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囍宴--The Wedding Banquet

喜宴/TheWeddingBanquet

7.6 / 17,306人    106分鐘

導演: 李安
編劇: 李安 馮光遠
演員: 郎雄 趙文瑄 金素梅 歸亞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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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姓氏很少

2017-05-18 03:45:19

《喜宴》,一場中國式冷暖人情的滑稽表演


李安導演影片的鏡頭和剪輯風格是比較保守的,但他就勝在故事的主題往往犀利、深刻,時而忍不住表現一下人文剖析的哲思。他從來不會隨隨便便就開始講一個故事,他總是娓娓道來,而他真正想說的話,是那隱藏在角色人蓄無害表情下的匕首,和那些隱忍臉孔下隨時有待噴薄而出的情感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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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這場中國式狂歡,它如此巧妙的用一堆喜劇的元素堆積出一個悲劇的故事。連導演對糟粕令人發醒的諷刺,都是面含微笑說出來的。
   作為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喜宴》與第一部《推手》的二元對立結構類似的,來自中國的長輩代表過去的、傳統的、中式的、儒家的、固執的、封閉的、家族的。來自美國的晚輩代表現代的、西式的、直接的、開放的、個人主義的。
    然而又與《推手》很不同的,這只是一個借用西方旁觀視角展現的純粹的中國故事。《推手》的中西文化比例五五開,《喜宴》的西方只是故事發生的背景。《推手》是中西文化赤裸裸的碰撞,《喜宴》中的西方文明只是隱藏屬性。
  比如片中的同性戀元素不過只是家族傳宗接代大故事背景下的一個元素罷了,安德魯的角色換做一個白人女孩黑人女孩殘疾人女孩不能生育的女孩,都不會改變故事曲向的一絲一毫,「同性戀」這把鋒利的刀子只是為了在高父高母那古老的心臟上插得更狠一些。
  作為長期侵染在些許傳統糟粕文化中的我們來說,猶如溫水煮青蛙,面對生活中一出出喜怒哀樂的鬧劇,也許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偶爾有發光的勇士想要脫離,最終還是被強大的集體意識踩在腳下,日子久了也褪色成為身後那黯淡牆壁的一部份了。
  導演很聰明的是,他借用了距離。只一個距離便使觀眾產生疏離感,學會了客觀的審視。他把故事搬到美國,一個典型的中國故事就顯得那麼滑稽、陳腐、扭曲甚至變態。高父倚老賣老的權威姿態,陳腐的儒學做派;子女存在的價值是為了傳宗接代;結婚的標準就是學歷和身高;評判一個女性的第一標準是好不好生養;婚禮是為了在親朋好友面前掙面子;不給父母掙面子就代表不孝;友誼深不深是看酒喝得夠不夠多;不熟的人也要當著大家的面跟新郎套個近乎;床事要集體觀摩以滿足大家的偷窺欲;婚禮上可以開放的排隊摸伴娘大腿、親新娘臉頰。導演親自客串,就為了點名那一語中的的一句:「你正見識到五千年性壓抑的結果」。
  一個世紀性的變革難題放到一場婚禮中來集中體現。再通過這場中國式冷暖人情的滑稽表演來一一解構。我們也能看到,雖然婚禮舞台上站著的是新郎新娘,但每個人極力配合演出的背後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搭建一個自編自導自演的舞台。
  一場婚禮還反映了一個社會現象:華人群體,縱然在國外生活了一二十年,很多人還是連英 語都不會說,思想和習俗從來沒有真正融入當地文化,也很難向當地植入中國文化。抱團取暖可以幫助華人抵抗文化歧視和排擠的局面,也導致了他們的生活封閉落後故步自封。
  這種現象也體現在一個家族的延續當中,與中國講究血緣族親的捆綁是一脈相的。是的,至少在影片中高父高母的那一代人當中,他們強調的是家族而不是家庭。而家族捆綁的那條線正是「性」,「性」是如此的重要,卻又如此的諱莫如深。「性」已不是個人的私事兒而是一個家族的公事兒。又因為「性」是如此見不得光說不出口,所以「秉公執法」的族長們便以孝順、道德、親情作為執法工具,對子孫們做著權威的審判。
