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落後蠻俗中的反抗與掙扎

文/時奉筆

「十年過後，在那麼多幽靈中，在一片鬼魂當中——只有您一個人有生命。」

——茨維塔耶娃

謹以此句，獻給身處濁世，仍敢於越舟之人。

影片故事發生的背景是在印度的古老村落，以守寡多年的拉妮、經常遭受酒鬼丈夫家暴的不孕女性拉蕎和流浪舞團女郎碧琪麗三位女性為探討中心，集中體現了在男尊女卑的封建傳統下女性所遭受的壓迫與摧殘。《炙熱》一改傳統印度電影歌舞片、搞笑片的形象，以印度社會備受歧視的女性視角為切入點，向封建守舊下的傳統價值觀做出了劇烈的抨擊。

一．如鯨向海，底層女性命運的流放

印度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農業大國，長久的農業文明使得在社會生產活動中並不處於主動地位的女性在社會觀念上遭到了長期的不公平對待，女性徹底淪為男權社會的糟粕品。但相比於深陷陰溝，更讓人絕望的是拉妮的認命與服從，她是一個童婚習俗下的犧牲品，在尚未具有完整的兩性觀念之前，就被送入到了一個新的家庭，被迫接受自己生命中新的角色。年輕時丈夫對她施加的家庭暴力與精神摧殘的痛苦經歷，使她總是無意識的表現出一種較為侷促的姿態，她所接受的教育認為女孩子不可以讀書，並且是暴虐且固執的用這樣一種方式去教化自己重金買來的年幼兒媳，但拉妮理想中的父慈子孝這幅畫面並沒有在現實生活中出現，也永遠不可能出現。

她的兒子古拉布是村子裡男權化身的悲劇延續者，他從小成長在一個通過暴力對待女性才可體現男性權威的環境中，女性的生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物質文明的快速發展使以他為縮影的印度底層男性陷入了慾望的陷阱，古拉布會和狐朋狗友在手機上觀看成人影片來發洩內心畸形的對於愛慾的渴望，他罔顧辛勞的母親本就債台高築為她定下了婚事，偷取了母親的存款之後跑去嫖妓，為人所不齒。印度本是一個在宗教領域崇尚女性地位的國度，矛盾的是現實生活中卻不見影蹤。元老團的存在便是引導村民為大家做道德審判，既而放大道德與人性的不同，他們所謂的規則並不是用來保護弱者，而僅僅是作為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不容被挑釁的同時也不容置喙。故而，對於女性來說，公平與正義遙不可及。女性本來由於其天然所處地位的特質，成為平衡男性文明的力量，她們最佳的姿態是人的本性與泛自然神的紐帶，是神靈的體現者。影片中的眾多男性角色都是社會現實的直接折射，也是野蠻主義的象徵。可悲的是，野蠻逼走了文明，但愚昧本身還在原地肆意生長。

二.夕暮無重，靈魂的壓迫與殘害

令人動容的是一幕是，在拉蕎再一次不堪承受酒鬼丈夫的毒打而跑到拉妮家中躲避時，拉妮尚且年幼的兒媳婦詹琪看著渾身傷痕纍纍的拉蕎淚流滿面，她顫抖著手去輕撫她的傷口，像婆婆一樣拿著藥酒小心翼翼的為拉蕎上藥，兩人無語凝噎許久，終於在某一刻的情緒到達了臨界點，眼淚洶湧而下。兩人在這一刻的角色前所未有的相似，都是父權社會下如履薄冰的附屬品，也是兩種社會暴力遭遇者的悲痛共鳴。不可違逆的被命運引到了懸崖邊上，越拼死抵抗，越顯徒勞和悲壯。

影片的整體敘事結構依舊偏向於單線敘事，最為清晰的遞進關係就是以拉妮、拉蕎和碧琪麗從蒙昧到意識覺醒的過程。這個過程卻並非她們的自我拯救，而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出現與悲慼命運的壓迫，或多或少向她們展示了透徹的命運觀，那就是追尋與反抗。這個名叫勞碧的女人接受過正統的高等教育，她和她的丈夫基尚是少數能正視這個失衡社會的人，他們所處的村落在女性問題上毫無底線，也沒有良知可言，男權意識形態下對女性的無限壓榨和受教育程度的低下，使她們處於一種完全失語的狀態，不便發聲。如何受到應有的尊重，如何使這些可憐的女人具有生存的權利，勞碧和基尚為此而奔波。我想他們是導演有意而為之安排在影片之中的「拯救者」，同時也是導演在影片之外的意識呼籲，在批判被封建愚昧蒙蔽身心的階層統治者之餘，也試圖為印度的女性重塑社會平等。

三.笙歌不止，自由的追逐與重塑

與印度其他還原女性歧視的電影相比，《炙熱》的鏡頭語言一定可以上升到藝術電影的範疇之內。除去能充分展現人物內心的長鏡頭，在《炙熱》中，導演選擇的眾多角度都恰到好處的貼切敘事節點——當拉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體會到身為女性的尊嚴之時，那位被碧琪麗奉為神祇的陌生男人帶給了她溫柔而迤邐的快樂。此時的拉蕎無疑是整部影片中最美麗的時刻，這種脫離泥沼的自由讓她敢於將自己託付給不受桎梏的靈魂。故事的最終，三個女人不約而同都剪去了代表守舊意味的長髮，留起了灑脫的短髮，在人生的平衡點一路走下去，勇敢這個詞，是她們賴以生存的海。