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夢想，與世界為敵

【24K純劇透】
印度摔跤屆扛把子——馬哈維亞.帕尕的夢想是在世界賽場上聽到印度國歌，但是全國冠軍的聲名與榮譽無法為他換得賴以謀生的金錢，似乎向命運低頭的他只能成為一個小職員，在電視機前對印度體育機制評頭論足，順手欺負邦級摔跤冠軍。他深愛自己的女兒們，只是他期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自己的摔跤奪冠夢想。連續四個女兒降生，終於讓他死了這條心，生活總是習慣性地閉門開窗，一次以男生鼻青臉腫失敗而告終的鬥毆中，他驚喜地發現了大女兒、二女兒骨子裡的暴力基因，「拿金牌，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呢？」從此開始了十餘年如一日「你見過凌晨五點的Dango」的故事。馬哈維亞.帕尕的夢想實現沒那麼簡單。


沒人在內心抗拒輕鬆愜意的生活，成功必然是個很累的活計。
吉塔和巴比塔很後悔那次鬥毆，它意味著與所有心愛美食的永別以及強壯的父親憋著笑又板著臉的「五點見」。本是做做家務、打扮愛美的小姑娘，為什麼要承載與年齡性別美貌不符的暴力才華和嚴苛訓練？
似乎永無盡頭的體能、技術訓練被嚴厲的父親拿著竹篾威逼著完成了，但是內心飛揚的自由終於在一次同齡人的熱鬧婚禮上被釋放了出來。歡鬧、舞蹈、嬉笑，吉塔和巴比塔在面無表情的小姑娘的婚禮上放飛了自我，然後被聞聲而來的父親一記巴掌給打斷了——儘管被打的總是可憐的堂哥。



「從一個女孩出生開始，她們的命運就是做飯、打掃衛生，全身心的做家務。然後，等她們成年，就會嫁出去，為了減輕家庭負擔，把自己交給一個男人，而且跟這個男人一點都不熟悉。然後，為他們生孩子、撫養孩子。這就是一個女孩的宿命。」

無望的婚姻吞噬勢必狼狽的未來，童婚新娘傾訴著自己的苦悶，短暫的婚禮歡愉遮掩不了她一眼看到終點的宿命人生，她羨慕吉塔和巴比塔有一個為了讓女兒多一個生活選擇而選擇對抗全世界的父親。
吉塔和巴比塔終於知道自己沉默寡言的父親承擔的付出：頂著村里閒言碎語的壓力，剪掉女兒的長髮，讓她們穿上男孩子的衣服與男生搏鬥；家裡沒錢買米下鍋，卻聰明地與雞店老闆交易，低價買到補充女兒營養的雞肉；帶著女兒四處比賽，險些與賽事承辦者起衝突；為了買一塊摔跤墊，低聲下氣地與不作為的體育官員帶上禮盒申請經費；為了備戰全國賽，辭掉職員工作，選擇更艱難的種地，只為了留給女兒更多的時間。


經過了父親的教導和一次次與男運動員在沙地中摔跤的經歷，吉塔和巴比塔站上了通往全國比賽的道路，尤其是吉塔，在家鄉人們的眼中讀到的不再是蔑視而是羨慕和欽佩。長年累月的比賽和訓練讓她摔打出驚人的進攻技巧和靈活性，也擁有了與體重不匹配的爆發力和力量。當她第一次踏上她夢想了多年的專業摔跤墊——藍色安全、黃色警戒、紅色扣分危險，她回想起父親曾經在天台上用彩筆為她們勾勒的夢想和第一次輸給男選手後的徹夜難眠的不甘心，她知道她發自內心地熱愛摔跤這個運動，她要用它搏出自己的未來。
體育官員的態度從因體重過輕而質疑轉向毫不遲疑的支持，吉塔紮實地斬獲一場場勝利。又一次三分的到手，吉塔乾脆俐落獲得了自己第一個全國冠軍：父親曾經的榮譽牆上，終於掛上屬於女兒的一個沉甸甸的金牌。在妹妹的羨慕和父親的讚許中，吉塔向父親宣佈了自己的打算：去全國冠軍雲集的體育學院接受更高水平的指導。
父親陪伴女兒踏進了校園，國家級教練給了從小接受父親教練並取得成功的吉塔一記下馬威，讓吉塔記得要忘記曾經的技術。父親的受辱讓吉塔不快，但是隨即而來城市的聲色犬馬讓成長於小村落的吉塔迷失了方向，學習到了新的技巧，不再拼命訓練，開始學會打扮與購物，對父親的教導開始不耐煩，甚至回到村里挑戰了已經老去的父親的絕對權威——馬哈維亞在開始的威風後，因為年老體衰被女兒狠狠地壓倒在地。妹妹的質疑，父親的沉默刺痛了吉塔的心，父女在對背影的目送中漸行漸遠。


