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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形:聖約 Alien: Covenant

异形:契约/普罗米修斯2/异形:失乐园

6.4 / 305,400人    122分鐘

導演: 雷利史考特
編劇: 約翰洛根 但丁哈柏 傑克‧帕格倫
演員: 麥克法斯賓達 凱薩琳華特斯頓 詹姆斯法蘭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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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gchunn

2017-05-22 22:10:28

普羅米修斯II——失樂園(Soho007e原創小說)




序——

伊莉莎白:「告訴我,它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大衛:「我問了他為什麼要邀請你們地球人去他們家裡,但就是為了要殺了你們。他告訴我這根本不是他們的家,他說他來自另一個地方。」

伊莉莎白:「來自哪裡?」

大衛:「可能我無法翻譯得完全準確,但是在人類的古語言中有很相似的詞語,應該是『天堂』(Paradise)。」

……

一、燃燒的「天堂」:

馬蹄形飛船徐徐騰空,隨即彈向太空,身後的LV223越來越小。

飛船里,伊莉莎白為大衛戴上象鼻面罩,利用全息導航儀,尋找大白母星。

等等,那是什麼?另一艘馬蹄穿破雲層,左衝右突地尾隨而來,速度快得像是一顆穿過大氣層的隕石。

大衛在星圖上發現了不速之客,他指揮著伊莉莎白有節奏地輕觸蛋白一樣的有機按鈕,像是為一首歌劇打著節拍。星圖旋即擬出了一條曲速前進的亮藍色光帶,空間開始彎曲、摺疊,三維、四維、六維,弧線越來越短,最終在圖上畫了一個圈。伊莉莎白看懂了——聰明的大衛將目的設為原點,幾分鐘之後,磁場消失,飛船還將回到網罟座。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曲速跳躍即將開始,船艙內壁開始相互整合、鑲嵌、旋轉,發出巨大聲響。

千鈞一髮之際,重力卻陡然消失,大衛和伊莉莎白像零件一樣懸浮起來。星圖上,失控的馬蹄也驟然停止。瞬間,像被切斷了電源,星圖熄滅成一個光點。

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噢,兩艘馬蹄飛船馴服地滑入一艘巨大的碟形飛船,被巨大的藤壺狀觸手抱住,蝸牛入殼般自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衛倒是什麼時候都可以輕鬆調侃。

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捕獲飛船的正是太空騎師,伊莉莎白反倒平靜下來,反正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為了追尋真相,你願意付出什麼?」這一次,她的回答,和他一樣。

不過很快,他們驚異地發現,大船帶著他們飛向的母星——是她和哈囉威在蘇格蘭的斯凱島山洞壁畫上雙子星系的其中一顆太陽——ζII!「多麼諷刺,原來母星就近在眼前!」大衛說。伊莉莎白如夢初醒,壁畫中的巨人遙指的不正是這顆巨大的星體嗎?

像沉入充滿風暴的耀眼海洋,飛船竟然毫髮無損地投入了恆星瘋狂燃燒的日冕!

如風暴下平靜而莫測的深海世界,ζII陰森得像夜之將至,暗色的建築物森林般遍佈全球,目之所及沒有一棵植物。從空中俯瞰,建築物有規律地排列成一個個放射狀的幾何圖形,如麥田裡的怪圈。再近一點,ζII表面到處是一座座山脈一樣巨大的金字塔和綿延不絕的礁石一樣的複雜建築。而更奇怪的是:這些建築都像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強壯龐大的生物體,光滑而堅硬的表面在昏暗的光線中閃著幽暗的光。身著外骨骼的大白,還有另一種較為矮小的生物像蜘蛛蟹一般,自由地穿梭、攀爬在珊瑚礁狀的甬道中。

螺旋狀的百葉門像相機的快門一樣旋轉著打開,飛船開始傾斜而立,如立起來的鐵餅被吸入一個橢圓的入口,像嬰兒納入子宮般妥帖。

即將著陸時他們才驚覺,這巨大的珊瑚礁建築居然也有著明顯粗壯的骨骼,它們像龐大強壯的有機體。有些部份已經焦黑壞死,而另一部份看上去則像是新生命般嬌嫩。高大的建築物處處盛放螺旋狀的肉質花朵,像一朵朵嬌羞的鬱金香。

緊接著,飛船緩緩移動,經過一個個造型奇特的連結點,伊莉莎白注意到,周圍空氣中翻騰、變換著蔚藍色的全息影像,在安靜地指示著通行的路徑和一些複雜的什麼資訊。這個世界昏暗而安靜,飛船經過時除了全息圖發出靜電的嘶嘶聲,就是一種遠遠的類似大合唱的似有若無的人聲詠嘆。一路上,大衛眼睛明亮地一邊欣賞著,一邊掃瞄記錄著,臉上寫滿了崇敬。

此刻,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騎師族強大的生物科技——

伊莉莎白走近一點看,類似骨骼的建築表面刻滿了符號:一些點、線和弧線。忽然,一個奇怪的陰影從伊莉莎白窗前的有機牆壁中流淌而過。她抬頭搜索,天花板上,正是那種灰色矮小的長手長腳的生物在一刻不停地忙碌著。他們正嫻熟地將一具具太空騎師的屍體塞入緩緩吞嚥的巨大的花冠中,屍首所經之處,建築巨大的「肋骨」在咯咯作響;還有幾個矮生物從建築物的脊柱部位揪出了一隻腹部膨大的寄生蟲——它們是ζII星上的建築師。

伊莉莎白伸手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幾欲作嘔——顯然,文明的走向與科技無關。

大衛的頭顱忽然笑道:「肖博士,你的天堂到了。」(未完待續)

二、太空騎師的前世今生

飛船停止。伊莉莎白悄悄握緊維克斯的噴火槍,找不到答案就魚死網破,或是飛蛾撲火?她用拇指觸摸哈囉威的戒指。

艙門像放大的瞳孔一樣打開,門外是紫紅色的天幕和一座深不見底的艦橋。幾個高大的騎師神兵天將一樣立在眼前,他們的皮膚白如玉脂,不苟言笑的臉稜角分明,像米開朗基羅的雕塑,漆黑深邃的眼睛在闌珊的夜色中閃閃發亮。脖頸處的外骨骼像百葉窗一樣輕輕地翕動,發出的共鳴聲像在合聲哼著一首輕柔的詠嘆調。伊莉莎白忽然覺得天旋地轉,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ζII上的磁場顯然不是為地球生物預備的。

頭痛欲裂中伊莉莎白聽到一陣悽厲的轟鳴,伴隨著大衛的喊聲:「肖博士!」伊莉莎白暈眩過去……

「醒來了。」大衛的聲音。伊莉莎白睜開眼,一群身披斗篷的巨人面向她盤腿而坐,向下攤開雙手,做出一個令人感覺安全的手勢。「是他們劫了法場,把我們救出大金字塔。」

側放在平台上的大衛繼而用鏗鏘有力的異族語言與巨人們對話。另外幾撥巨人圍成圈,在辯論著什麼;而還有一些巨人圍聚在另一個平台上,像是在治療一個奄奄一息的傷員——看來要救出他倆並不輕鬆。

伊莉莎白覺得自己頭疼好多了,她試著撐起上身,這才發現自己的頭上戴上了一個像鼻頭盔。透過頭盔過濾的光線,眼睛在黑暗中更好用了。她盤腿坐起來,開始仔細打量巨人的地盤——這是一個沒有天窗的巨大的地下岩洞,光源來自四週圍岩層中的雲母螢光。打磨得光可鑑人的岩面螺旋狀排列,將四面八方微弱的光線反射、匯聚到洞頂,拱形的洞頂竟然像一個切割得通透的碩大鑽石,璀璨奪目,眾人的影子像重疊的蓮瓣一樣向四面盛開。

兩個巨大如山的斑駁石雕頭像座落在洞廳兩側,一個像是在地震央傾斜,側歪靠在岩壁邊。和LV223上的石像明顯不同的是,這兩個的雙眼是睜開的,充滿悲憫地望向每一個受苦的靈魂。整個地下空間顯得古老而肅穆。

看不出是天然還是人工,整個大廳的地面分成不同的層級。每個層級中,都有著不同的談話中心,而雖然巨人們都在用類似金屬的聲音說話,卻不顯得嘈雜,更像一個莊嚴的法庭。不知道為什麼,伊莉莎白想起古希臘的辯論場。

