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婦人設的崩塌——女喜劇人Pussy以外的人生

從《生活殘骸》開始喜歡上Amy Schumer也是有一段時間了。歐美女喜劇人有很多，多主打女性視角的兩性關係。Amy Schumer也不例外：節食瘦身、約會上床、虛偽的中產階級。Amy特別的地方，對我而言，是她身上有一種非常女性化的消極喜感。很多女喜劇人在批判女性被物化時都會顯得有些憤慨，身上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了一些攻擊性。金髮碧眼、身材高挑的Amy一開始的時候走的是beautiful little fool的路線。看她2010年時候的現場表演，她的身材還是很勻稱的，在眾多喜劇人中顯得很惹眼。她嗲嗲的聲音讓美音變得非常性感。在她各種拉長音的巧妙音節中，觀眾自動腦補出豐富的尷尬與諷刺，在Amy的頷首微笑中捧腹大笑。那個時候的Amy嫵媚中帶著一絲戲虐，不屑中帶著一股消沉，像一個年輕未婚無子女的女版Louis CK。雖然段子並不都很好笑，有些也明顯是在硬拗，但是你會記得她，會想在公路開車的時候希望有她輕鬆搞笑的聲音陪伴。

之後的Amy漸漸有了名氣，身體也越來越豐腴。喜劇中心的《Inside Amy Schumer》系列短劇算是Amy比較有標誌性的作品。雖然其中很多段子有抄襲別人的嫌疑，也不乏Amy自己特有的幽默氣質。但這個時期也逐漸顯露出了Amy身上的一些缺陷：缺乏原創性、沒有明確觀點立場、白人視角及話題的侷限性等等。為了打破這種窘境，在今年Netflix的特別秀Amy Schumer: The Leather Special，Amy一身皮衣儼然SM女王，大聊特聊自己的Pussy。在徹底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完全轉型為Pussy型女喜劇人的同時也招來一堆路轉黑的批評。討厭她的聲音中以男性為多。在美國這個全民90%都稱自己信仰上帝的國家，男性討厭把自己的私處當賣點的女性似乎是一件見怪不怪的事情。倏忽間，Amy就成了女權鬥士，成為了捍衛Pussy話題自由化的先鋒人物。

然而，正在Amy一步步走向女權喜劇人的模範道路上時，她的蕩婦人設不幸地崩塌了。之前讀她的自傳，Amy自己坦白說自己其實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姑娘，性生活遠遠沒有她讓人們以為的那麼豐富。因此當有人在推特上公然以調戲的口吻暗示她是個蕩婦的時候，Amy就炸了。她失去了在舞台上怡然自得的坦蕩，變得斤斤計較出言不遜。當然，並不是說蕩婦就應該忍受別人羞辱性的玩笑。但明明不是蕩婦，卻因為女喜劇人工業化的生產而塑造出這樣一個滿足人們臆想的角色出來，Amy從一開始就為自己二元對立的認知埋下了矛盾的伏筆。Louis CK在追悼美國喜劇人喬治卡林曾經說過自己走出創作困境的辦法是坐下來仔細想想自己生活到底什麼東西在bother自己，從自己的真實感受出發，做自己。而Amy呢？她究竟是誰？

今年年初，一身合身黑色長裙妝容精緻的Amy攜手自己俊美高挑的男友，一臉幸福地出席了金球獎的頒獎典禮，儼然一副人生贏家的模樣。Amy不是一個飢渴似狼般的恨嫁女，她也不是一個處處留情的放蕩兒。出生在曼哈頓上東富人區家裡開傢俱公司的Amy Schumer從來不是個生活的Loser。但喜劇人需要成為一個Loser，於是她就變成了一個Loser；女喜劇人尤其需要高談闊論Pussy，於是Amy就大聊特聊她的私處。她一會兒是女權鬥士，一會兒是傲嬌公主。她諷刺挖苦充滿憤慨的人生都是演出來的。當看到The Leather Special裡的她滿身橫肉，端著酒瓶子對著吹，在一個不好笑的笑話和另一個不好笑的笑話之間停留出了那麼多尷尬的空白時，我覺得我對她的喜愛似乎就如同她曾經獨特微妙的笑點一樣黯然消逝了。

又一個白人中產金髮女孩淪陷了。但對於紐約主流的show biz來說她卻是成功的。因為好笑的女孩實在太少了，而女性的市場卻是龐大的。我相信Amy不會在批評聲中被淹沒的，一部又一部像Snatched這樣的輕喜劇搞笑片一定會接二連三出現的。但像Louis CK的《百年酒館》那樣喜劇最深處的痛苦，被符號化了的Amy不經歷難以想像的苦難是永遠不會創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