吉塔的實力依然全國無匹，但是在歷屆世界比賽難逃「一輪游」的悲劇。而妹妹巴比塔在父親的教導下也奪得了全國冠軍。在雪梨失敗跪地的吉塔和全國冠軍領獎台上的巴比塔，成了父親心裡的心痛與欣慰。
「跟父親談談吧。」同樣來到學院的巴比塔堅定著對父親的迷信，「大不了就是被爸爸罵一頓，但是總是有用，不是嗎？「
是的，教練對吉塔說著「有些人註定不能在世界比賽中獲勝」的嘲諷，媒體充斥著對吉塔低谷的質疑，而父親總是女兒最堅實的靠山。聽到電話那段吉塔長長的抽泣的父親紅了眼眶，老蝙蝠俠看到了哥譚市上空探照燈打出的大大的蝙蝠logo，老馬哈維亞整頓鎧甲，出山去拯救女兒。


「你輸掉的是你不該輸的比賽」，老父親開門見山，「五點見」，從小到大百試百靈的家傳秘方讓吉塔有了主心骨。吉塔削髮明志，她需要全心迎戰，收復失地。營養餐、恢復的高強度訓練、針對性的戰術，讓吉塔重新獲得了進入國家隊的機會。但是，跟所有作弊的同學總能被老師火眼金睛揪出來一樣，父親與吉塔被揪到了學院領導的面前。
面對的都是生意人，就像壯年的父親用未來的代言換來雞販子的便宜雞肉一樣，老年的父親擺在學院領導面前是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政績籌碼——吉塔是唯一一個有可能能夠幫助印度獲得獎牌的女運動員，身邊無法證偽的教練只能附和著點頭（如果不是，那就是教練失職）。曉之以理後，父親動之以情，原來小時候贏得的那些一張張獎金都被父親當成獎狀記在了吉塔的榮譽簿里，沒有一分被挪為家用。在老馬哈維亞一聲聲為夢想泣血的「please」中，政客被打動了，但是，為了安撫教練的權威，馬哈維亞不允許進入校園，吉塔和巴比塔也不允許離開校園。
來自世界各地女性的高清無碼的肉搏影像引起了小錄像館老闆的好奇，黑黑的房間裡，一個印度老男人目不轉睛地分析著女性的弱點。手機打通了父女無法見面的連接（對，又是可憐的堂哥的手機），每個細節都被熬紅的雙眼反覆地研究並制訂了針對性的戰術。在妹妹巴比塔的眼裡，父親的戰術加上姐姐吉塔超人的天賦就是勝利的保障，小時候與男孩子在泥地裡摔跤是這樣，2010年大英國協運動會也一樣。
整裝待發的吉塔，準備好了。


接下來的笑點被父親和主教練截然相反的戰術指導給承包了，吉塔聽從了觀眾席上父親的呼喊，連下幾場，不但一掃自己之前的頹勢，而且打進了決賽。吉塔被教練「她至少已經拿到一個銀牌」的言論激怒了，因為父親告訴她，比賽打到這個份上，考慮的不僅是金銀牌的問題，而是被歷史記住，成為印度的榜樣，她不僅在為國家而戰，更是為所有印度如她這樣的女性而戰。
全片的主旨被強行昇華了，吉塔在決賽里盡力地與對手周旋，然後她無聲地問了場邊堂哥一個問題，爸爸去哪了？原來，老馬哈維亞被教練設計關在了器材室裡——最重要的比賽最緊要的關頭，他卻無法陪在女兒身邊。
競技電影有三寶，絕境、回憶、BGM。決勝盤最後十幾秒，吉塔落後4分，只有回憶裡的彩虹殺才能奪得5分逆轉局勢，父親不在，但是關於落水的回憶裡，父親說即使他不在，他相信她也能做到。熱血BGM、兩個回憶殺、絕望的父親和絕境中的4分劣勢讓此時的吉塔瞅準機會奮力撲出，神說，這個時候要燃。


