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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水水水莫小水

2017-05-22 09:07:22

鐵屋


Neil死得不值得。

在他看來,至少十年的枷鎖中的生活,沒有追求激情的可能。而十年以後,恐怕他已經受盡內心的折磨,垂垂老矣。既然他已經完成了一次精彩的演出,既然下一次那麼遙遠,不如就在此結束。

但他本是最有才能的一個,最有激情的一個,最有行動力的一個。做助理編輯或是被選做戲劇男主,想要恢復死亡詩社就立即號召行動。他眼中從未熄滅的光芒,自始至終令人動容。那是一雙多麼純淨而湧動著熱情的雙眼阿!他用那雙眼睛勸說安德生,安慰安德生,訴說對演戲的熱愛或是無力違抗父命的絕望。但就是這樣一雙眼睛,這樣一位心懷如火熱情的少年,離去了。

Neil的悲劇是如此地無可挽回。我們都清楚,他從小不曾違抗父命,使他最終即使結束生命,也做不到前者。

在我看來,Keating並不能算是一個革命者,他充其量有著較為開放的思想並且敢於追尋內心做一些超越傳統的事。他啟迪了這一群少年,讓他們享受到了追尋內心的真實快樂,卻沒有教會他們如何保護自己,如何保護好自己脆弱的靈魂的蛋殼,尚且不要去碰撞冰冷的高牆,以免粉身碎骨。(寫文章倡議學校接收女生那件事,他對他們在保護自己上確實是有所教育的:「你如果被開除了,不說別的,至少上不到我的課了」,但我認為這遠遠不夠。)

他沒有觀察到Neil在撒謊,他確實是Neil的自殺的間接誘因。(我不大贊同他是故意沒有揭穿謊言這一觀點,因為他在Neil演出後讚賞他的時候並沒有在意他父親的在場。)這或許不僅僅是傳統教育弊端與父母望子成龍守舊思想的痼疾,還有一種少年成長過程中有得有失的矛盾。如果他們甘願放下愛好,寒窗苦讀,他們成為社會菁英之後未必不幸福不快樂,畢竟「成功創造了激情,多餘激情造就了成功。」Ethan Hawke談及自己少年時就說「I've got really painful times.」你很難說他現在演戲是否還是因為當初的那份讓他拋棄學業的熱情。我敢說不是。現實是會磨平夢想的。但如果你說Neil可以利用課餘時間偶爾滿足一下自己的願望,這顯然不是這部電影想要討論的問題,這種折衷的解決方法並沒有觸及根本矛盾。但他們如果安然行走既定的路,他們又的的確確缺失了那些只有在年少時才能經歷的瘋狂與單純的快樂。如果有一天他們幡然醒悟,並且是在年近古稀的時候,他們回首一生突然發現自己不曾真正為自己而活,著實苦不堪言,但如果他們至死也沒有發現呢?

魯迅曾寫道:「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就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個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嗎?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因此我願意說,Keating是一個新銳的思想者,一個啟蒙者,一盞照亮靈魂的明燈。

我願意說,Neil並沒有死得那麼不值得。

在亨德里克·房龍的《寬容》的序言中,先驅者要把發現的「新大陸」告訴村民,證實千古不變的古訓的荒誕,卻遭到守舊老人最嚴酷的懲罰,被重石砸死,拋屍山腳。但一場大幹旱後村毀人亡,他當年的「石子路標」「火燒通道」,卻把殘留的村民引出了大山,找到了新的牧場。這時,村民才意識到,先驅者「對了」,守舊老人「錯了」。

先驅者的犧牲有沒有意義?當然有。他在專制制度下獻出了生命,卻最終推倒了專制的高牆。如果沒有他,殘留的村民要嘛有另一個「先驅者」,要嘛死。體制是如此堅固,以致於體制的更新——而不是推翻——向來不一定是戰爭,卻流血。

網際網路之子亞倫·斯沃茨,以他的網際網路思維衝撞著傳統社會的體制。但《亞倫·斯沃茨:被誤讀的「網際網路之子」》一文指出:「最初引領亞倫走上自由化運動之路的法學家和社會活動家們,並沒有在政治鬥爭方面給予他足夠的指導。在他們眼中,亞倫更多是一個技術提供者。但實際上,這個年輕人已經深深捲入到傳統世界與網際網路世界之間佈滿陷阱的政治鬥爭中。」亞倫的死,令世界為之扼腕,這樣一位積極正義的網際網路天才,若再多活二十年三十年五六七十年,很難想像他能夠給世界帶來怎樣的改變。但他的死,也一定有深刻的意義。亞倫法案,Joster開放,都只是表層,他激勵了更多的人,帶著他的血,去燒出那條通道,你不知道這「更多的人」,究竟是多麼龐大的一支隊伍。

Keating大嚷一聲,Neil倒地,但死亡詩社的成員們都站了起來,他們中或許有人能衝破這鐵屋,他們中一定有人能激勵更多人來衝破這鐵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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