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這是誰的女兒，我傲慢而不理他

#獻給我的爸爸#

如果說妻子是男人的肋骨，那子女就是男人的心臟。心臟的躍動，帶動血液在各處流動循環，擔心的時候兩手發抖，興奮的時候臉色通紅，生氣的時候怒火竄滿全身，失望的時候全身乏力。而這顆心臟，集中了一個男人的意氣和活力。

所以每個爸爸啊，不管多大，在內心都是一個氣血方剛的男孩。曾是摔跤手的爸爸更是這樣的一個少年。可生活里平庸的現實一次次把他摁在地上，不允許他一躍而起，再將對手打倒在地。直到他看到自己的女兒們，把鄰家的小伙子打得灰頭土臉時，他的心臟又有了跳動的能量。

於是起早貪黑地陪練、做飯、修繕場地，像一頭雄心勃勃的公獅一樣，替幼崽尋找捕獵的機會。當吉塔在泥地摔跤里拿到那50盧比的時候，公獅的眼睛裡閃著森林之王的驕傲；而當開始幼崽獨立生活時，欣慰之餘又有了一絲擔憂和失落。當阿米爾汗穿著洗的發黃的白色外罩，挺著不再年輕的肥肚子，扛著行李袋離開體育學院時，這世上無數個父親在他身上重疊，他們都擁有一樣的眼神，充滿著期待，而又那麼落寞。長大的吉塔，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哭泣和咬牙切齒的小女孩，她的眼睛也開始搜尋父親之外的世界。

直到吉塔再次回鄉，燙著頭髮、穿著高級運動服的大姑娘像自己的父親當年一樣，教同村的孩子們摔跤的技巧。「你的方法早就過時了」，吉塔挑戰著自己的父親，臉上又出現了狩獵時的狠勁，阿米爾汗被她狠狠摔在地上。

這是一種恨意嗎？又是一次解脫嗎？當父親成為她手下敗將的瞬間，那片田地裡好像有無數回憶在閃回，姐妹倆穿著父親的Polo衫在地頭上熱身，路過驚訝和議論紛紛的村民，但父親彷彿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只死死盯著女兒躍起的身影。這是女兒的噩夢，可最痛恨的是，這也是一切美夢開始的地方。

兩代人之間的一場輪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連續在賽場上失利的女兒，終於又來尋找父親的目光，這一次好像不再有叛逆和撕扯。在最高的賽事裡，面對兇猛的對手，吉塔彷彿也變成了當年的父親，教練絮絮叨叨的指責她隻字不聽，只是在比賽間隙一次次尋找父親，期待看到他重重的一點頭，她就能再躍上戰場所向披靡。

最終勝利的女兒奔向父親的懷抱，向遞給他那50盧比一樣，把金牌交到父親的手裡。

人們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而父親是女兒此生的大英雄。我忽然想起早年間，父親從工地回來後總喜歡在我房間裡坐坐，趁著我寫完作業跟我聊兩句，那時我還年幼，他卻總愛跟我講詩說史，講得我雲裡霧裡，無言以對。有次在學校拿了三好學生，聽說喜訊的他坐在昏黃的沙發里，趁著微醺手舞足蹈地絮絮叨叨，說到激動處，父親問我：「你知道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嗎？」我自然不知道。「給我一本你的書。」我便掏出一本他送我的詩集遞給他。爸爸拿出鋼筆，翻到書的扉頁，題下：

任是人，清是淨，卉是花骨朵。
做人要做乾乾淨淨的人，綻放時要開高潔留香的花。
若問，這是誰的女兒，我傲慢而不理他。

當我長成青年，他也漸漸年邁，兩代人的爭執已經讓我們的心無法再次相依，但又如此相似。不知何時，我才能有機會對他說一句：「摔跤吧！爸爸！」，然後，再把閃亮亮的金牌掛在他不再年輕的胸膛，看到他眼裡驕傲又自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