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

悲惨世界/孤星泪(港)/音乐剧悲惨世界电影版

7.5 / 349,370人    158分鐘

導演: 湯姆霍伯
編劇: 維克多雨果
演員: 休傑克曼 羅素克洛 安海瑟薇 亞曼達塞佛瑞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納闌月

2017-06-08 08:47:31

【非影評】人物刻畫的語言 ——《悲慘世界》電影分析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摘要:電影《悲慘世界》是紀念法國著名作家雨果誕辰210週年暨《悲慘世界》出版150週年之際,由英國導演湯姆·霍伯執導的一部電影。作為一部音樂電影。作為音樂劇改編的電影,電影自身擁有了極為完整的音樂體系和敘事結構;而湯姆·霍伯作為以刻畫人物出道的導演,在電影的表現手法上亦有其獨到的思考。而本文旨在從《悲慘世界》的特寫運用、色彩處理、音樂處理和有關鏡頭的選擇切換等分析《悲慘世界》的構成要素,同時也嘗試稍微推測霍伯的拍攝風格和偏好。
關鍵詞:湯姆·霍伯 悲慘世界

一、 關於《悲慘世界》
電影《悲慘世界》是紀念法國著名作家雨果誕辰210週年暨《悲慘世界》出版150週年之際,由英國導演湯姆·霍伯執導的一部電影。作為一部音樂電影。它有著極為優秀的前身——由法國著名音樂劇作家克勞德-米歇爾·勛伯格和阿蘭·鮑伯利於1985年共同創作的一部音樂劇,曾被英國BBC電台第二台的聽眾選為「全國第一不可或缺的音樂劇」,並且與《貓》、《歌劇魅影》和《西貢小姐》一同被認為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歐洲最具影響力的音樂劇。而電影版的《悲慘世界》基本按照原版音樂劇的情節和故事主線展開,並邀請了原版音樂劇的作曲克勞德-米歇爾·勛伯格和作詞人阿蘭·布比爾按照原版的曲調為影片重新編寫了音樂。
這樣一部由雨果原著改編為音樂劇,再由音樂劇改編為電影的作品無疑是話題性的,因為在二次改編的過程中,導演和編劇會不斷地向其中添加自己的理解與體會,也因而《悲慘世界》無論是在IMDB,亦或是豆瓣影評均褒貶不一。或有人認為其顛覆了原著的敘事和思想,或有人覺得它將音樂劇完美地展現在了觀眾眼前,也有熱衷原版音樂劇的劇迷指責批評了演員的唱功。當然,這篇文章並非是為了站在觀影人的角度,而是一個影視研究者的角度重構霍伯導演的《悲慘世界》,畢竟憑藉人物片和傳記片出道,並憑藉傳記片《丹麥女孩》獲得好萊塢最佳導演獎的霍伯,在接導這樣一部以人物刻畫為主線的電影時,必然會有他獨到的手法和理念。

