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女侠/神奇女侠
7.3 / 699,876人
141分鐘
編劇： 艾倫海恩柏格 查克史奈德 傑森法區
原著： William Moulton Marston
演員： 蓋兒加朵 克里斯潘恩
2017-06-02 09:53:23
神力女超人與她的女權主義
神力女超人誕生以來的七十多年間，「女權主義」始終是她身上無法摘去的一個標籤。在神力女超人電影上映之際，我想對神力女超人與女權主義發展的羈絆，做一次簡單的回顧與梳理。
去年是神力女超人（Wonder Woman）75歲生日，「被任命為聯合國女權大使的神力女超人，不到兩月就被停職」的新聞，無論是在國內外都被媒體熱炒。在各種報導中，小編們為吸人眼球，使用了不少看似聳動的字眼，比如「巨乳露腿」、「衣著暴露」、「白人女性」等等，不知丁璇女士看到諸如此類的文字會作何感想。
坦白講，神力女超人人物形象的變化，始終反映著至少是美國社會的女權主義發展軌跡.自從神力女超人誕生之日起，每一場女權主義浪潮的洶湧或挫折，都與她息息相關，要嘛激勵每一位遭遇不公平待遇的女性振臂高呼，要嘛為女權主義者們用來傳播女性平等與解放，甚至在某些特殊歷史時期，被男權思想的大老爺們推崇為反女權的形象代表。
在神力女超人電影上映之時，我想從76年前神力女超人誕生之日起，回顧與梳理一下這位女英雄與美國女權主義發展的羈絆。
起源
第一次女權主義浪潮（First-wave feminism）開始於19世紀中期的塞內卡福爾斯會議（Seneca Falls Convention），以20世紀20年代婦女獲得投票權作為勝利而結束。哈佛大學也處在這場波瀾壯闊的浪潮之中，1890年，拉德克利夫女子學院（Radcliffe College）冠名成立，成為了著名的七姐妹學院聯盟其中一員；1911年，哈佛女性選舉男子聯盟（Harvard Men’s League for Woman Suffrage）邀請著名的婦女參政運動領袖艾米林·潘克斯（Emmeline Pankhurst）來哈佛演講，而哈佛校董事會對此的裁決是：絕對不行（「absolutely not！」）。最後演講被安排在了普雷多街（Brattle Street）上的阿爾及爾咖啡館（CaféAlgiers）附近一所毫不起眼的舞廳裡，這場演講吸引了大批受當時女權主義浪潮影響的學生們，只夠容納二百人的大廳裡擠進了大約九百人，這其中就包括了一名叫做威廉·莫爾頓·馬斯頓（威廉 Moulton Marston）的學生，而三十年後，正是馬斯頓創造出了史上第一位女性超級英雄：神力女超人。
說神力女超人的出現孕育於女權主義思想一點都不為過，我們來看一下她的創造者威廉·莫爾頓·馬斯頓的經歷吧。1918年，馬斯頓已經在哈佛取得了兩個學士學位，並即將取得心理學博士學位，這一年他結識了曼荷蓮學院（Mount Holyoke College）的法學同學伊莉莎白·豪洛威（Elizabeth Holloway），兩人迅速墜入愛河並結為連理。隨後，二人開展了女性心理學的研究，並進行了多項關於兩性情緒情感與血壓關係的學術實驗，兩人這段時間的研究直接促使了馬斯頓的另外一項偉大成就：血壓式測謊儀，現代測謊儀的前身。他們的研究試圖證明，在同等壓力下女性比男性更加可靠、誠實、有良知，更加適合出庭作證或做陪審員，這挑戰了當時固有的兩性心理學和政治氛圍，導致馬斯頓夫婦不得不離開任教的美利堅大學（American University），回到波士頓在塔夫茨大學（ Tufts University）繼續研究，而正是在這裡，馬斯頓遇到並愛上了另一位傑出的女性，她的助教奧利弗·拜恩（Olive Byrne）。奧利弗·拜恩是著名的艾塞爾·拜恩（Ethel Byrne）的女兒，而艾塞爾·拜恩與她的姐姐瑪格麗特·桑格（Margaret Sanger）是當時著名的女權運動領袖，她們倡導女性掌握自己生育權，因為在布魯克林開辦墮胎診所而被捕，後來又在歐洲協助發明避孕藥並推動其合法化。
