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之旅的三個層次

電影的劇情很簡單。 唐璜一樣一生風流的單身老頭收到一封粉色的匿名信，自稱是他的一位前任女友。信里說，她和他分手後，生了他的兒子，雖然沒有和兒子說起過他的事，但是兒子還是離家去尋找父親了。寫信就是覺得應該要告訴他一下。老頭本想置之不理，但是寫偵探小說的熱情的鄰居卻堅持他應該踏上旅程去確認這件事，甚至根據他提供的前任女友的名單查到了她們現在的住址。於是，老頭被推著踏上了尋找之旅。 粉色是尋找之旅的線索，因為最開始的匿名信就是粉色的，鄰居認為粉色肯定會有特殊含義，所以一定要格外留意粉色的東西。聽起來很扯，但是偵探類型片裡用來破案的線索不就是這樣一些一開始想不明白有什麼含義的東西（比如兇手留下的奇怪字元之類的）嗎？隨著劇情推進，一連串不明含義的東西構建起聯繫，被賦予含義，真相就會大白，故事不都是這樣嗎？ 是的，如果這部電影真是一部偵探類型片，那麼它應該是這樣。可是，這是賈木許的電影。所以，儘管尋找之旅中不停出現各種各樣粉色的東西，而且在中間某些段落，老頭在睡夢中將這些粉色的東西幻燈片一樣串起來，好像背後真有聯繫與含義似的，可是直到電影結束，我們還是不知道粉色有什麼含義。 當然不會有，生活並不是偵探類型片，靠著種種蛛絲馬跡就能發現真相。那些蛛絲馬跡有可能就是不具有任何含義的偶然，也有可能具有含義且就是要讓我們發現但我們就是沒有發現，也有可能具有含義但並不是要讓我們發現。所以，電影結束，老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兒子，如果有，哪一位前任才是他兒子的母親。 不過，電影最有意思的地方在於：我們雖然知道電影多半是在解構偵探類型片，我們還是會隨著老頭，猜測那些粉色東西的含義，猜測哪一個前任生了自己的兒子，街上遇見的年輕人是否是正在尋找自己的兒子。 電影的尋找之旅有三個層次。 一、鄰居對整個事件的探尋。在這裡，我們可以認為鄰居就是那些偵探類型片的創作者（電影裡，他的職業被設置成一個偵探小說作者）。 二、老頭的尋找之旅。這是電影的核心內容。通常在類型化敘事中，主角是要有自己的目的性的，但是這部電影裡，老頭是被鄰居推上旅程的——這表明，我們所看到的類型敘事的所謂意義，都是作者（鄰居）賦予的。 三、我們（觀眾）的尋找之旅。我們因為消化過太多的類型化敘事，所以，穩穩地接住了作者（鄰居）拋出的餌，並且在老頭（人物）的尋找過程中，不自覺地試圖解謎。 精彩極了。正是憑藉尋找之旅的這三個層次，賈木許在電影裡完成了對偵探類型片的完美解構，而我們最大的觀影樂趣也就是在這種解構中感受類型化敘事中意義的消融（你剛要試圖猜測或者解讀的時候，電影就友善地提醒你：嘿，別猜了，沒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