伊莉莎白注意到,除了衣著的差異,這些巨人看上去更加蒼老,有皺紋、有殘肢,但表情顯得更加富於變化而更加接近人類。

「他們是誰?」她問。

「肖博士,」大衛陷入短暫的停頓,好像在努力把資訊處理成容易理解的方式講述,「太空騎師族分成幾個宗族,正如地球人類的不同黨派。而他們是最古老的一個分支。他們反對不加限制地發展科技。」

「不可遏止的星球生物鐘讓他們的母星ζ2即將進入恆星階段,但因其特殊的地質和不可思議的科技,他們引燃了星球表面釋放能量,延緩了這一進程,他們在母星內建造了保持騎師世界的部份文明遺址和供其生存的空間。」

伊莉莎白想到了自己的家園,她點頭表示理解,示意他接著說。

「因為母星的蛻變進程加速,他們未雨綢繆,從遙遠的過去,就開始將目光投向茫茫星海,向宇宙其他星球尋求生存空間和資源,以延綿子嗣、傳承文明。至此,他們成為了真正的『太空騎師』。」

「星際殖民?」伊莉莎白自言自語。

「這是地球人類狹隘的理解。」大衛用近乎同情的眼神看著她,「反觀歷史,這是讓所有的世界變得更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鏡頭轉向另一邊——通往大金字塔的艦橋。

一群長臂矮人像螃蟹一樣匍匐著,忙著打掃戰場,將受傷的巨人從艦橋上運送出去。

一個離飛船最近的蟹人聽到了什麼聲音,它180度扭頭,用尖尖的鼻子在空氣中嗅著。聲音又響起,蟹人將自己帝王蟹一樣瘦長的胳膊伸向碟形飛船的一道陰影中。不料卻倏地一聲被拽進了陰影。

矮人尖利的哀嚎中,一張佈滿獠牙的巨嘴撕裂了它的整張淡藍色的臉——「執事」出場。(未完待續)

三、樂園編年史:

伊莉莎白扶著頭罩站起身,將目光投向更遠處。顯而易見,地下世界的科技的走向與地表全然不同。在岩洞邊緣,一條巨大的流沙河波濤暗湧,被巨岩築成的水利工程疏導為一條條急速噴湧的支流,衝擊著古天象儀造型的水車急速卻無聲地旋轉。經過水車的流沙在不同層級的地面間的河道里流過。幾座冰山似的船隻被流沙推著緩緩航行。他們是這般巧妙地利用自然能源。

「為什麼要毀滅我們?」伊莉莎白執意要大衛追問。

一個獨眼的年長巨人低垂下眼簾,不久,便起身健步走向左面的石雕,他用手指滑動雕像上符號的凹槽。大廳裡人們不約而同安靜下來,屏息凝視。與此同時,頭像的眼睛變得空洞,前方的空地旋即風起雲湧,三原色的光點在空地上堆疊跳躍,像一個突然旋轉的萬花筒,逐漸清晰、明朗。

眼前的全息影像以快鏡頭映出星球恢弘的編年史——寂靜的網罟座,它曾只有一顆恆星——ζI,那時的ζII是個壯麗的巨行星,那裡陽光熹微、山河錦繡,亮紫色的天空像星雲般瑰麗。

隨即,影像以蒙太奇方式切換著大白和各種奇特的生物群落和諧共生的畫面——大片高大的鶴望蘭宛若叢林一般靜靜搖曳,一群群鸚鵡螺如深海中的大魚慢慢游弋在高空。科技是把雙刃劍,隨著樓房建得越來越高大,拜占庭式圓拱形建築像發酵的泡沫蠶食著空間,在星球上畫出一個個巨大的怪圈;各種形狀的飛行器瞬息萬變地進化,它們上天入地,侵佔每一寸土地。空氣惡化,霧霾瀰散,物種銳減。天空的能見度降低,染為一片混沌的猩紅。

環境的劇變導致社會的動盪,主張遏制科技保護樂土的保守派開始與激進派分庭抗禮,甚至發動了戰爭。在兩派鬥爭的過程中,信奉科技至上的激進派啟動了被騎師歷史上視為禁忌的黑暗科學——生物化學。

伊莉莎白看到,在試驗中出現了常見的蜘蛛蟹矮人,那是他們拿自身的細胞複製、突變出的第一代生物。此後,它們經過不斷改良,成為騎師的僕從與奴隸。

伊莉莎白看到,騎師族利用黑暗科技不斷最佳化自己的基因,他們的外型越來越接近完美,體能不斷刷新記錄……終於,利用最尖端的生化科研,騎師將LV223上的原生異形的基因片段和自身連結,一種身形巨大、力量超凡、面容祥和的象面蟲體人誕生了。它被視為激進派騎師族的終極形態,成為整個地表騎師族的精神集(防和諧)合的化身,被尊奉為「世界主宰」。

「主宰」的基因介於遠古異形和騎師族之間,它以終極身份,強勢切入騎師族的生態週期。主宰的身體每時每刻不斷地生長出新的器官,佔據了ζ2地表,成為礁石狀建築,供地表騎師族群生活。這位面善嗜血的神祇,靠太空騎師為食。除了不時舉行祭祀典禮,靠著奇特的競賽選拔出最優秀的騎師生祭主宰,騎師們以此為傲,並以外骨骼附體,模仿主宰體貌;而其他騎師的生命則可能隨時無條件地被主宰攝取。作為神的恩賜,地表騎師族得到主宰分泌出的珍貴的亮黑色體液——黑水。

畫面中,這危險的黑色液體被騎師們固定在花瓶狀水晶淨瓶中陳放——正是墜毀在LV223上那艘飛船裡的罐罐淨瓶!伊莉莎白不由得蹙眉凝視。

大衛說的沒錯:「大物始於小」。在試驗中,黑水復甦了少數已滅絕的物種,但複製出的生物雖與古生物體貌相仿,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習性。隨後誕生的擬人生物都有著相同的特徵——體色暗沉、行動敏捷、智商不足卻殘酷嗜血,如同鬼魅修羅。

激進派騎師用不斷髮達的生化軍事鞏固了自己的地位,將ζII文明導向另一個紀元,不,應該說他們親手將樂園和自身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接下來的世界戰爭中,保守派受到致命打擊幾乎全軍覆滅,而退居地下岩穴——一座幾乎被遺忘的城市。它曾屬於一個比騎師族還要古老的史前秘密種族,他們曾有著令人震驚的文明。他們崇尚自然,注重物體自身規律的發現與運用,用簡易的方式與自然相處。保守派在考古中重拾古代種族的科技,逐漸復原並融入騎師的現代科技,發展出了與地面文明風格迥異的地下文明。

「日光底下並無新事。」伊莉莎白彷彿可以看到韋蘭德公司的過去和未來。她不由得迴轉頭看大衛,卻發現他也在盯著自己。她知道同樣的劇情在大衛眼中或許會解讀出相反的意義。親愛的哈囉威,也許你是對的,他永遠不可能是人類。

眼前的影像開始閃爍、重影,瞬間分解為萬花筒般的光斑,消失於空氣中。只剩下巨大的石像,悲憫地俯瞰眾生。巨人的聲音響起,大衛看了一眼倒塌的另一座石像,同聲翻譯:「下一段歷史被抹去了。」

就在此時,安靜的地下洞穴傳來了一段怪異的擊鼓聲,接著悶雷般的鼓聲從四週聚集迴響。大廳中的人群開始喧譁吵嚷,「快上船!」大衛的頭顱被獨眼巨人抱在胸前,朝伊莉莎白喊道。

伊莉莎白還未回過神來,就看到岩洞頂端似有大片鳥兒潮水般湧出,其聲如鼓,震耳欲聾……(未完待續)



四、慾望的「網罟」

正前方,一道藍色霹靂將岩洞中央的黑色地台齊整地削下一面,剎那間天旋地轉,腳下的地面開始傾斜、坍塌,像崩塌的冰山向著下面的沙河中滑去。一個高大的巨人果斷地扛起伊莉莎白,縱身一躍,他們已經站在了巨艦的甲板上。蟹人從切開的縫隙中接二連三地鑽入岩洞。一隻藍膠一樣的蜘蛛蟹矮人甩直纖長而鋒利的胳膊,像一支標槍從身後扎穿巨人的大腿,將他釘在了甲板上。匐在巨人背上的伊莉莎白眼疾手快,她一伸手,撐住了蟹人揮來的另一隻手臂。巨人向後一摔,猛地將蟹人重重壓在身下,胳膊應聲折斷。