由此可見，馬斯頓早起的經歷對於他創造神力女超人這個漫畫形象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1940年，馬斯頓來到DC漫畫公司的前身，全美漫畫出版社（All-American Publications）工作，他之前的學術研究使他相信，女性的性格更加堅韌，工作更加高效，生活中也會更多地從和善與愛的角度處理事務，他甚至認為以後的世界將會是由女性主導（「rule the world」），而受到了他的妻子伊莉莎白和情人奧利弗·拜恩的影響，兩人都是堅定的女權主義者，他終於決定創造一個新時代的非傳統、具有自由解放意識的女性漫畫形象。
初期
神力女超人首次亮相於1941年10月的全明星漫畫第8期（All Star Comics #8），她被馬斯頓設計為一位名叫做黛安娜（Diana）的亞馬遜族公主，她生活的天堂島，只有女人沒有男人。在古希臘神話裡，亞馬遜部族由女人執政，不需要依靠男人而生活，身為女性驍勇善戰，但在神力女超人的漫畫裡，亞馬遜人致力於愛與和平，這種形像這正符合馬斯頓對於未來世界的構想：由美麗和良善的女性主導。
在漫畫的傳統起源中，某天一架戰機墜入天堂島，而正是這架飛機上的男人史蒂夫·特雷弗（史蒂夫 Trevor），將黛安娜帶入了我們的社會。漫畫裡的描述正如現實世界，1941年底，美國對日宣戰，成千上萬的士兵遠赴太平洋和歐洲戰場，在那個戰爭時期，美國的廣大婦女接受了國家的動員，離開家庭，走入工廠和車間，參加工作,同時還要兼顧家務，很快她們就發現，她們可以從事與男人相同的工作,甚至自己在某些方面可以比男人們做的更好。而神力女超人的橫空出世更加激勵了婦女，她們製造飛機並且駕駛飛機，她們支援軍隊並且參加軍隊，二戰戰場上出現了一批勤勞勇敢的美國女兵。
神力女超人來到我們的社會，為婦女權益而戰鬥，讓陷入暴力和戰爭的男人們明白和平與愛的價值。整個二戰期間，神力女超人的故事圍繞著黛安娜和史蒂夫的冒險進行，黛安娜暗戀史蒂夫，但她並不依賴史蒂夫，在兩人的關係中，黛安娜更多的是扮演拯救者的角色，這無疑是一次意義重大的突破。這教導女性們明白，只要相信自己，不斷提高自己，任何人都能成為神力女超人。
在美國漫畫的黃金時期，最常見的場景便是一個柔弱的女人，被惡棍們捆綁起來，等待著男性超級英雄來解救自己，而這樣的場景在神力女超人的早期漫畫中幾乎沒有。當然，神力女超人也會受制於反派的捆綁，但她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掙脫出來，給予一臉吃驚的壞人致命一擊。這也以最直觀的方式告訴女性讀者：「禁錮在你們肩膀上的枷鎖，需要你們自己掙脫，男人不會來拯救你，能拯救你的只有自己和你周圍的姐妹。」
遺憾的是，漫畫中神力女超人代表的女性光輝只持續了一段時間，很快便迎來了挫折。二戰結束，大批士兵返回美國，廣大婦女們再一次接受了國家的號召，可與幾年前的不同，這次她們被要求離開工廠，回到家庭，將工作崗位讓給載譽歸國的戰士們。於是，神力女超人便成為了美國這一政策的犧牲品，她身上女權主義光環被輕描淡寫地抹去，她作為亞馬遜女戰士的能力也被弱化，編輯們一味強調她對於史蒂夫的愛戀，這段時期，黛安娜再也沒有勇敢地解救受害者，反而為史蒂夫拯救，神力女超人再也不是之前的女權主義的代表，成為了傳統作品中常見的女性形象。