二、 特寫
在對《悲慘世界》進行拉片時,我曾經注意到影片中大量的人物特寫,而在論文的撰寫過程中,我有幸看到了湯姆霍伯在《悲慘世界》首映禮上的一段採訪,採訪中他表示,他最享受的就是能在該音樂劇電影的拍攝中大量使用使用特寫鏡頭,也算是證實了我的觀感。我認為特寫其實是電影和舞台音樂劇的最大差異之一,特寫鏡頭可以極度拉近觀眾和角色的距離(而不存在舞台內外場的隔閡),從而能最大程度地表現角色的強烈情感。結合湯姆·霍伯之前於《國王的演講》中如出一轍的較為大量的特寫,以及其在13年接受《人民日報》採訪時稱:「電影對我而言,應該是能與觀眾產生共鳴與交流,無論觀眾來自什麼樣的文化背景,電影只要是觸及人們普遍存在的內在情感,自然能神奇地跨越文化界限。」我不知我是否能將「通過大量特寫對人物進行刻畫,以人物的情感串聯起整個故事主線」作為湯姆·霍伯執導電影的基本風格。
言歸正傳,《悲慘世界》中大量的特寫鏡頭確實起到了其應有的作用。在主角冉·阿讓假釋後,導演連續不間斷地通過幾個片段表現他的遭遇。在冉·阿讓翻越群山後尋找工作時,通過豆大的汗水錶現其辛酸,以緊蹙的眉頭表現其緊張,在被拒絕後演員低下了頭,使人物面部埋入陰影中,整個過程中全程使用面部特寫,將人物的情感與境遇直觀而深刻地傳達到了每個觀眾心裡。其後,冉·阿讓在旅店的小火爐取暖,卻因前科被趕出旅店,對他乞求而疑惑的眼神的特寫,更是令人動容。再之後,冉·阿讓偷竊教堂的銀器,卻被神父寬恕,在懺悔室裡,他大段的自我獨白配合全程的面部特寫,讓所有人都能明白他內心的掙扎與糾葛。最後他發誓逃離冉·阿讓的世界並撕毀代表囚犯身份的黃色身份證。特寫鏡頭的效果在他把黃色身份證撕成碎片,撒向天空時,體現得尤其明顯。那緊皺的眉頭、飽經風霜的臉龐、發黃的牙齒、蓬亂的鬍鬚一覽無餘,讓觀眾更能體會到他曾經遭受的種種磨難,而那束打在他臉上的陽光和他閃亮的眼神,則又傳達著光明和希望。
在片中,另一段我認為較為經典的特寫鏡頭,是芳汀獨唱I dreamed a dream時的的場景。芳汀從工廠女工被迫墮落為妓女。長達幾分鐘的獨唱,伴隨長達幾分鐘的特寫,大量特寫鏡頭的使用使觀眾能清楚地看到芳汀的面部表情。安妮·海瑟薇也沒有辜負芳汀這個角色,臉頰流下的淚珠在慘白的燈光下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內心的苦楚,一個浪漫少女淪落為妓女的悲痛和絕望溢於言表。Now life has killed the dream I dreamed,最後一句唱罷,芳汀的整個臉都在顫抖。離開了特寫鏡頭,這些人物內心的細膩之處是難以表達得如此淋漓盡致的。
我認為霍伯在這裡作了一個非常聰明的處理,他認真思考了音樂劇中存在的大量人物獨唱的目的,認為這些獨唱往往是為了刻畫人物性格和心理,從而採用了特寫的方式在這些獨唱的段落中強化了這樣一種表現效果。

三、 色彩
色彩是一種情感語言,「電影色彩作為影視創作的重要元素,不僅可以使人們欣賞和領略到電影本身奪目的色彩韻味,更重要的,它還能讓人們從更深的相關層次上觸摸到色彩的深層寓意,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對該電影進行色彩處理時,湯姆·霍伯運用了暖調與冷調的對比。電影用暖調來代表人類生活中的幸福、光明等正面內容,用冷調來代表黑暗、醜惡等負面內容。此外,影片還利用色彩來強調細節。
冉·阿讓假釋出獄後,由於手持黃色身份證受盡歧視,連旅店都不能住宿。在飄雪的夜晚,他只能睡在教堂外面。此時,導演運用冷調來處理畫面,凸顯冉·阿讓身處黑暗和寒冷之中。這時,米里哀主教拎著油燈出場。油燈發出黃色的暖光,米里哀主教的臉龐也幪上了一層淡淡的黃色。當米里哀主教打開教堂的大門,火爐以及點燃的蠟燭讓教堂瞬時變成了一個溫暖的避難所。
在影片中,只要警察沙威出場,電影基本都是冷調,因為警察沙威代表了上層社會的那種陰暗與殘酷。當珂賽特對馬呂斯產生愛意,獨自思念他時,電影畫面就成了暖調,因為「這兩個情人以其輕鬆迷人的情節對同時代的人們所遭遇的憂傷和動盪進行了平衡」,是影片的一抹亮色。
另外,影片還利用色彩對細節進行強化。當芳汀在工廠工作時,為了突出她的年輕與美麗,芳汀身上穿的是粉色連衣裙,而其他的女工則身著深藍色、棕色等暗色衣服。當法國青年利用拉馬克將軍的死亡作為契機起義時,青年領袖安灼拉身著鮮紅的上裝,非常醒目,很好地突出了他的首領身份。