又是一個父親傳授假動作的回憶殺，吉塔利用假動作成功繞到了對手背後並勒住了對手的腰，慢動作的計時器、慢動作的彩虹摔、最後3秒鐘的「子彈時間」里吉塔完成了萬眾矚目下的驚天大逆轉。
小黑屋裡的父親聽到了賽場上奏響的印度國歌，眼裡噙滿了淚，他和他的女兒們，為了這一刻都太不容易了。他奔回場館裡，女兒的頒獎式已經結束了。吉塔就跟以前遞給父親獲勝的獎金一樣，將脖子上的金牌遞給了父親，父親微笑地接過了金牌，將它重新掛在了吉塔的胸前，告訴她一直以來都沒有說的話「你是我的驕傲」。而對於吉塔，來自全世界的誇讚都不如父親的這句表揚。



【你的命運，還有選擇】
童婚新娘向吉塔和巴比塔袒露心聲是全劇第一個轉折點。
不曾謀面的新郎、不可預計的將來，14歲尚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對於幸福的嚮往卻在新婚的當天死去。一眼到頭的未來有的是庸碌狼狽的生活，家務活就是套在小女孩稚嫩的肩膀上的繩索，她要拉著沉重的家庭原地打轉。但她反抗不了，因為這裡祖祖輩輩的女性都是這樣活下來，也是這樣死去的。
小新娘在新婚當天一夜長大，帕尕家沒心沒肺的摔跤姐妹花剛剛才意識到父親的夢想在自己人生障壁上硬生生鑿出了一個出口，那是一條與世界為敵的路，很難，但是她們的父親站在她們的前面，為她們直面詆毀和風雨。
吉塔和巴比塔也在那個婚禮長大了，不再抗拒甚至主動去接受父親的教誨，父親很欣喜女兒們的轉變，只是他不知道，女兒們要闖出自己不一樣的生活，她們不甘心這樣行屍走肉般度過自己的一生。

第二個轉折點出現在吉塔參加的第一次摔跤比賽。
豆芽菜、小胖子…吉塔一臉堅定地選擇了一個肌肉鮮明的男選手作為自己的對手。在印度北部的小城鎮，在沙地上打滾著摔跤不再是男孩子的運動，剃了一個平頭的女孩一臉稚氣和蠻橫地衝了進來。身體靈活、技術全面，男選手從輕視變得態度凝重，吉塔最後還是因為體力和力量不足敗下陣來，但是她贏得了全場的尊重。
午夜夢迴，腦海中的失利讓吉塔輾轉反側，她不甘心失敗。
吉塔詢問父親，什麼時候參加下一場比賽，父親笑著沒說話。這個因為失敗而失眠的夜晚，摔跤這個父親的夢想，正式成為了吉塔自己選擇的夢想。


曾經如山的父親在沙地上掙紮著不讓女兒壓倒他的雙肩，這是父親竭力維護的自尊，吉塔還是一臉憤懣地壓了下去。父親知道自己老了，無法再指導這個令他驕傲的女兒了。
父親轟然躺倒的一瞬間，就是第三個轉折點。
新的場地、新的教練、新的技術，來自小村莊的吉塔被大城市的生活開拓了眼界，父親的教誨不再是唯一正確的答案。當吉塔把父親和他的尊嚴壓在沙土裡時，她發洩多年的不滿與怒火，而暫時忘記了她對父親的感謝和依賴。巴比塔說，你做錯了。但是同樣倔強的兩父女是那麼相像，唯一區別的是，吉塔開始了技術上的投機取巧，忘了對於夢想的堅持。
「你還是那個因為輸了比賽而難過的人嗎？」她往指甲上塗著紅色的油彩，她不是了。

最後的轉折點在那通父女間彼此沒有交流的電話，對話那頭的女兒痛哭失聲，電話這頭的父親紅了眼眶。父親，不就是在女兒需要的時候拯救他嗎？他是每個女孩原生的英雄。
接下來的劇情不用贅述，吉塔最終在沒有父親陪伴下，在雄壯的BGM中戰勝了強大的對手，成為了印度的英雄，點亮了印度女性意識的星火。