然而，掃除戰後陰霾逐步進入正軌的美國，並沒有結束這種利用女性漫畫人物壓制女權主義的行為，反而愈演愈烈。
20世紀50年代，堪稱美國漫畫的中世紀黑暗時期，一本讓全美漫畫產業遭受嚴重打擊的書正式出版，弗雷德里克·威爾塔姆博士編寫了一本叫做《誘惑無辜》（Seduction of the Innocent）的書，煞有介事地將美國當時青少年犯罪率上升的問題歸結於漫畫，他在書中極力渲染當時漫畫，尤其是超級英雄漫畫的暴力性和對於犯罪細節的描述（超級英雄與超級罪犯搏鬥），還指控漫畫中到處充斥著色情和性虐待傾向（漫畫人物的緊身衣和前凸後翹的身材），最為可笑的是他抨擊漫畫公開向青少年宣揚同性戀（如蝙蝠俠和羅賓）。
在這場浩劫中，神力女超人自然也逃脫不了被批判的命運，威爾塔姆指責神力女超人是女同性戀，雖然她在漫畫裡與史蒂夫有一段婚姻關係，但他仍舊認定神力女超人是「反男性」的人物，是非正常的兩性觀，而當時美國的女權主義運動正處於低谷，威爾塔姆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打擊神力女超人，他曾在公開場合勸說女孩子不要看神力女超人漫畫，理由是神力女超人的角色太強勢了，會讓女孩子們覺得非漫畫書過於平淡無味。
因此迫於壓力，漫畫裡亞馬遜部族被轉移到了另一個維度，黛安娜為了留在史蒂夫身邊協助他，放棄了自己神力女超人的身份，自此，神力女超人失去了自己的超能力和裝備，取而代之的是黛安娜成為了一名美國間諜，穿著連衣褲在時裝店裡繼續著自己的故事。
回歸
20世紀60年代，美國女作家貝蒂·弗萊頓在《第二性》的影響下，撰寫了《女性的奧秘》（The Feminine Mystique）一書，書中反對主流媒體宣傳的女性形象，指出女性被禁錮在家中，浪費了她們的天賦和潛力，各類媒體描繪的女性形象事實上都是不幸福的，只有通過自我解放和社會解放，女性才能夠找到自我。這本書掀起了第二次女權主義浪潮（Second-wave feminism），而書中的論調與神力女超人的創作本初理念不謀而合，神力女超人的經典設定回歸也出現了鬆動。
女性為了自我解放和平等付出的努力，仍被當時的主流思想人群嘲笑，甚至女性群體內部也出現了動搖，於是，女權主義運動的領袖們意識到，她們需要更強有力的宣傳載體，來激勵廣大婦女同胞。《Ms.》雜誌，是這次浪潮最為成功的產物之一，也是這次浪潮前期主要的宣傳平台之一，1972年的創刊號，主創們希望以一名著名的女性作為封面人物，以傳達「沒有女權主義就沒有民主」（「you can』t have democracy without feminism」)的思想，於是，經典女戰士著裝的神力女超人出現在Ms.的創刊號封面上，這標誌著神力女超人第一次在正式場合與女權主義聯繫起來。隨後，在雜誌的主創們極力遊說下，DC的主編們終於讓神力女超人在Wonder Woman Vol 1 #204這期漫畫中，重新獲得了超能力，同時重新擁有了經典的亞馬遜女戰士的服裝和裝備，還增加了一個名叫努比亞（Nubia）的妹妹角色。自此神力女超人正式成為了女權主義的標誌性人物。
在第二次女權主義浪潮的中後期，電視在美國大眾家庭中越來越普及，神力女超人也從漫畫書躍入電視螢幕，在更廣泛的領域展示自己的冒險故事。琳達·卡特（Lynda Carter）在神力女超人的發展史上絕對擁有屬於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她在1976年至1979年出演電視劇中的神力女超人。雖然三年間這部電視劇只有60集，但成功地將神力女超人這一漫畫人物實體化、具象化，神力女超人不再單單是一個形象，而真正有了一位現實世界中的代言人，她就是琳達·卡特，她影響了一代女性，那個時代有多少婦女在琳達·卡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有多少小女孩學著電視上的琳達·卡特的樣子旋轉變身。電視劇中的神力女超人，相較於漫畫有了明顯的進步，當然也是因為受第二次女權主義浪潮的影響，那就是神力女超人在故事中會更加注重開導誤入歧途的女性，傳遞出更加鮮明的女性關懷思想。