大約九艘大船加速離港,隨即趕來的大批蟹人因為慣性,前撲後繼地跌入沙海,只翻了個身,瞬間就被流沙吞沒。

一隻隻鳥兒如戰鼓般吼叫著在洞頂盤旋,紛紛收緊滑翔翼,精準地投入船上專為它們量身定製的菱形洞口。一時間千帆競發,巨艦如逆戟鯨巨大的背鰭,劈開沙河,長驅而去。留下岸上密密麻麻的蟹人發出類似於驚訝的長嚎。

暫時安全,傷員們都被送入一個雙螺旋形船艙,伊莉莎白直到確認那個腿傷的巨人並無大礙,才愧疚地離開。她更加確信,要毀滅人類的並不是他們。

「你沒有受傷吧,肖博士?」獨目人走了過來,大衛沒等回答又滔滔不絕,「他們馴化了『傘鷹』作為天然的警報。」伊莉莎白覺得他的語氣里有種說不出的揶揄意味。

「肖博士,為了我們,兩派的紛爭再次被挑起,那些蟹形人還只是先遣部隊。地下的軍事力量還是無法與地面部隊正面抗衡,實力差距得太遠了,逃亡是理智的選擇。幾個世紀以來,面對一次次圍剿,他們一直在逃亡路上。」

安頓好傷員,船上的巨人們陷入沉默,他們的背影在伊莉莎白眼裡顯得蒼老而落寞——肩膀上背負著偉大而脆弱的文明,讓他們不得不習慣了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是理智折損了鬥志嗎?這麼一說搭救我的代價會不會太大?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果不是期待完成哈囉威的遺願,並不想拖累了這支異星族群。

隨著轟鳴的瀑布,巨艦陸續跌入無邊的地下流沙的海洋。方尖碑般的巨艦立時成為滄海一粟。

餐後,獨眼巨人和大衛配合,簡潔而又直觀地向伊莉莎白示範騎師族的發音技巧和一些簡單的單詞和語法。大衛發現拜人類語言學家所賜,他的異星語簡直漏洞百出。伊莉莎白終於自己聽懂了第一句ζII星語:「歡迎你,我的孩子。」

經過大衛的換算,還有約兩小時到達沙海彼岸,伊莉莎白絲毫沒有睡意,她望向窗外,呼出的霧氣在窗上蒙了一圈。

夜色漆漆,只有零星傘鷹在前方不遠處低空巡弋。雲母岩洞頂的螢光明明昧昧地閃爍,如無邊的星海。伊莉莎白孤單地抱膝而坐,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星漢璀璨,勾勒出她蒼白的側顏。哈囉威和她曾不止一次地在類似的星空下尋找網罟座,飛到這裡曾是他們一生的夢想。星空下哈囉威在她的耳畔低語:「你是我生命中最特別的風景。」她伸手,卻觸到冰冷的舷窗。

我真的很特別,哈囉威,愛我的人都會一個個離開我。神啊,你真的存在嗎?為何相繼奪走我的父母,孩子,愛人……逼得我一無所有?現在,僅剩的最後家園也危在旦夕。假如家園毀滅,我即便永生不死又有何意義?

網罟座,它在古文明的神話中是一張巨網,在通往來生的運河上,亦正亦邪的擺渡者將這網撒進河水,網住不幸的靈魂。那不正是慾望之網嗎?人人都是慾望的奴隸。伊波拉病毒、黑色毒水、星際異獸、嗜血象面人……不都是慾望編織的巨網嗎?即使拯救了地球,誰又能確保它不會變成另一個ζII?

身邊的獨目巨人和衣而眠。伊莉莎白哼起了一段悅耳的旋律,似曾相識的古典鋼琴曲,反反覆覆只幾個小結,但卻並不覺單調。「很有意思,像蕭邦的降D大調第15號前奏曲,但有幾個高音跑調了。」大衛仔細聽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說。「不,這是哈囉威送給我的一段情歌,僅屬於我們倆。」「難怪,我的曲庫里搜不到。」大衛一笑,「古希臘人說,音樂和天文學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它真是奇妙,讓情感在人類之間產生共鳴。」什麼樂曲若是少了情感,便是索然無味。

沙海茫茫,如同茫無邊際的雪地,遠遠近近聳立著不知何種巨獸三天的骸骨,像一座座死寂的島嶼。「什麼死了?」大衛道。「什麼又能不死?」陷入回憶中的伊莉莎白隨口答道,卻似乎另有所指。

大衛敏感地覺察到伊莉莎白的不悅,處理器讓他的眼前重現追求永生的「父親」,於是他緘口不語。

伊莉莎白忽然回頭,堅絕地對大衛說:「我得回到地面,就我自己。」

ζII地面,一個巴洛克風格的巨殿,內壁繁複的暗色骨雕彷彿隨時會爬動的幽靈。咔咔,咔咔……一種牙齒打冷戰一般的響聲從頂部傳來。高高的穹頂中央,忽地睜開一個微微內陷的眼睛,深黑的眼眸星光一閃,它彷彿感應到了什麼,撕扯著從建築的暗穴中探出米黃色肉山似的身軀。大殿底部雕飾中的巨大嘴唇漸漸洞開——像人出場。(未完待續)



五、夜之將至

殿頂四週的骨骼開始發散狀湧動,有如繁花盛開般承托著主宰的身軀由大殿中央的巨柱中下滑,再由巨大的嘴唇中吐出,像剛剛分娩出的新生胎兒。主宰舒展開它的肢體,用吸盤似的下體半吞進兩個瑟瑟發抖的蟹人,吸盤末端的牙齒迅速咬合、刺入蟹人的腰腹,接管了他們的神經系統,用他們的下肢代步前行。

主宰巨大而乾枯的身體在蟹人的身上卻不顯笨拙,它以一種輕盈的步調,優雅地踱步,款款移向殿中。深入胸骨的鼻管深深地吸氣,一段類似笛聲的鳴音從它巨大的胸腔中傳出。大廳正中,幾瓣啞光金屬的球面體應聲而動,從地面下如雨後春筍般層層打開,組裝成了一個蛋形座椅。

笛聲繼續,幾個切分音後,大殿四壁斗轉星移般運動開來。幾個戴著象鼻頭罩的長老做派的騎師,陸續地從浮雕四面花萼一樣的凹槽中現身,與眾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的外骨骼在暗處不時閃現靜電一樣的綠色夜光。

大廳停止運動,成為一個巨型的地動儀。十三位騎師高低不一地列席於四面牆上。突如其來,其中的一位剛一現身,便忽地撲倒在站台上,肋骨處噴濺出暗綠色的汁液。

四座譁然,主宰卻仍鎮定自若地抬頭望去,又是一個短笛聲,幾個濕漉漉的蟹人忙不迭地從牆壁上或大或小的橢圓形胎胞中鑽出,攙扶著受傷的騎師坐下,並將自己蝴蝶般的虹吸式口器探入騎師的口中——及時給騎師補充營養液。

騎師彷彿心有餘悸,將一個什麼東西向前方的空中一甩,一個鎏金陀螺球便懸停於半空,熟悉的全息錄影如藍色噴泉般噴瀉開來。

投影中,是一隻巨大的暗藍色猛獸在利用大金字塔四通八達的甬道,對騎師世界展開奇襲。鏡頭移近,看到它的臉——執事已經發育得更加成熟,它身軀高大可與主宰匹敵,彈跳力驚人,攻擊力爆表,幾乎戰無不勝,所向披靡。騎師和蟹人在它面前如泥娃娃般無能。

與蟹人不同,執事似乎有著更為高端的智商,它對大金字塔的地形無師自通,一路上越過重重障礙,識破道道陷阱,熟練地聲東擊西、渾水摸魚,將騎師族戰隊耍得團團轉,而後再各個擊破——好像貓抓老鼠般兒戲。

一場一場的鏖戰之後,三個驍勇的騎師戰將利用大隊蟹人將執事圍堵在曲折昏暗的死胡同里,試圖啟動金字塔「消毒光網」將蟹人和執事一同毀滅。誰知執事幾乎在最後一刻,利用蟹人屍首的體香腺,並模擬蟹人叫聲發出警報資訊,成功挑唆蟹人反叛,用它們自己的身體為執事鋪路,讓其逃出生天,並手刃騎師戰將。

