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於中而形於外，省於身而慧於心 —— 一個體育人眼中的《摔跤吧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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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摔跤於我，並不陌生。很小的時候看《述異記》，寫蚩尤「頭有角，與軒轅鬥，以角牴人，人不能向」，大概就是中國古代摔跤的雛形了。再大點，甚至有了人生第一次「格鬥」的經歷。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大約是在上初中的一個夏天，我跟同班的一個女孩子起了爭執。在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對峙之後，矛盾從爭吵謾罵升級到挑戰約架。我像模像樣地向對方下了戰書，對方也像模像樣地應戰了。於是放學後，我跟她在學校的操場上，完成了一次不規範的格鬥：互揪頭髮、撕扯衣服、抓撓面部……最終的結果是：我跟她都被記大過、叫家長，而從那以後，我跟她成了最好的朋友，這段友誼一直持續到我們考上大學各奔東西。
      時至今日，這件早已天高雲淡的往事，被再次從記憶中勾醒。源頭就是這部《摔跤吧爸爸》。更準確地說，是電影進行到大約二分之一，看到影片中的吉塔跟自己的父親在訓練場中真刀實槍地摔跤對抗的時候，彷彿電光石火一樣，腦子裡湧現出一個巨大的問號：為什麼當年我會跟自己的敵人成為莫逆之交？
      沒來得及細想這個問題，我的思路被電影一路帶了下去。在摔跤運動上很有天賦的女主人公，經歷了壓制、叛逆、挫折、失敗之後，重拾自信，最終挑戰了自己的極限，戰勝了自己，也戰勝了對手，成為比賽和人生的雙重贏家。很簡單的一個勵志故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而成，儘管褪去了寶萊塢商業片歷來的濃墨重彩，卻依然能在短期內成為全球觀眾津津樂道的口碑之作，緣何？演員的敬業值得稱道，配樂和剪輯也功不可沒，但，不夠。
觀影，是一件見仁見智的事，也是一項拷問三觀的細活兒。大多數人看到的影片的制高點，是迎合印度國情、符合大眾審美的立意。而作為一個入行匪淺的體育人士，這部影片呈現給我的，則是一部靈魂回歸肉體的熱血傳奇。
      柏拉圖說：「征服自己需要更大的勇氣，其勝利也是所有勝利中最光榮的勝利。」、「如果一個人的激情，無論在快樂還是苦惱中，都不忘理智所教給的關幹什麼應當恐懼，什麼不應當懼怕的信條，那麼我們就因他的激情部份而稱每個這樣的人為勇敢的人。」總結一下就是，一個勇者，必然具備二個質素：要有激情、要征服自己。以這個標準來看，影片中的吉塔，無疑是當之無愧的。影片中無數次用近距離的大鏡頭來特寫吉塔的面部表情：在對抗訓練中滿臉汗水、在遭遇失敗後淚水盈眶、在正式比賽時凝神發力、在獲得勝利後欣然微笑……一個人在被激情點燃之後，不顧一切而往的素描相，躍然於螢幕上。最直接的肉體對抗，產生了最真實的情感，於本人於觀眾，感動且沸騰。
      誇張嗎？並沒有。作為一個體育工作者，我經常會去各類比賽現場，如自由搏擊、拳擊、跆拳道、摔跤等等，無一不是高風險高強度的對抗性比賽。選手在台上短短的幾分鐘，隨時要面臨被對手K.O的可能，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殘廢殘疾。曾經採訪過一名被現場K.O的選手：輸了，受傷這麼重，還練嗎？以後還參加比賽嗎？答案是肯定的，眼睛腫得快睜不開，目光依然銳利有神。圖什麼呢？答：圖個爽快。乍聽起來像是不諳世事，一時衝動的輕狂少年，實際上卻道出了千萬體育人心中共同的心聲：要熱血，不要冷漠；要真實，不要虛偽；要進擊，不要畏縮；要征服，不要屈服。在經歷了現代文明的洗禮之後，一個最基本的立論被大多數人忽略掉了：外表展現出來的，往往是源自內在的積累，而靈魂的昇華，往往是基於肉體的強健。所謂「發於中而形於外，省於身而慧於心」，既是如此。
      再想想開始我問自己的那個問題：當年我為什麼會跟自己的敵人成為朋友？
      不禁豁然開朗。
      文爭武鬥，各有千秋。有理說不清的時候，大大方方痛快淋漓地鬥一場又有何妨？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複雜。從最初的糾結牴觸，到漸漸矛盾激化，最後終於握手言和……無非也是一個化繁為簡，去偽存真的過程。一句不打不相識，實則蘊含了不小的體育精神呢！
      「無論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重要的是開始後就不要停止。無論你從什麼時候結束，重要的是結束後就不要悔恨。」柏拉圖的價值觀，非常完美地詮釋了《摔跤吧爸爸》這部影片的主題。無巧不成書，柏拉圖本人也是古希臘最著名的摔跤選手之一。最後，讓我以一個體育人的身份，致敬這部影片為我們所展示的體育精神，以及所有懷揣激情，走在奮鬥路上的勇者。有道是：
                                             莫道紅裝不英雄，
                                             千鈞擊搏腕裂弓；
                                             縱使岌岌憑欄上，
                                             不敵英氣繞樑中。


2017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