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吧，爸爸！》∣誰說愛國就不能首先感謝父母？

原創 2017-05-15 文/晶精姑娘 公眾號：紫晶童夢

●●●
遙記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位在某次國際體育賽事上取得好成績的中國運動員接受記者採訪時說：「首先，我要感謝我的父母，沒有他們我就不能取得今天的成績。」
隨後，這位運動員便成為了「紅極一時」的風雲人物，輿論竟然一片譁然，有的指責她不分輕重，不知道先感謝祖國，感謝dang的；有抱著看笑話心態等著觀望她未來命運的；也有一邊吃瓜一邊「呵呵」的。最終她如何應對這些我記不清了，大概是公開道歉了？
5月5日在國內上映的這部印度影片《摔跤吧，爸爸！》得到了天朝近乎零差評的口碑，突然讓我想起上面這件往事，同樣是運動員，冠軍說了句：「這一切都是我爸爸的功勞」，不知賺了國民多少眼淚。我覺得這實在是給了我們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

阿米爾·汗大叔的作品幾乎每部都是精品，從《三傻大鬧寶萊塢》（批判教育體制）到《我的個神啊》（批判宗教體制），從《地球上的星星》（批判世俗教育觀）再到今天的《摔跤吧，爸爸！》，這些有著奇葩中文譯名的電影無不帶著對各種社會現象的深刻反思與自省，這位國寶級印度影帝給我們帶來的震撼一浪高過一浪。
我想如果片子引進到國內時，能有人更負責任地給它們起些更有品質的名字，我會更早對印度電影刮目相看。

不知道這部《摔跤》，對於印度國民來說，算親情片，勵志片，愛國主旋律片還是批判片？或許都是。我最想說說的，是這部片子的反叛意識。
以前和冷先森一起看各種外國電影，他經常在片尾字幕升起時，長嘆一口氣說：「唉，看看人家的愛國主義教育是怎麼做的！」我總是不理解，他為何這麼愛把電影和愛國主義的事聯繫到一起。而這部電影，讓我也免不了感嘆這一句：「生硬的說教真的沒用！真情流露的打動，讓人們敢於對自己祖國的弊端提出異議，才是真的愛國良方。」

片子最主要的批判點有兩個，分別以兩次重要的人物心理轉折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影片的開頭，我們都會認為，這位父親沒有什麼偉大之處，不過是一個自己沒能夢想成真，就強迫女兒們為自己的失敗買單的父親，讓她們錯失美好的童年。這看起來，似乎和廣大望子成龍的天朝父母如出一轍。

但是第一個重要轉折點出現的時候，我們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兩個姑娘費勁心思瞞天過海，逃過一天的訓練，去參加好友的婚禮，被父親當眾斥責，父親憤然離去。她們抱怨之際，好友卻聲淚俱下地告訴她們，什麼才是女孩最悲劇的人生。歡天喜地的假像之下，才是最絕望的現實。
這就關係到了印度的具體國情，女性的地位低下，除了整日與鍋碗瓢盆做家務為伴，就是早早嫁做人婦，為男人生兒育女，然後繼續鍋碗瓢盆，苟且一生，這是一個十四歲就被迫出嫁的女孩最悲慟的心聲。

阿米爾·汗大叔的兩個女孩含著淚，彷彿如夢初醒，第二天自覺主動地重拾訓練，所有被剝奪的「幸福」似乎都成了未來挺直腰杆，與男人獲得同等地位所必須繳納的「學費」，這也是孩子們的第一次覺醒，是奠定她們後來成功的最重要的轉折。如果自己想不通，父親的強壓只會起到反效果。
這對男權社會的反叛，不服，成為了兩個姑娘最初的原動力，也成為了父女之間達成一致的紐帶。而後姐妹倆多次在比賽中對陣男性，並取得勝利，都是對這種反抗精神的持續鼓勵，是父女三人，甚至是整個家庭一起面對嘲諷，爭取女性平等地位的強心劑。