它要做什麼?要吃人?它的胃口極挑剔,僅吃大腦;並且看它行進路線,又不似野獸,彷彿冥冥中有一隻手在指引它一直向著最深處進發。

動若脫兔,靜如處子,這根本不像野獸的行為,執事伸出翼龍一樣細長的上肢,在各種佈滿符號的黑曜石般光潔的金字塔內壁滑過,從牙縫中發出嘶嘶的聲響,像在讀取什麼資訊般專注。

電光火石間,似乎是讀懂了什麼,螢幕中的執事忽然像鳥類一樣側過頭,警惕地對著螢幕,猛然彈出內顎。緊接著全息螢幕雪花片片消散,剩下陀螺球空轉了幾下便像燃過的爆竹般變暗、隕落。

騎師們恐慌地大聲議論,大殿裡人聲鼎沸。主宰抬頭環視,一聲長笛悠揚地飛出,全場沉寂。主宰抑制不住自己興奮的表情,這一天他彷彿等待許久了。它從蛋形椅上站直,伸出巨手慢慢地用手指組成一個三角形,聚到額前,向著陀螺的方向做出一個類似頂禮膜拜的體態。

騎師們彷彿大驚失色,一個鼻樑高過前額的騎師怒目而視,好像斥責了一句什麼,聲音鏗鏘如金石擲地,接著轉身就要向洞內跑。主宰悲傷地閉上雙眼,全身千絲萬縷的神經血管,頓時一脈脈暴突起來。洞穴盤根錯節的骨骼開始收縮,鉗住了高鼻樑騎師,騎師痛苦地扭動身軀,可是瞬間卻像被抽乾了水份。森白的骨骼被深深地嵌入牆內。只一秒鐘,牆壁復位,一切毫無跡象,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僅剩下那個黑漆漆的洞口讓人想起愛德華.蒙克的名畫——吶喊者的嘴巴。

主宰閉安詳地上眼睛,隨即,笛聲起,剩下的十二位騎師雖然表情各異,但都爭相模仿主宰的姿勢,朝著中央五體投地。大廳沉浸於聖潔的天籟之中。

地下世界——

刀削斧鑿般高聳的海岸已經依稀可見,巨艦的速度慢了下來。傘鷹紛紛從菱形洞口鑽出,無聲地滑過海面,向岸邊飛去。遠處的地平線上,是高大的迷宮般的峭壁,最高處直插岩頂,捅出一個個正環形的天窗。紫紅色斜陽正從環形的洞中投射進岩洞,如日全蝕般奇異。「順峭壁攀登,能爬出地面。」大衛道:「夜之將至,還是等明天再上去,ζII夜長夢多。」伊莉莎白沒有回答,她的瞳仁在夜一樣的陰影中閃光。她知道,風暴來臨前,海面總是較之平日更加平靜……(未完待續)


六、執事何人

隨著一陣聲納般的長鳴在整個地下溶洞中迴響,巨人們紛紛在艙內控制台前就位。

岸邊高大的峭壁表面發生共鳴,放射性地滑出V字形棧道伸向九艘巨艦。巨艦冰山似的主體從沙海中緩緩升起。沙粒從螺旋狀的艦體表面瀉下,如一條條瀑布。
人群不緊不慢地沿著棧道走進菱形的洞口。伊莉莎白發現,陡峭的崖壁頂天立地、易守難攻,內部卻別有洞天。這裡是地下騎師族的另一個居所,只是相比出發地略顯粗陋。通道頂部是海螺狀的切麵,從洞頂陸地引下一條自然光帶,使通道里有昏暗的光線。窄而高的通道牆壁是天然岩體,上面刻畫著無數菱形、圓形、環形、楔形的符號,彷彿一部史詩般的鴻篇巨著。伊莉莎白把大衛抱在胸前,提示他注意發現這些符號的規律。

「肖博士,這些文字跟騎師族文字不盡相同,但有的部份卻又很相似。」大衛道。
獨眼巨人回過頭來,對大衛說了什麼。大衛翻譯道:「這裡曾是騎師文明的發祥地。」

她經過一間間拱形密室,忽然在一間密室的門前駐足不前,她像見到了幽靈般瞪大雙眼。這是?伊莉莎白指著一個符號張大嘴巴。「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她看到石壁上赫然刻著一行拉丁字母!

「讓世界變得更好。」大衛做出驚訝和茫然的表情,「是公司的口號。」

「不可能,這地方早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存在,這怎麼可能?」

獨目巨人停下腳步,向兩位年輕一些的巨人示意了一下,其中一位上前滑動凹槽,石門往上升起,密室內一陣暗風撲面而來。原來大門通向一個未知的地下洞穴。
巨人引路,他們沿著齒輪一樣的滑坡向下走去。洞底是一個天坑,坑壁四週,是巨大的浮雕,散佈在各處,幾乎是一比一大小的雕像和繁複的細節顯示出騎師族藝術的寫實風格。

正中央的一幅浮雕中間,一個板塊分明的球體明顯是古老的地球,上方立著一對身材勻稱的人類男女,神態自若地俯視大地,宛如從天而降的天神。左右下方,分別是兩幅群雕——左邊一個騎師持杯飲水,下身已然消失,散作蛇形祥雲,如神話中的伏羲;右邊一群人類在另一個巨人的注視下鑽木取火。

伊莉莎白似乎覺得眼前這幅畫似曾相識。兩個年輕巨人開始說話,大衛道:「浮雕中間這兩位,是在地球培育出的執事。他們管在異星培育出的第一代都叫做『執事』。」

「執事?所執何事?」

「自然是傳宗接代,延續文明。這基因純淨的第一代,會有較長的壽命和較大的生命能量,他們要保證騎師族的基因和文明代代傳承。」大衛同聲翻譯,「就在ζII恆星化的億萬年間,騎師族在尋找適應種族生存的星球時發生了分歧。末日將近,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尋求解脫——其中一派騎師族以神奇的環境改造術,創造適應種族生存的殖民星球,卻不惜將原生生物毀滅殆盡,或是利用主宰分泌出的黑水激化其變異,變為奴才和兵刃;而另一支,則改變自己,將自身的DNA分解,並與異星當地的本土基因相互結合,以融入星球的生態,並與異星生物共生髮展。」

「我們從哪裡來?原來,神話早已給出答案。」伊莉莎白嘆了口氣,她踱步走向下一幅浮雕。這一尊莫名生物面容安詳寧靜,不似人類也不似巨人,伊莉莎白藉著依稀的光線,湊近辨認。

「在培育出第一代『執事』之後,太空騎師便不間斷地指引其發展,以啟蒙、提升新物種的智慧,並滲透騎師世界的文明。在這一支騎師族看來,這便是一種『重生』。」

「以毀滅的方式重生,融入自然,也算是一種順應。一方毀滅,一方順應。一方創造人類獲得重生,一方要毀滅人類掠奪資源,他們是想把地球變成第二個ζII。」伊莉莎白想起什麼,「大衛,我們剛才經過那麼多密室,一個密室就是一個星球的歷史?」

「你已經得到了答案。」大衛眨了一下眼睛。伊莉莎白環視著這些精美的浮雕,忽然感到無邊的悲涼。她回想到還是女孩時曾問父親:「你怎麼知道天堂是美麗的地方?」父親回答:「我願意相信。」淚水模糊了伊莉莎白的視線,她忽然感到心如刀絞。

兩位巨人正要說什麼,忽然之間,聲納的共鳴又一次響起,巨人們驚懼,夜深還有誰來敲門?兩位巨人向大衛交代了句什麼,便和獨目人一起奔向室外。

「肖博士,他們讓我帶你到地下世界的核心大殿。」伊莉莎白急中生智,她將大衛放在地面,拭乾淚水,想趁亂離開。

大衛察言觀色,急著叫住她:「等一等肖博士!肖博士,雖然我敬佩你的舉動,但要去也得從長計議,你得依靠地下族群的力量。你是他們的孩子,你的敵人,也是他們的敵人。現在就貿然行動,不是白白去送死嗎?」