這一切的起源，就是父親的夢想，「給我一年」，單槍匹馬去改變命運。
所幸，他們的選擇很少犯錯。

【你不努力，憑什麼滿腹委屈】
老生常談的「業精於勤荒於嬉」，吉塔用自己血淋淋的教訓證明了這個真理的顛簸不破。誰能夠隨隨便便成功呢？
當失敗成常態，是否願意接受現實？是否還有直面失敗的勇氣和痛恨失敗的心氣？淳樸妹子巴比塔感覺姐姐指甲上的那抹紅色如此刺眼，她覺得姐姐留起長髮很美，但是她不能接受一個甘於失敗的榜樣。
吉塔曾經的輝煌是在泥地裡跟男選手摔打出來，是在一天天嚴苛訓練下鍛鍊出來，是咬緊牙關一個個動作死摳出來，她是小村小鎮的驕傲，是當地女性的榜樣。
面對失敗退一步，失敗就會步步緊逼，直到把你摁在牆角，讓你跪服。
終於，吉塔一退再退，退無可退，被逼上了崩潰的絕路，一個摔跤新星還未來得及閃耀就歸於沉寂。沉淪中的吉塔忘記了，單純的自怨自艾對反抗命運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家都在努力，憑什麼你的失敗就讓你滿腹委屈？
成績與努力還不匹配，那就再努力一些。剪短三千煩惱絲，重拾昔日成功的老法門，成功是被汗水浸泡開出的鮮花，命運總對努力的人溫柔相待。

【與現實為敵】


沒想到，這是個真人真事改編劇本。
阿米爾汗要反映的現實顯然比電影說的故事更殘酷，印度的某些陰暗面就這樣在電影中隱約展現了出來，而現實中的傷疤顯然比電影更加鮮血淋漓。
一部商業體育片，被賦予了遠遠高於體育精神甚至愛國主義的思想，與根深蒂固的性別歧視宣戰，與僵化的社會階層宣戰。
阿米爾汗的電影總能找到一個現實中的點去為他們這個不公平的有些扭曲的社會點醒點什麼，即使被人不理解，被人威脅，被燒掉了自己的海報，卻依然堅持。這部電影也許就是印度現代針砭時弊的投矛和匕首，剖得小心翼翼，又點醒人心。

國人心中的印度，也許就是男女不平等、童婚、迷信、種姓制度、貧窮等各種亂象，片中的影像也見證了這一點，給我們意料之中的安全距離。而掙破這個命運囚籠的現實故事，卻是給了我們意料之外的驚喜與感動。

這部電影引人共鳴是因為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不乏那些為了改變子女命運，委屈自己、奮力掙扎的父母，那些虎媽狼爸也是在為子女用自己的方式掙一個未來。
這個套路化的體育電影中，印度如同中國在上世紀乃至本世紀初一樣，用體育成績來展現一個國家的信心，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正名。女排、劉翔、姚明、孫楊、李娜，就是中國宣言的一個個符號，嵌在光華熠熠的體育史上，遠超單純的體育意義。
更重要的是，底層的民眾要跨越社會階層的障壁，除了奮鬥，別無捷徑。

如何看待印度？也許國人眼中的印度就是西方眼中的中國。有些問題可能依然存在，但是就像中國早就沒有了金錢鼠辮一樣，我相信印度同樣也是一個現代社會，至少部份地區是。
看完這部片以及阿米爾汗之前拍的片子後，我很難再用「阿三」去形容這個鄰國，也為早前的無知感到羞愧。我們在大國崛起的路上，不僅要眼睛朝上看，朝前看，同樣也需要往身後看看，這場世界範圍內的馬拉松長跑，對手是誰，現在說也許還有些早。


回到影片本身，聽到一些觀眾觀影后發問，中國能夠拍出這樣一部電影嗎？
印度的國寶在給國家賣血，我們的國寶在賣萌。
捫心自問幾個問題，我們沒有現實問題可以反映了嗎？我們的現實問題能夠拍得精彩、引人入勝嗎？
就像沒人樂意透過醜陋的外表去了解有趣的靈魂，想表達內涵的國產電影被拍得淺嘗則止、匠氣十足，更多的電影則為了票房而票房，為了娛樂而娛樂。
並非看不起娛樂精神，也並非抵制內容的多樣化。只是當娛樂氾濫、膚淺盈市的時候，能否真的有一些振聾發聵、讓我們內心震動的力量？在三觀端正、題材正能量的同時，能否給它裝上一個賞心悅目的皮囊，讓更多人願意去接受？
仔細想想，至少我們有過《活著》《天狗》《立春》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霸王別姬》《悲情城市》《甜蜜蜜》和《小城之春》…這樣，我們會不會好受些？（好吧，其實有些也不是很好看）


文末，致敬阿米爾汗，我並不清楚阿米爾汗對印度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一個能夠擁有阿米爾汗這樣演員的國家，沒有理由讓人輕視，依然很愛《3 idiots》，儘管片名翻譯一塌糊塗。
最後，我想說，片名翻譯再見鬼，擋得住美酒飄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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