死去，只是在等待著機遇成熟的一天。如果沒有那麼幸運的一天，也沒有關係，只要它還活著，心就不會死。

我想查理陶德他們也許註定還會經歷許多現世無奈，但他們恐怕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曾眼眶濕潤，飽含深情地站在書桌上高聲呼喚：「Oh Captain，My Captain！」

那是心臟跳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