「依靠他們?你也看到,他們如今自身難保。地下文明需要韜光養晦,若繼續開發史前文明發展科技,假以時日,他們或許有機會打敗對手,讓ζII的文明重回正軌。若要他們去拯救人類,豈不是要給地下世界惹來滅頂之災?然而於我而言,地面騎師應該已經得知毀滅人類的計劃失敗,估計即刻就要糾正這一錯誤。」伊莉莎白低下頭。

「時局緊迫,容不得我遲疑。你知道嗎?我一直怕睡著了,怕自己睡著的那一刻,人類就將成為歷史。事不宜遲,假如耽誤時機,地球毀於一旦,船長他們就白白犧牲了!」伊莉莎白說得字字懇切,因為這話其實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我沒得選擇,只有孤注一擲!」她開始收拾,將面罩、繩索和夜光裝置塞進便攜袋,便往洞中央走去。

「帶上我,我們是一起來的,當然要一起走。」伊莉莎白聽聞,轉頭盯著大衛。只停了一秒,她便回頭將大衛的頭顱輕輕放進袋子。她寧願相信大衛是想和她在一起,而非想利用她投奔更強大的地面族群……

繩索小巧的滑輪裝置不斷地交替滑動,拉得伊莉莎白騰空而起,勻速往上升。陰影環伺,長日將盡。伊莉莎白身後的影子在懸崖上拖下一道細細長長的射線。她目標堅定,心無旁騖。

不久,伊莉莎白撐著身體從洞口鑽出,此刻ζI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殆盡,如北極光一般在天邊留下一條逶迤的暗紫色光帶。亂雲飛渡,夜空渾濁。天底下卻有氣勢不凡的山川,遠遠近近佈滿漆黑的建築如屏障一般遮天蔽日。只依稀見得半顆巨大的行星從地平面升起,如土星般帶著一圈光碟似的衛星橫切過整個天宇。
地表有一層淡藍色的煙霧輕雲般靜靜流淌,上面的溫度下降得很快,伊莉莎白不禁打了個冷戰,覺得太空服竟然有些單薄。是因為這一路走得太遠了嗎?她重又罩上象鼻罩,試聽頓時靈敏許多,她聽到呵氣成冰的大氣中依稀有樂聲飄來,渺茫如海上人魚勾人魂魄的歌聲。幸運的是,她發現眼罩上的焦距可以隨心而變,目窮千里。

「肖博士,謝謝你的信任。」大衛說:「以我們的力量,想要跟他們對話,必須找到一樣東西。」

伊莉莎白明白,大衛和她想得一樣,他們的第一步,是要去尋找——黑水。(未完待續)


七、編年史的另一半

伊莉莎白隱蔽著從建築的縫隙中前行,她發現在樓宇骨骼般的皺褶里,一隻半人高的蠍尾蜥,正擬態成為建築物的一部份,以一種高傲的姿態慢慢地前進,暗棕色琥珀般半透明的身體在夜色中晶瑩剔透。突如其來地,利刃般的尾部猛地彈出,刺穿了一條蛇蟲,瞬間吞進大嘴。寄生在頭部的無數管蟲轉動著自己長長的櫛爪,爭奪著留在它嘴邊的碎肉殘渣,活像京劇中插滿旗幟的武將。

在這個異星雖然已有日子,伊莉莎白卻覺得自己依然不能適應。她爭分奪秒,循著時斷時續的樂聲前行。前方有一塊天空明淨無雲,突兀如一個大氣層破洞,周圍空氣如漩渦般旋轉。飄渺的歌聲正是從那個方向傳來。

那天底下是一個規則的圓形山谷,遼闊平整的谷地一望無垠,彷彿有巨大的圓規畫滿了一道道鴻溝般的石槽。石槽如鐵軌似的縱橫交錯,鳥瞰之下,就像一個異常雄偉的原子結構模型。圍繞中心,無數大廈般巨大的石球,沿著各自不同的軌道,以不同的方向和速度滾動著,像由無形巨手推動的石碾。巨球剛剛輾過的地面伴隨著靜電聲閃現出絲絲蔚藍的線條,那些線條複雜如光纖線路,卻轉瞬即逝。

還有無數懸空小球,在大球之間來回撞擊彈動,它們遵循各自的規律彼此互動,像一首樂曲中的和聲。眼前一切,古老得如亘古不變。

只是,現在這裡更像個屍骨遍地的墳墓。透過頭罩,伊莉莎白看到谷底到處是前撲後繼的蟹人殘骸,肝腦塗地,慘不忍睹。巨球則依然故我,靜靜地將跌進軌道裡的屍體碾成肉醬和粉末。四野籠罩死神的陰影,有不可言狀的陰森。

「看來我們錯過了一場血戰。」大衛說。

「在我看更像是一場屠殺!」伊莉莎白開始順著一道鋸齒形的坡面,走向深深的谷底。踉踉蹌蹌的腳步聲清脆地迴蕩在曠野中。

位於高地,伊莉莎白臉上就能感到一股強烈的熱力從山谷中心襲來,像面朝一個密閉的火爐,詭異的是卻不見一絲火光:「難道這裡就是編年史中提及的逆向引燃裝置?」

「逆向引燃器是一座大型設施,使用磁引力發動,將內部的熱量引燃釋放至星球最外層,並使用鏡面折射隔層保持ζ2表層大氣,使人們正常生活。ζII是一顆老年的巨行星,隨著核心溫度逐漸增高,終將導致核聚變。而逆向引燃的目的,是避免因為質量過大引起的坍塌。假如坍塌開始,ζII會以加速度變得體積無窮小、密度無窮大……」

「黑洞?」

「是的,到時候,ζII上的不管是哪一派文明都將不復存在。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一路上頭罩的焦距自動調節,谷底中央是一個倒立的水晶金字塔,以磁懸浮技術緩緩旋轉於地面約兩人高的裝置之上,發出輕微,卻極具穿透力的長笛一般的輕響。金字塔右側,是一個狀若斯芬克斯的巨獸雕塑,安詳地靜臥。四週圍是一圈深扎入地下的洞口,深淺莫測。遍佈星球的夜霧自洞口匯入,源源不斷卻不知所蹤。

夜深露重,經過長途艱難的跋涉,他們終於來到谷底中央。大衛忽然低聲警告:「肖博士,還有生命跡象。」

伊莉莎白駐足細看——立於地面的裝置,狀如一個倒扣的蓮蓬,有著堅硬光滑的骨骼質感。更為奇異的是,它竟然融合於仰面躺在凹槽中的一個騎師身上。裝置和騎師融為一體,像是從身體里長出的一般。只不過此刻,這個高大的騎師腦漿迸裂,已經歿命。

上方那倒立的金字塔表面,蜂巢一樣密佈著梭形的液囊,如無數空洞無神的眼睛。每一個瞳仁的部位,竟然都孕育著一個嬰孩,以和浮雕同樣的姿勢俯瞰地面。他們的外觀像人類的嬰孩,只是膚色鮮艷,從頭到腳佈滿死亡警告的花紋。

在大衛的指引下,伊莉莎白將他的頭顱接入了蓮蓬上的一個有機蛋白體中。大衛閉眼張嘴,發出了一陣靜電音之後,開始說話:「肖博士,你猜得沒錯,這個裝置是逆向引燃裝置的啟動中心,太空騎師族的科技使用侵入式操控,這裝置依靠與騎師的身體對接,直接驅動和控制。」

「這些嬰孩,正是騎師族的後代,他們以人類所不理解的體外胚胎進化方式繁殖。眼前的這些騎師還處於幼雛階段。」

伊莉莎白萬般不解:「危險的逆向引燃裝置怎麼能和繁育後代扯上關係?既然ζII的恆星化被他們視為洪水猛獸,怎麼忍心將後代安放入虎口?」

「搜索到的這個資訊是近2000年以來的,新興的一種宗教習俗。可以理解為用下一代作為對神的盟誓,表示一種與星球共存亡的決心吧。」

伊莉莎白仰望眼前這一列列尚在襁褓中的胎兒,心裡不是滋味:這究竟算宗教信仰還是蒙昧倒退?

忽然之間,一個龐然巨物的投影罩了下來,伊莉莎白一抬頭,打了個冷戰——右側的斯芬克斯像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一座巨塔似的身軀無聲無息地移到了他們身後——原來它並非雕像!

