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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腥聞--Nightcrawler

夜行者/独家腥闻(台)/头条杀机(港)

7.8 / 608,904人    117分鐘

導演: 丹吉洛伊
編劇: 丹吉洛伊
演員: 傑克葛倫霍 蕾妮羅素 比爾派斯頓 里茲阿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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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列寧

2017-06-09 08:03:46

從「看門狗」到「夜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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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備份】

「如果你拍得不夠好,那是你靠得不夠近。」偉大的戰地攝影記者,羅伯特•卡帕這句快被說濫的名言,如果真的被奉為圭臬,那電影《夜行者》裡的主角,靠販賣突發新聞現場視訊為業、白手起家創辦VPN(Video Production News)的Louis Bloom,便可理直氣壯躋身偉大記者行列了。

看完本片的觀眾中,持該論者想必寥寥——你怎麼能把滿口謊言、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為尋求「爆點」不惜扭曲事實真相,乃至去「製造新聞」,甚至犧牲掉搭檔的生命,僅僅因為兩人利益分配上的矛盾……這樣的一個冷血怪物,冠以「偉大」之名?這便是本片拋給所有人的問題:記者該秉持怎樣的新聞倫理?追求時效性和堅守新聞倫理可否得兼?

電影中的故事設定在洛杉磯,美國娛樂業的中心,一座被知識分子導演伍迪•艾倫譏諷為「街道乾淨是因為垃圾都在電視裡」的電視傳媒高度發達的「天使之城」。主人公Louis是個靠偷雞摸狗過活的小毛賊,一次偶然的機會接觸到自由記者兜售突發新聞視訊的一幕,腦袋靈光的他萌生了以此謀生的想法。

劇情發展至此,頗具「美國夢」題材的雛形:憑藉自身的聰明才幹的社會底層人士,不屈從於命運安排,自我奮鬥努力向上攀登。而《夜行者》的價值即在於,在這種已然淪為陳詞濫調的敘事中,黑色幽默地顛覆了「美國夢」的主題。它更多像是在佐證王小波對美國一針見血的評價——American’s business is business,一個永遠在「一千度的經商白熱」中的國度。影片中呈現出的洛城電視新聞業,絲毫沒有「第四權力」的榮光,從業者眼中只有收視率。當新聞淪為一樁生意的時候,Louis的所作所為便無可指摘——觀眾喜歡看都市犯罪新聞(可見它有受眾有市場)- 電視台依靠它提升收視率(拍攝它有穩定的客戶渠道)- 犯罪新聞需要血腥和現場感,要讓觀眾擔驚受怕大家才會持續關注(那就通過擺拍甚至直接製造血腥鏡頭),這無疑是一套冷酷但行之有效的商業邏輯。影片的最後,昔日的街頭混混以一派成功人士的面貌,對著員工大灌雞湯的場面,十足的荒誕,也十足的寫實。Louis證明了他的這套商業模式既可持續且獲利頗豐,他自己也確實取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可是作為觀者的我們,卻如鯁在喉。

生活在一個居伊•德波(Guy Debord)所言的景觀化社會中的我們,直接存在的一切都被異化成了景觀的形式,乃至生活本身展現為「景觀的龐大堆聚」。這其中尤以電視媒體為甚,無時無刻不在以戲劇化的方式向我們傾倒各種社會衝突,進而維繫「注意力經濟」的運作。影片裡Louis的競爭對手簡單粗暴地總結出:」If it bleeds,it leads.」(不血腥的新聞不是好新聞)。為了迎合人性中卑劣的窺探欲,新聞工作者從監督權力的「看門狗」,退化成了既非呈現事實真相、亦不鋤強扶弱、非鳥非獸、嗜血如飴的夜行蝙蝠。和Louis一樣,他們罔顧新聞原則和倫理,在收視率背後巨大的商業利益面前,如奴隸般跪倒在地,順從地排著長隊,向墮落的深淵爬行。如片名所示,他們只能隱身於人性黑暗面的夜色中,見不得哪怕一絲光亮。

Louis這個角色,乍看很符合對新聞工作者的要求:他勤奮努力、具有新聞敏感、資料爬梳和搜集能力頗佳、遇事冷靜,業務能力可說是一頂一的強。但這就足以讓他成為一名合格的新聞工作者了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影片結尾處,louis和搭檔為了報酬比例的分割,在車裡鬧得不可開交,近乎撕破臉之時。Louis以一種置身世外的語氣,承認自己壓根對他人的境遇不在乎、更談不上關心,和盤托出「人不要臉百事可為」的一套人生哲學。一個人性中連該有的悲憫和同情都難覓蹤影、存在人格缺陷的人最後成了「公民記者」,那新聞倫理作為道德的強制性對他而言自然是形同虛設。更觸目驚心的是,制度約束付之闕如,原本應該扮演「把關人」角色的電視台製作人跟他沆瀣一氣,為了「新聞效果」對真正的事實隱而不發,擔心真相會破壞編造的故事。片中這個KWLA電視台眼中的新聞價值,就是住在高檔社區的上流社會白人慘遭底層少數族裔所害,秉持著這套框架來進行新聞選擇,最後走上「搞一個大新聞」的歧路也可想而知了。

公元前206年,入秦都咸陽後的項羽春風得意,大發「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的感嘆。可新聞畢竟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無論再雍容華貴的錦衣,也不能拿來遮蔽事實的真相。新聞工作者能做的和該做的,是「Telling a story through nothing but truths」(用事實說話)。從一部美國電影走入當下中國的現實語境,這樣的信念難免會被哂笑為「年輕簡單,有時候幼稚」。我唯有借用羅素先生的觀點來作結:對倫理的問題,無法做科學的辯護;看似普遍的倫理原則,究其實質,只是一種「特殊的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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