四、 音樂
其實我很猶豫是否應該從音樂的角度來評析這部《悲慘世界》,畢竟作為音樂劇改編的電影,談論它的音樂手法我認為對其他電影可能稍稍有些不公。更何況,導演和演員在音樂上面花費了極大的苦心,湯姆·霍伯在選角時便要求演員能演能唱,同時影片所有的演唱全是現場錄音(而一些對羅素·克勞(飾警察沙威)唱功的批評也足見其他演員是怎樣精挑細選勤練出來的,因為羅素·克勞至少在聲音聲調上是毫無缺陷的,而觀影者大多批評的是他的聲線和感情)。
既然決定談音樂,那不得不提到的便是整個片中最著名的曲目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曲子其實在片中竟出現了一次,即在拉馬克將軍出殯時,但卻因其旋律非常膾炙人口(片尾有一段完全相同的曲調,不過嚴格而言,應屬於另一段名為Epilogue的唱段)。拉馬克將軍作為愛戴人民的唯一代表,他的去世在影片中成為了革命人民起義的標誌。因而在靈車緩緩前行前,『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輕聲而緩慢地響起,配合一個俯視的視角,在哀悼的氛圍中傳達人民心中隱隱作動的情緒。而隨後,隨著鏡頭不斷移動,掃過一個個人民臉上堅定而決絕的表情,『Will you join in our crusade? Who will be strong and stand with me?』,聲音逐漸響起且出現了一種回聲的效果,到『Beyond the barricade,Is there a world you long to see?』時在場的人已經開始各自行動起來了,拿起了革命的旗幟,包圍住將軍出殯的隊伍。而第二次『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響起時,人民的憤怒和慾求已經完全在歌聲中爆發了出來,歌聲宏大而響亮,象徵了一種為了自由而反抗的精神,整個人群此時都在歌聲中紛紛騷動,男二號馬呂斯站上來靈車,用力揮舞著革命的紅旗,配合周圍揮舞的法國國旗,將整個氣氛推向了高潮。
另外一處比較觸動人心的音樂其實已經在談特寫時提及到了,被趕出工廠的芳汀為了給女兒珂賽特寄錢,賣頭髮、賣牙齒,最後淪落為妓女。當她在嫖客走後,哭著長期I dreamed a dream,臉上的表情及聲音亦隨歌詞內容而變化。當她唱到『I dreamed that love would never die』時,音色溫柔;當歌詞轉為『But the tigers come at night,With their voices soft as thunder,As they tear your hope apart』時,聲音悲愴,面部表情絕望,眼含熱淚向上仰望,泣不成聲。畫面與演唱的完美結合展現了一個孤苦無望的飽經磨難的社會底層婦女形象,深深打動著觀眾。
除卻這些比較宏大的渲染氛圍的音樂,在一些細節的音樂處理上,《悲慘世界》也是精心設計的。諸如營造緊張氣氛時,持續不變的高音弦音,以及刻畫人物悲慘境遇時隱隱作響的低沉的大提琴,雖被淹沒於整個音樂劇出色的唱段中,不過仔細去觀察,也不得不佩服導演的細節處的音樂處理。