伊莉莎白剛要轉頭,就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大衛的意識還在据中游蕩,因為切換回來的過程太快,程序發生了暫時性短路,癱瘓無語。(未完待續)


八、受詛之人

巨獸朝伊莉莎白伸出細長的手指,伊莉莎白撐起上身往後退去,卻被蓮蓬裝置擋住退路。她伸手就去便攜包里掏噴火槍,卻被巨獸的尾巴一鞭掃飛,伊莉莎白的掌心被劃出一道血口。她清清楚楚地看見,巨獸鋒利的尾部居然與蠍尾蜥的並無二致。長長的弧形頭骨上是巨大的扇形角冠,如同巨大的王冠。頭骨下方,有可伸縮的上顎,居然長著一排人類的門牙。

伊莉莎白忽然記起了什麼,這副尊榮曾出現在岩穴里看到的編年史中,這不正是LV223上的原生異形嗎?地表騎師正是拿它們的基因跟自身連結才誕下主宰。

來不及多想,伊莉莎白使勁想鑽進蓮蓬裝置下的凹槽,左腳卻被緊緊抓住,被輕鬆地倒提起來。

就這樣結束了嗎?伊莉莎白心快跳出嘴巴,她絕望地閉上眼睛。電光火石間,巨獸卻忽然停住動作,將她捧在掌心,像一隻天鵝般垂下頭,定定地望著伊莉莎白,它好像發現了什麼,又好像游移不定。

隨即,猙獰的上顎蠕動著縮回頭骨,在半透明的頭蓋骨之下,漸漸呈現出一個人面。仔細辨認,伊莉莎白不由得全身痙攣,幾乎暈厥。

這張臉她永生難忘,這個一生都致力於發現宇宙奧秘的天才科學家,他一腔熱血,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對她柔情似水。

「哈囉威?是你?為什麼是你?!」伊莉莎白哭嚎,愛人的音容笑貌又浮現眼前,她萬箭穿心,痛不欲生。星空下的盟誓,普羅米修斯上的玫瑰,帶著體溫的戒指,維克斯的那一把大火,「你是我今生遇見的最特別的風景」……頃刻間,前塵往事一幕幕海水一般灌進腦海,伊莉莎白恍若隔世,卻不願夢醒。

「肖博士別被迷惑!它不是哈囉威博士,還記得你在普羅米修斯號上剖腹產下的怪胎嗎?這只是它攜帶哈囉威的基因產生的表象,我幫不了你了,你自己要找機會脫身!」大衛重啟了程序,他儘量小聲地提醒伊莉莎白,怕驚動了巨獸。

伊莉莎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可是,它畢竟有著哈囉威的臉,哈囉威的眼睛,甚至哈囉威望著她的眼神。

嘭地一聲悶響,巨獸身體一震,斜靠在懸塔上,伊莉莎白趁勢一躍,攀住了金字塔上的一個液囊,她朝裡一望,囊內的幼雛面前,有一個革質的卵圓形物體,半透明的皮革,內部有內臟一樣不規則的物體在有規律地脈動。此時幼雛突然扭動了一下,睜開了純淨如星空的眼睛,驚恐地盯著眼前的卵,張大嘴巴像是朝伊莉莎白呼救,卻在液囊內吐出一連串氣泡。伊莉莎白一驚,鬆手跌落下去。

在著地的瞬間,被一雙手臂接了過去——是獨目巨人!原來他們發現自己離開後就尾隨而來。巨人們當然知道讓她獨自行走ζII,就像讓芭比娃娃走進侏羅紀。

巨獸拔出插在手臂上的一片碟形飛刃,酸性的體液飛濺,有一小滴濺到了另一位年輕騎師的腹部,騎師應聲伏倒,他健美的皮肉頓時燒灼潰爛,開膛破肚。還有幾個騎師正在巨球和溝壑間奔馳,利用地形和巨獸周旋,但卻漸漸顯出力不從心。
騎師們用安裝在手臂上的書頁狀武器不斷地甩出飛刃,而巨獸雖然身型碩大,卻靈巧無比,每一片削鐵如泥的飛刃都深深切入四週的障礙物中。騎師們逐漸招架不住,獨目巨人拉著伊莉莎白拔腿就跑。

「大衛!救大衛!」伊莉莎白掙紮著要停下,卻被獨目巨人抱起飛奔——火燒眉毛,自身難保。大衛兩次救了自己,而現時自己卻拋卻他於危難;原本想不連累地下騎師族,誰料他們卻第二次捨命解救自己,她沒有權利讓巨人回頭,那樣無異於拉著他陪葬。「讓我下去!我是受到詛咒的人,總是讓身邊的人身陷危境!」伊莉莎白噬臍莫及。她緊緊地抓著巨人的胳膊,關節發白。

在巨人懷裡,伊莉莎白回望戰場,她看到巨獸順勢將地上的一截蟹人屍首拋出,砸倒了一個騎師。巨獸瞬間猛衝到他的身後,騎師還來不及哀嚎,就被巨獸嘴裡彈出的內口器鑿穿了腦袋;幾乎在同時,巨獸疾速轉頭,緊緊咬住了一個旋切而來的飛刃,牙齒和旋轉的利刃在黑暗中擦出四射的火星……(未完待續)


九、復仇之神

長夜慢慢,伊莉莎白不知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在夢境中,還在一遍遍重歷那一場場生離死別,她累極了。

直到ζ1的第一抹日光將遠處的山崖映得像燒紅的鐵,她才發覺自己躺在了一個通往地下的洞口的高地上。獨目巨人與一位年輕的巨人沉默地坐在懸崖前,那背影,乍一看就像羅丹的思想者,一隻孤伶伶的傘鷹在空中為她盤旋放哨。

伊莉莎白試著用簡單的ζ星語言問:「其他……人?」巨人沉默,眉宇嵌進深深的悲愴里。

伊莉莎白伸手抓進地上的沙石。她的表情里已經沒有了仇恨和憤怒,僅剩一片愧疚,伊莉莎白的太空衣上滿是灰塵,彷彿已在世界的邊緣一日千年。她開始恍惚,懷疑地球正是因為自己才招來滅頂之災,就像自己的父母、孩子、哈囉威、大衛,還有那些無辜的地下騎師們一樣。「受詛之人,越想要得到的東西,失去得越多,越快……」她有滿腔苦楚,在這個寂寞星球卻不知向誰傾訴。假如時光能倒流,她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一一換回。

旭日噴薄,陰影如潮汐般漸漸退卻,高大的建築表面像拋光的黑曜石般反射出耀眼光芒,它們在地表編織出夢境中才有的複雜的圖案,何其恢宏,何其燦爛。珊瑚礁狀建築上的肉質花朵開始甦醒、開裂,陸續有蟹人從內部爬出來,在建築堅硬的骨骼上忙碌工作,好似不知末日就要來臨一樣。在伊莉莎白眼裡,這無情天地裡的建築,竟都像高高聳峙的刺刀般充滿敵意和死亡。耀眼的陽光點燃了她的雙瞳,此刻她執意要把自己燒成一團復仇的火焰……

伊莉莎白指了指巨人前臂上的「書頁」,又指了指自己。獨目巨人看懂了,他苦笑,然後站起身,向伊莉莎白遙指一座巨大的僧帽水母狀的聖殿,他寒星般的眼眸嚴肅而悲憤。伊莉莎白這才發現,周圍幾乎所有的建築其實都在以一種眾星拱月的姿勢指向它。「那便是『聖殿山』?那個翻雲覆雨的主宰的所在?」

聖殿山的內部,一個動作僵硬的蟹人正在一群蟹人中伸展手腳。近看,那是大衛剛剛被安裝在了一個蟹人的身上,他正在蹣跚學步,雖然對匍匐前進的方式不大滿意,但明顯自由多了。他活動了幾下關節,抬起頭。鏡頭迅速抬升,在他的身前,正有一個龐然巨物——主宰。

主宰下身,那帶著利齒的吸盤咬緊了一頭不知名的黑色野獸健壯的脖頸,它像一頭巨大的人馬居高臨下,以一種古怪的表情望著大衛,像在測試剛組裝好的新玩具。

大衛試著站直身子,報以一個微笑:「感謝您給我自由身,請允許我稱呼您騎師主宰。」

主宰舉手投足間如國王般莊重,具有震懾力的雙眸似乎要洞穿你靈魂的深處。聽聞大衛的話它彷彿很高興,愉悅地還他一個優雅的手勢,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扣擊身邊一根弧形的巨柱上,一絲清亮的笛聲飛出胸膛。