  高父自詡為一個文化人,仍然沒能改變他將兒子視作延續香火的工具,將兒媳物化成為輔助工具。他說:如果我不裝作你們都瞞住我樣子,有怎麼能抱上孫子呢?是啊,所有人的痛苦他全看在眼裡,他自己也在真相里痛苦的不能自拔,可是這一切都沒能阻擋他抱孫子的腳步。他接受安德魯,安撫安德魯,不敢打破局面,只是害怕局面一旦打破發生變故,他抱不了孫子。
   沒有西方式的衝突來的那麼激烈對抗,這種中國的、傳統的、儒雅的衝突裡的,是綿里藏針的壓迫。
    長輩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而進行的意願強姦,一旦用上了「為你好」三個字,便立刻理直氣壯的佔據了道德至高點。晚輩的為自我生活的合理爭取,一旦碰上了「孝順」二字,便立刻理屈詞窮的微弱了起來。
  有一個細節,高父在躺椅中小憩,兒子竟去試探他還有沒有呼吸,這象徵了一種潛意識裡的反抗,然而這種反抗隨著高父的醒來一併以失敗而告終。
  任何事都有兩面性,中國父母的好常常讓外國人感嘆,他們會帶著大包小包各種禮物不遠萬裡的填滿你空蕩蕩的廚房和臥室,用愛填滿你異國的孤獨和對家鄉的思念,他們比當年養育你還要用心一百倍的帶著你的孩子,他們煞費苦心的幫你準備著一日三餐,面面俱到的做著各種家務。同時,你便沒有理由拒絕他們的要求了,你也不再有權利拒絕他們的教育和對你家庭指揮權方方面面的佔領。
   當高媽媽把各種漂亮衣服各種金銀首飾以及一個大紅包塞進威威的懷裡時,威威的心裡是嚮往的,是溫暖的,是安全的。對於她一個人很苦的「代價」,這猶如雪中送炭。所以她對高家人產生了感情,她在送走高父高母時依依不捨淚眼婆娑。可是當高媽媽勸誡她「女人畢竟是女人,最重要的還是老公和孩子」時,她警醒而倔強的回答道:我做不到,我有我的前途啊。
    正如中國父母常說的一句老話:父母的眼裡你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是的,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不論你微弱還是健壯,他們都會一股腦的保護你,他們也都會堅持不懈的挾制你。
    高父高母眼裡你不會長大,你不會知道你該選擇什麼,你年齡的成熟只意味著你該行駛生育機器的使命了,但不意味著你的心智可以脫離我們的管控了,只有我們才掌握著最正確的生活方式。
傳統的父母是很善於表達的,他們熱情的給你送禮物、餵吃的、摸腦袋、咬胳膊、回憶你兒時對他們的依賴、你結婚了可以讓他們放心、抱上孫子有多高興、你讓他們失望時他們會哭泣。但他們就是不太會聆聽兒女表達真正的需要。
   偉同去醫院探病那場戲,一面是偉同在一系列的複雜身份和矛盾之中終於到達了壓抑絕望的至底點,另一面是高媽媽得知兒媳懷孕實現了她的終極願望而到達喜悅的巔峰。她興奮的咬了兒子的胳膊,彷彿他又是那個與母親情感共生的孩子。是的,她從未注意到兒子的表情下傳達的是怎樣的情緒,她只知道她很高興。她從不知道她的兒子對這個結果是否滿意,她只知道這是她想要的結果,所以理所應當也是兒子想要的。
    類似的,前幾年以婆媳大戰為代表的一系列家庭矛盾戲風靡中國,正是新時代背景下家庭矛盾白熱化的產物。戲劇成份如何激發?往往年輕人們從小在外來文化的薰陶下,思想上接受了很多西方的獨立的家庭價值觀,可悲的是中國的生活現狀卻不能允許他們擁有效仿的條件,他們買房子要依賴父母,他們看孩子要依賴父母。兩代人之間,物質生活不能完全分離,價值觀卻走向決裂狀態,新的家庭模式中西合璧,不倫不類,想要沒故事講都難。觀眾們熱鬧看得不亦樂乎,編劇們卻給不出解答。因為這不是一句相親相愛就能解決的,這是時代產物,是中國經濟發展、思想進步必須經歷的一個尷尬階段。
李安導演的故事講得絕對比我們超前,格局比我們更擴遠。那麼他給出解答了嗎?
    高父高母一廂情願的施壓只能帶來反抗,而子女發自內心的選擇未必不會恰好滿足父母的心願。結局對偉同、安德魯、威威三人來說絕對是不能再完滿的結局,只有一對老父母含著不甘不願的淚水走向歸途。因為年輕人已經適時的接受了突如其來的變化並且展望明天,而老人終將守著他們傳統的執念回到他們原來的地方。
    正如一種文化不能面對多源文化的接納和融合而做出相應的調整,便只能產生隔閡與閉塞。一對父母不能面對子女的成長獨立而做出心理上的調整,便只能產生自憐與痛苦。
   而一對中式傳統父母和一個西式現代兒子之間,以上兩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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