五、 鏡頭、拍攝與切換
《悲慘世界》刻畫的是1793年到1832年間的法國社會。在這個時期,上層社會利用嚴酷的法律以及黑暗的監獄來對付那些社會底層貧民,但是他們自己卻擁有無盡的特權。男子潦倒、婦女墮落、兒童羸弱,底層和上層社會階層區分明顯。而這些,全部體現在了霍伯的鏡頭機位的選擇和拍攝角度上。
在電影開頭,冉·阿讓等一眾囚犯在齊腰的水中牽引巨船,沙威等警察在堤壩上監督。在拍攝囚犯時,導演使用的是俯攝,讓觀眾在觀看電影畫面時有低頭看的錯覺,配合look down的唱段,更能體現囚犯的劣勢地位,以及一旦進入了這裡,便再也無法回歸正常社會的暗示。在拍攝沙威等警察時,導演使用的是仰攝,更能體現他們的社會地位,以及他們對於一種難以撼動的權威的象徵。芳汀的女兒珂賽特被母親託付給卑鄙的酒館主人德納第夫婦。她小小年紀沒有享受過童年的快樂,反而被當成女傭,整天拖地、打水、幹雜活。劇中有一幕:珂賽特衣衫破舊,吃力地掃地,這時德納第夫人從樓梯上走下來對她進行呵斥。在拍攝珂賽特時,導演使用的是俯攝,讓觀眾更能體會珂賽特寄人籬下、地位低微。在拍攝德納第夫人時,導演使用的是仰攝,更能體現德納第夫人的驕傲蠻橫的態度。
湯姆·霍伯還經常用大畫幅來適應場景的需要,例如冉·阿讓出獄後便有一幅他一個人渺小的身影隱沒在群山間的大畫幅,反映出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他作為一個底層的個體是多麼的渺小。而在警察沙威違背了自己警察的職責讓他逃走,在夜空下獨白時,導演又給了沙威、星空和城牆的大畫幅,沙威象徵自己,星空象徵沙威的內心,而城牆象徵他維護的舊制度。沙威不斷仰望星空,又回頭去顧盼城牆,表現了沙威內心的糾葛。
而關於鏡頭的另一點,則是鏡頭間的切換,由於霍伯熱愛人物特寫的風格,他的鏡頭切換往往也依靠人物來進行完成,或者因為畫幅基本被各個人物的面部佔據,所以只能依靠人物來完成。故依靠指示向量和動作向量完成的鏡頭切換成為了《悲慘世界》中最慣用的手法,大部份情況下,前一個鏡頭中的人物眼神的指示向量或人物的動作向量,往往和後一個鏡頭中人物的動作向量是相統一的。有些情況下,甚至會出現我曾在之前的拉片中提到的,違反常識的人物動作來達到自然切換鏡頭的效果(09:12,冉·阿讓頭部倒下的方向與他上一個鏡頭中的摔倒方向明顯不一致),在枯燥的拉片中偶然發現些有趣的亮點也是令人歡喜的,當然也不由不讓人為導演的苦心感到嘖嘖讚嘆。

六、 總結
作為擅長人物片和傳記片的導演,湯姆·霍伯在《悲慘世界》中確實發揮了自己在特寫上的風格和鏡頭切換上的專長;而作為一部由音樂劇改編的電影,它繼承了原作高質量的音樂風格並在細節處加以了保留。我不知道作為我影視分析的處女座,我對於《悲慘世界》的解析是否做到了合格。我相信,片中依然有很多的色彩、燈光、音樂、鏡頭的細節我還尚未領會到。
但是總而言之,《悲慘世界》整部影片的氛圍,便在那扣人心弦的音樂、高低起伏的音樂,細膩而充斥全篇的特寫,冷暖反差極大的色彩以及導演想要用影片與觀眾進行情感交流的目標中不斷地被塑造與完善,為我們刻畫了在法國革命年代下來自不同階級的幾個不同人物內心思想與情感的變化,這或許是它成功的地方,又或許它這種「將時代性通過個人化的表現進行傳達」成為了它的失敗之處,而這一點可能便需交給觀眾和影評人了。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