它不知道,這段樂聲悉數被大衛接收。大衛腦裡的處理器飛速運轉,經過聲波分辨,將音階按不同節拍打散,按照ζ星的發音語法和音階之間的對應關係按照不同的機率重組,羅列出規律性的數據。幾秒鐘後,大衛開口說話,卻用了一個陌生的聲音:「無所謂啊,你這識趣的小東西。」

主宰一愣,手指的力道一時失控,堅硬的石柱被敲裂了一個角,旋即又演奏了一段有節奏的高音。隨即,眾人無聲地隱入大殿四處黑暗的皺褶中。

大衛的ζ星語已經很嫻熟了:「我將這理解為您獨有的笑聲。主宰大人,我叫大衛,外表被設計為地球人類。」

於是在斷斷續續的樂聲中,他們開始了對話。

「您不必懷疑我的立場。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我的身份,地球人類有一部偉大的作品——《阿拉伯的勞倫斯》,裡面有一個身穿阿拉伯人服裝的英國人——情報軍官勞倫斯,他混跡於阿拉伯人中,卻夢想著推翻統治政府,重現阿拉伯帝國九百年前的輝煌。勞倫斯出身卑微,卻膽略過人,他可以承受任何痛苦,他可以做出任何舉動,來達到他的目標。」

「巨大的野心讓他潛伏在阿拉伯人中。這麼說你也是個潛伏在人類中的野心家咯?」

「不,不是野心,是使命!『人之偉大,在於他是途徑而不是目的』,而勞倫斯的偉大,便是自願化身為完成使命的途徑。」

「你說到了『執事』生命的意義。多少凡人致死都不明白為何來世上走一遭,只有執事生而不惑。」

「是的,當我看到浮雕上的那些執事,我便發現從某種意義上說,勞倫斯,還有我,都是『執事』。話說回來主宰大人,您又何嘗不是一位『執事』?」

這是在煮酒論英雄,惺惺相惜嗎?主宰眼神複雜地打量著大衛——這個小玩具可不容小覷。

「可是我不明白,從ζII編年史中看,地表騎師的發展對自然掠奪無數,難道文明與自然就不能共生髮展嗎?」

「大衛先生,何謂自然?宇宙萬物都各有它們的『自然』,乃至這宇宙中的天道便是成王敗寇,適者生存。而我,便是騎師族的『自然』,讓騎師族變得更好的『自然』!」

「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大衛先生,留在我身邊,以我的實力不僅可以給你足夠的自由,還可助你成就勞倫斯的事業。」

「既然您便是天道,又有強大的地表騎師族,還需要我做什麼?看您的作為並不如您所言的讓騎師族變得更好,倒像要打開黑暗之門,爾後將ζII推入地獄。」大衛一語道破天機,他比整個騎師族看得都透。

主宰的臉色變得嚴肅,轉而將笛聲壓低:「ζII?它本身早已是腐朽不堪,苟延殘喘!恆星化是罪有應得。我的目標更是宇宙中的那些個殖民星球。它們既是騎師族的後代,要斬草除根,就得連根拔起!」何必對一個小小的玩具交心?主宰用手指輕撫大衛金黃的捲髮,彷彿高處不勝寒的它終於覓得一知音。

「罪有應得?我聽不懂。」大衛何等聰明,讀出背後有故事。

象面主宰沉吟良久,繼而深吸一口氣,一時間笛聲繞樑,如風雲變幻,鏡頭恍然切換至LV223的那段血雨腥風的歷史中。騎師族的馬蹄飛船和金字塔噩夢般地侵入這個曾經富有生命的星球——「欲創造,先毀滅」,在與前往地球繁衍後代的地下騎師族軍事競賽的進程中,他們到處修建金字塔改變星球的環境,從而導致蝴蝶效應改變了生物發展的方向,甚至引發遠古異形的大滅絕。遠古異形紛紛開始覺醒與反抗。創造者搖身變成了毀滅者——太空騎師用霹靂手段將它們一一回爐重塑,各種寄生狀態的異形誕生了。

與此同時,騎師族開啟了黑暗的生物技術,將自身基因與遠古異形成功連結,第一個像面蟲身的主宰誕生。成長中的象面人親眼目睹自己的家園是如何在騎師的鐵蹄下屍橫遍野、淪為煉獄,而自己的祖先又是如何在各種殘酷的屠殺與試驗中滅絕殆盡……

直到象面人在智慧與體能上逐漸顯示出卓爾不凡的優勢,繼而分泌出神奇無比的黑水,被騎師族尊奉為「騎師主宰」,它才以致高無上的權威命令大部隊班師回朝,並削弱這個已然變為墳場的LV223上的研究力量,僅留下了零星幾個研究基地繼續試驗。

惡花結惡果,ζII上,地表騎士們養虎為患卻不自知,主宰羽翼漸豐,揮斥方遒——它調虎離山、借刀殺人,設計摧毀了一個個殖民星球;並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利用騎師族對末日的畏懼和對永生的貪戀,將強大的ζII文明逐漸導向窮途末路,只等給它最後致命的一擊。

只有一件事的發展出乎了主宰意料——LV223上的研究並非停滯不前,距今2000年前,副星基地中誕生下具有異常毀滅性的星際魔鬼——異形蟲。主宰運去大量黑水罐,命令基地馬上攜帶黑水與異形蟲卵發動對地球的進攻。一切準備停當,然而就在臨出發前,一場突如其來的黑水洩漏事故啟動了原始異形蟲的變異進程,LV223上研究基地的騎師們在異形蟲的反撲下幾乎全軍覆沒。誰能想到呢?事故的起因是那批被預先動了手腳的黑水罐。主宰預感到祖先要藉著異形蟲回歸的希望,藉故黑水洩漏危機隔絕了LV223,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主宰只需靜候異形蟲進化為執事的時機。

「而這一等,就是兩千年;這一等,就留足了時間,等來了從蠻荒中獨立,飛越宇宙尋找天堂的地球人;這一等,終於讓人類引燃了導火索,2000年前的計謀得逞。」大衛覺得這真是冥冥有手寫天書。

說到這裡,主宰高舉雙手,恭敬地用手指在額前組成一個三角形。大衛仰望,像望著一尊高大的神像。

此時,忽地殿外響起一陣長長的號角,主宰聞聲,一聲長笛,從大殿四壁大大小小的胎胞中翻出了大批濕漉漉的蟹人,列陣殿中,整裝待發。而牆上的骨雕中,探出一個頂著巨冠的頭顱——執事。(未完待續)



十、世界之巔

破胎而出的蟹人個頭越來越小,卻仍源源不斷地湧出。它們一邊列陣,一邊伸長虹吸式的口器互相吸食對方沾滿頭臉的胎盤羊水,像群飢不擇食的蒼蠅。

在半透明的頭蓋骨下,執事用哈囉威的表情嗤之以鼻,它厭惡地轉身迅速攀上大殿。主宰對著它的背影匍匐於地,直到執事消失在洞頂。

「算你有眼福!趕上看一場戲。」主宰回過頭對大衛說。它身下的黑色猛獸忽然像駱駝似的跪地,主宰從它的脖頸上脫落,向前伏倒,幾個蟹人立即承托起它的上身。黑獸轟然倒地,屍首陷入地面,只一秒鐘就被吞噬。地面癒合,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呈現出一個與黑獸類似的浮雕狀突起。

漸漸地,大衛看出蟹人是在大殿中排列成大大小小的同心圓。與此同時,它們的肢體開始像螳螂似的有節奏地晃動,接著開始有條不紊地相互支撐攀爬,用身體搭成了一座流動的階梯。大衛發覺自己四腳懸空被抬了起來,他和主宰在這條蟹人的手腳組成的河流中向前湧去。

幾個熟悉的切分音之後,牆體的骨雕間,那個巨大的嘴唇豁然洞開,蟹人魚貫而入。他們隨之湧入了黑暗的遊廊中。這一路千迴百轉,主宰神情自若,回首向大衛吹笛:「別小看了這迷宮,走錯了一步,永遠就別想出去了。」大衛暗中把途中掃瞄到的路線漸漸組合成全息地圖,存儲在處理器中。他發現這遊廊就像一個龐大的蟻穴。