第二個轉折點出現在吉塔獲得國家冠軍後。她對國家體育學院的嚮往，不僅是源於對更大賽場的期待，更是出於走出那個閉塞小村，走向更大世界的渴望。於是不出預料的，當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世界向她展開懷抱的時候，太多聲色犬馬的誘惑撲面而來。她蓄起了長髮，染上了指甲油，和隊友四處遊玩，按照教練的指示忘記所有父親交給她的，也是她一路成功所倚仗的本領，從頭來過。
我想，大叔被教練無情地趕出訓練場的時候，大概就已經預見到了女兒在這裡將會遭遇失敗。再一次不出所料，國家體制的訓練以及各種巨大的誘惑讓吉塔輸得慘不忍睹。這是第二次大轉折的開始，也是影片第二個層次的反叛，即對體制和權威的反叛。
「父親永遠是父親」，這是妹妹對吉塔的話，「就讓他罵你一頓又怎樣呢？你就聽著好了！」吉塔開始覺醒只有最了解她的父親，才能給她一條通往成功的路，而不是那個連一塊摔跤墊的錢都不肯資助給她的政府或體制。當她重回父親用床墊給她鋪成的練習墊上時，她才找回了那個有可能成為冠軍的自己。影片此時也順理成章地交代了大叔當年未能夢想成真的原因，失敗並非因為他自己不夠努力或沒有天賦，而是那「萬惡的官僚體制「。

不過，在印度，反叛也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姐妹倆險些因為蔑視「組織」的培養而被逐出學院。而此時說服「組織」的恰是令人動容的父愛，和父親對祖國的一片赤子之心。就這樣，在親情、由衷的愛國熱忱以及深度自省的多重作用力下，吉塔最終實現了父親一生的夢想：「為國爭光！」當然也更是成就了自己的人生。「為國爭光」這幾個字，在這部印度電影裡一點都不做作，也並不會讓人聽了後雞皮疙瘩掉一地。
縱然當吉塔第一次面對記者時說出了：「這一切都歸功於我的爸爸。」之後，他的父親因為體制內那位「權威」教練的不滿，錯過了他畢生最想看到的一幕，但這並沒有影響任何結果。每一種體制的桎梏都是不容易衝破的，想要堅持自己的反叛精神，選擇真正正確的道路，都會承擔巨大的痛楚，這痛楚需要有人願意承擔，當然更需要有可以承擔的機會。

最後說說這幾個演員，其實很多文章都已經講過，阿米爾·汗大叔為了這部戲瘋狂增肥，只為演出一位年邁的父親，雖然已經發福，老態畢露，卻依然為了女兒殫精竭慮的動人畫面，隨後又瘋狂減脂增肌，飾演年輕時肌肉發達的摔跤王。年過50的大叔，如此敬業，乃是成就國寶級影帝的真正原因。

更不必說幾個年輕的小演員，身為漂亮的女性，為了一部電影，進行長達9個月魔鬼式的摔跤訓練，使整個電影看下來，觀眾們都不得不驚嘆地追問：「這到底是專業演員學了摔跤再來演，還是選了漂亮的職業摔跤手來演戲？」如果說大叔代表了老一輩藝術家的優良傳統，那麼年青一代的印度演員，恐怕真的要讓絕大多數天朝拿天假片酬的所謂國民級天王天后無地自容了。連我這個一聽電影是演摔跤，險些不想看的人，都對電影中的每一格動作畫面拍手叫絕 ！

無論印度現在的國情如何，經濟發展形勢如何，僅憑阿米爾·汗出演的幾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來看，這至少是個「有人敢於發聲」的國家。也許幾部電影還不足以代表這個國家整體的素養和審美標準，但是我想，這樣的國家總是會進步的，至少是有希望不斷進步的。
一部好的電影能起到的作用，遠遠大於反覆高喊某種口號，反覆組織某種學習，反覆閱讀某個人的講話，或反覆抄寫背誦某些文獻。然而好的文藝作品能否出現，除了文藝工作者的個人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們敢不敢、願不願意發聲，以及環境是否允許他們發聲，並讓更多人聽到這樣的聲音。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