在神力女超人電視劇大獲成功後，更多的以女性為主角的電視劇如雨後春隨般湧現，這些電視劇裡的女主角普遍都有神力女超人的影子，而且集中體現了這次浪潮的主題思想：女性本身就是力量，女性成為英雄不必使自己男性化，而只需要善於利用愛、包容與良善。
現在
隨著第二次女權主義浪潮的結束，女性當自強的理念似乎已經為大眾所接受，在80年代，漫畫領域一批具有新鮮變化的女性超級英雄受到熱捧，如暴風女（Storm）、驚奇女士（Ms.Marvel）、鳳凰（Gin）、黑寡婦（Black Widow）等等，反倒是神力女超人受到了女權組織的冷落。
再看影視領域，進入80年代，史泰龍、施瓦辛格、尚格雲頓、布魯斯威利斯等一代肌肉男星大受觀眾歡迎，這是主流男權思想的又一次反撲，也算是對第二次女權主義浪潮的回擊。反觀女性影視角色，已經幾乎放棄了琳達·卡特版神力女超人所傳達的女性本身的力量，比如終結者系列裡的莎拉·康納（Sarah Connor）和異性系列裡的雷普利（Ripley），都以女性主角的男性化來對抗肌肉男星，一手持沉重機槍，一手保護兒童的女性英雄形像風靡一時。
最終，男權與女權正面對抗的美國八十年代，結束在了一部叫做末路狂花（Thelma and Louise）的電影，在我看來，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的第三次女權主義浪潮（Third-wave feminism）的起點，正是這部末路狂花。影片結尾路易斯和塞爾瑪的那次名垂影史的飛越，同時也飛越過了安妮塔·希爾（Anita Hill）的心防，飛越過了全美婦女的心理底線，第三次女權主義浪潮正式拉開。新時代的婦女為了自己的權利，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抗爭都堅定，也更加激烈，「Feminism speaks here！」，這句口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喊得更加響亮。
神力女超人再次回歸大眾視野，帶來了新時代的故事，1985年大事件「無限地球危機」（Crisis on Infinite Earth）中，神力女超人並不盲從DC的兩個門面蝙蝠俠和超人，她有她自己的思想與判斷；1991年大事件「諸神之戰」（War of the Gods）中，神力女超人以自己的「犧牲」換來了和平；2006年大事件「一年後」（One Year Later）中，神力女超人完成了對自己內心的自我和解。
如今，第三次女權主義浪潮雖未結束，但不得不說進入了平靜期。近年來，女權主義作為治政正確出現在美國社會，影響著每一個人。我不想也沒有能力評價此事的是非黑白，只是，我有一絲的錯察覺，神力女超人身上的女權主義標籤，正在逐漸消解於泛娛樂化的社會之中。當然，我們可以陰謀而論這是男權社會的又一次反撲，因為畢竟在各領域的流行文花上游，都是男性在把控著市場和資源的分配。那麼我們不妨看一看這次神力女超人電影，也許能為我們的判斷提供一點論據，第一部由女性執導的超級英雄電影，也許會有一些值得玩味之處吧。
最後說一句，丁璇女士，screw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