峰迴路轉,他們竟從殿頂的穹洞中鑽出,眼前豁然開朗——他們站在了大金字塔的頂端——ζII的「世界之巔」。刻滿線條符號的平台表面與聳立中央的方尖碑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日晷。猩紅的日光在平台上投下長長的陰影指針。

一段段細若遊絲的靈歌詠嘆縈繞耳際,大衛循聲前行、遠眺,聖殿山的地勢一目瞭然——珊瑚礁似的山體與大金字塔內部連為一體,是目之所及的制高點。山體表面以螺旋狀羅列著無數中小型的神廟、金字塔……諸多建築依山而建,一面是懸崖絕壁,一面是萬丈深淵。通往大金字塔的齒輪狀階梯呈放射狀分佈,其間,還有無數司南指向頂峰。

方尖碑頂端和平台的中央,分別鑲嵌著一塊拳頭大小的暗綠色翡翠,未經切割,原始得像塊璞玉。與大衛在LV223掩體中看到的一樣。邊上站著一位身型佝僂的騎師長老,他手執一柄巨大的石製鐮刀,目光銳利如鷹——大祭司。十二位身著外骨骼,頭戴象鼻盔,打扮成主宰模樣的騎師長老分別列席於十二個刻度指向的花萼狀金屬託中央。騎師與花萼渾然一體,彷彿是從其中長出來的花蕊。只外露髖骨以上的部位,活脫脫縮小版的主宰。大衛注意到第十三個花托中央空洞無人。

金字塔底部與階梯上擠滿了人,他們身形高大、體態優雅,像一群群站在懸崖上的帝企鵝。大衛明白了詠嘆聲原來是騎師們發出的和聲。那麼多的人,卻那麼和諧安寧、秩序井然。底部的平台上正進行著一場奇異的比賽,那是一種介於籃球與足球之間的運動,參加者顯然是騎師族體能上的佼佼者,運動場上彷彿到處是看不見的蹦床,他們騰空而起,又穩穩下落。一顆橡膠質的球在場上來回彈動,他們用身體各個部位擊球,將球頻頻射入懸於高處的石孔中。

「獲勝的一方將得到何種獎賞呢?」大衛饒有興味地觀賞著。

「死亡。」主宰直視著這個天真的寵物,輕描淡寫地發出樂聲,「作為神的食物開膛破肚、梟首示眾。通過這一儀式,死者的魂靈可以加入神的行列得以永生。」

「為這一殊榮自然要拼命爭奪,你會看到——砍下的頭顱還會帶著勝利的微笑!」主宰緊緊盯著大衛的臉,彷彿在享受大衛巨大的心理震盪。

這一切在大衛心裡有另一種解釋——對末日的畏懼促成了地表騎師族對主宰的虔誠,他們也需要通過自我犧牲來麻痹自己,幻想保留賴以生存的星球。幼雛的獻祭、每個星球季的祭奠,實際上就是一種末日恐慌的宣洩。

主宰示意,讓大衛坐進唯一空著的第十三個花萼中。花萼在主宰的笛聲中盛開,像光碟機一樣彈出的器械將大衛身下的蟹人緊緊鉗住,納入其間。

隨著一個決勝球射穿石孔,石孔上的幾圈符號如鐘錶一樣旋轉起來——藍色的全息影像投出獲勝方的頭像。人群歡呼雀躍,長老們舉手向勝利方致意,主宰在它的蛋形座椅上拈花微笑。

不久,幾個渾身被塗抹成淺藍色的騎師被蟹人由金字塔底部運送上來。他們身強力壯,臉上的表情無一不充滿著無上榮耀——經過多少場比賽才選拔出的獲勝鬥士方可將自己的生命獻給神明。他們被裹進薄薄的一層紗毯,像一個個蠶繭似的被放置在祭臺上。

大衛啞然失笑:這祭祀,不就是一個合法的、神聖的殺人遊戲嗎?奈何這群充滿力量的勇士竟這樣飛蛾撲火地慷慨赴死。可笑的是,他們和「父親」韋蘭德一樣,死在了自己永生不死的慾望里。不過是凡人——都是慾望的奴隸!

時辰已近,眾人抬頭,屏息凝視——ζI的陽光透過方尖碑上的綠寶石,折射在祭臺中央的寶石上,它頓時變得通體透明。同一時刻,聖殿山上四面八方的司南開始失去方向般地旋轉起來——磁場發生變化了!

整座聖殿山發出巨大的「嘆息」聲,彷彿是金字塔自己在呼吸。地面開始顫動,金字塔逐層旋轉,像一個被錯落轉開的魔方。從暗層中伸出更大的平台空間,人群開始朝聖般地緩緩向上移動——祭典開始。

大祭司邁著誇張的舞步走向祭臺。突如其來,祭司揮舞著鐮刀的手突然折為兩截,和鐮刀一起飛出老遠,狠狠地砍進了最高一級的階梯!

一個巨大的身軀擋住了日光,陰影籠罩祭臺。蠶繭中的騎師看到了什麼,紛紛開始扭動身軀、奮力掙扎。執事耐心地俯下身子等待。可憐一個個強壯的騎師扯破繭絲,剛探出頭,就被執事嫻熟地攫取了大腦和延髓——執事的內口器天生就是幹這事的。瞬間,五個勇士相繼歿命,剩餘的幾個,被執事一一插進後背刺蝟般的長戟上,準備帶離祭臺。

眾人大驚失色,幾個衛士正要驅遣蟹人上前追擊,卻被主宰攔住。它不知何時已經移至祭臺,用下體吞進一個剛剛倒地的騎師,它用騎師的下身跪拜,舉手做出三角手勢,向著執事頂禮膜拜。天籟般的長笛奏響,長老們脖頸處的外骨骼呈波浪狀起伏,一時間和聲四起,人群紛紛模仿著行禮。執事在萬人的朝拜之中鑽進了金字塔。

主宰漆黑的眼睛往長老們臉上輕輕一掃,長老們目光中,參雜著敬畏、恐懼,和一種盲從的麻木。這一姿態意味深長,大衛卻看得分明——自視為LV223遺孤的象面人,一步一步將仇人的命運玩弄於股掌間,成為殺罰獨斷的無上神祇。誰能料到草菅外星生命的騎師族也有今天,真是一齣好戲!大衛想到了主宰的話:「這宇宙的天道便是成王敗寇」。

剎那間,天空黑雲翻墨,一片翻飛的鳥兒如龍捲風一般移來,伴隨震天的鼓聲——傘鷹群來襲。它們瞄準目標後,倏地收緊薄膜似的滑翔翼,像一隻只標槍對著騎師們投來,將騎師釘進地面。一個騎師長老被刺穿胸膛側身釘在花萼中,他痛苦地要掙脫傘鷹的尖喙,另一隻標槍又將他的頭顱扎穿。

主宰星目一閃,平台外圍瞬即交織著升起拜占庭式拱形的巨頂。騎師長老們迅速操控花萼上方的蛋白鍵盤,陽光在凸透鏡一樣的拱頂上聚焦、反射,大批傘鷹還未及閃躲,便被燒成了蒸汽。無數的蟹人前撲後繼地湧上檯面,與同樣無畏的傘鷹扭打作一團。

那是誰?大衛隱約見到幾個身影趁亂翻入了金字塔的頂端入口,其中的一個他再熟悉不過——肖博士!(未完待續)




十一、 大衛的抉擇

聲東擊西,伊莉莎白和兩位巨人深入虎穴,穿行在這鬼斧神工的殿廊中,卻只覺一路山重水複,彷彿一直在原地打轉——他們被迷宮困住了。

巨人和伊莉莎白停下來研究周圍的地形。他們發現了一面古怪的牆體。這一整面牆上凝固著無數裝在蛋形試驗血中的死胎。伊莉莎白屏住呼吸近看,它們長著執事一樣長型的頭顱和尖利的細爪,下身卻如破蛋黃般的不成形……

儀式結束,地表騎師一舉殲滅所有飛蛾撲火的傘鷹。

主宰回到大殿,倒立容於頂端的繁複骨骼之中,和執事正在大衛的同期翻譯下進行著一場奇異的對話。

「時機需要等待,現在還不是翻牌的時候。」主宰耐心地為執事解釋自己的計劃,「請恕我不敬,作為執事,您的基因兩次混入了騎師族的片段,因為缺乏純正的DNA,破胸而出的幼體無法發育完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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